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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锣鼓喧嚣,八抬风鸾招摇过市,禁卫军沿途开道护送,颇为引入注目。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市,最后停在国师府前。
今日,是当今宋帝亲自赐婚、大权在握的贾丞相主婚的国师府大喜之日。
最前方的一顶华轿子中,走出来一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瞧见一旁的玉离子,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
“国师,恭喜恭喜!爱徒成亲,你如师如父,既是招女婿又是娶儿媳,肥水不落外人田。两全其美之事,可喜可贺。”
“贾丞相缪赞了。”玉离子回礼,“蒙皇上错爱赐婚,贾丞相亲自主婚,是小徒三生有幸才是。”
凤冠霞帔,罗帕覆面,新娘在旁人的搀扶下徐徐从正厅走出。大红的礼服,珠翠摇曳,明明穿得一身喜气,近旁之人却在无形中感觉寒意逼人。
一步步走来,到了大门口,忽然停住,停了片刻,才又抬脚。
“你,真的想清楚了?”一直跟在她身后默默无语的溢彩忽然开口,“跨出了这一步,你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回答她话的,是那只脚迈出门槛,重重落下,之后被绮罗裙遮掩,义无反顾地走向花轿。
轿帘被喜婆掀起,随即又落下,密实拦住了里面人的身影。
“溢彩!”看见溢彩出来,贾丞相唤她,瞄了一眼花轿,压低声音开口,“听说,你和她,是孪生姐妹?”
溢彩已是难得一见的妩媚佳人,若真是孪生姐妹,那名不曾见得真面目的流光,想来也是天香国色的丽人。嫁给运天,着实可惜了。
“贾丞相消息真是灵通。”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溢彩在心中冷笑,娇颜却似嗔还怨,如水明眸秋波一送,“若是贾丞相愿意,我另寻一个时间慢慢与你细说。延误了吉时,耽误了新人合欢婵娟,你我罪过可不小。”
“好好好!”她言语中的暧昧引人遐想,被迷得晕乎乎的,贾丞相连声叫好,面带笑容,返身转进轿子。
见他离去,溢彩脸上表情一变,利落地翻身上马,忍不住再回头看了看身后华丽的鸾轿,静悄悄的,几乎连呼吸都无法感觉。要不是她方才亲眼看见流光走进去,她会以为,那不过是一顶空轿而已。
收回自己的目光,溢彩勒住缰绳,再看了玉离子一眼,正视前方,望着远处的皇城,她扬起马鞭,狠狠挥下,“起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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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身在微微晃动,外面,马蹄声响,喜乐不断,鞭炮震天。
流光拽下罗帕,露出沉静的容颜,摘下头顶的凤冠,一头柔顺青丝披散而下。
一直紧握的拳头慢慢张开,手心中,是一条半旧的黄色绢带。
那一日,原重生为她束发,喃喃的话语犹在耳边,狠心离去之后,才发现,这条绢带萦绕在她发间。
不想有牵连,关系愈纷乱,连一条绢带,她都无法逃开。
轿身忽然一震,猛然停下,她的思绪乍停,五指合拢,收紧了手中的绢带。
“原重生!”
溢彩的声音,熟悉的名字,她的手伸向轿帘,却又硬生生地停下。
原重生站在牌楼上,俯视下方。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鸾轿,刀戟林立,准备好了架势,严阵以待。
勒住有几分惊慌的马匹,溢彩眯着眼睛,看向站在高处的原重生,“你倒是有几分胆量,单枪匹马,也敢来劫亲?”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本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争先恐后地纷纷涌上前,想要一睹原重生的真面目。
“成何体统!”贾丞相从轿子中探出头,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对玉离子呵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离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看向毫无动静的鸾轿。
溢彩挥手,红绫飞向原重生。原重生偏头,顺势拽住,猛地一拉,溢彩整个人从马上腾空而起,跃上近旁的楼阁。
长长的红绫横亘在鸾轿上方,原重生沉声开口:“我要见她!”
“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见你。”溢彩撇撇嘴,警惕地注视着原重生,不敢掉以轻心。
原重生的目光,重新回到鸾轿。轿子依旧没有动静,死一般地沉静。
“流光,我要见你!”这一回,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同时手中用力,溢彩不由自主地被拉前了几步。瓦片坠地,引起惊呼声一片,下面的人避之不及。溢彩连忙扎住脚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你若是执意不见,那好——”原重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寒霜一片,“今日我便大开杀戒,拼得个你死我亡。”
“玉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想办法!”被原重生的话骇住,也记得运天就是因为这个人而落得终生残疾,贾丞相惊慌失措,“要是本相少了一根毫毛,都惟你是问。”
“事到如今,取舍如何,全凭造化。”玉离子叹息,
拂尘挥动,绷在半空的红绫从中间被击成两截。毫无防备,溢彩整个人向后倒去。而原重生,丢下手中半截红绫,冷冷地看向玉离子,手指结印,紫光击出,毫不留情。
白色的光芒骤然从鸾轿的窗口飞出,截住了击向玉离子的紫光。
“原重生!”清冷的语调响起,随后轿帘由内被掀开,两道目光对上了他的视线,“你何时变得如此卑鄙,居然拿一城人的性命要挟于我?”
原重生的目光锁定她的容颜,慢慢柔和下来。以这样的方式逼迫她与他见面,算不算是卑鄙,已不重要。只要她在他的面前,其他的一切,早已浑然忘却。他飞身跃下牌楼,才落地,刀戟向前倾斜,一致指向他。
面对眼前雪亮的兵器,原重生面无惧色。隔着层层防守的禁卫军,看她良久,才开门:“我已经死过许多次,生死,对我早已不重要。”
紧握的手在微微颤抖,流光默然半晌,步出鸾轿。
“流光……”
“师父——”流光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玉离子,“我只与他说几句话。”
玉离子挥手,她走上前,禁卫军在玉离子的默许下自动向两旁散开,让出道路,一边是她,尽头是他。
红色嫁衣衬出她的如雪,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与他还相隔一尺的距离,她停下,声音很低很轻:“重生,我们是敌人,注定有一天要兵戎相见。”
想要尽力做出不在乎的模样,可是跌宕的心情难以平静。这句话,与其是在说服他,倒不如说是在提醒她自己。
“不,不是!”原重生努力克制自己乍见她时内心的激动,声调也很低很轻,“若不是你,十年前,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因缘而遇,因她而重生,“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恩师,对你,我恨不起来。”
“恩人和恩师,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心弦在动,她却强迫自己说出如此狠心的话。
原重生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上前了一步。手,掠过她胸前垂落的长发,令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一日,他相同的举动,忍不住一阵战栗。
手指,从青丝滑过,停在发稍,原重生抬眼凝视她,异常认真地开口:“若是妻子呢?”
她被这句话震慑住,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从前是恩人和恩师,但是此时此刻,我原重生,要你做我妻子。”
一脸严肃的表情,异常坚定的眼神,无法令她说服自己他是在说笑。
“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是昏了神志,迷了心窍。这样的大话,他怎么能够随意说出?
“每一个字,我都很清楚。”原重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要帝位,不要天下,所有的仇恨,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我都甘愿抛弃。”
“你……”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是天命所归的帝
王星,知道自己日后可以夺得帝位,掌控天下。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居然甘心抛弃一切,只要和她相守?指尖颤巍巍地探向他眉心间那道醒目的疤痕,回想起当年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半条性命。
反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指,众目睽睽之下,原重生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畔,在其上落下绵实细密的吻,随后一把将她拉人怀中,紧紧环住她,“不要嫁给他,跟我走,做我原重生的妻子,海角天边,抛下所有的一切,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依偎在他怀中,惊讶地发现自己贪恋着他的体温,享受这般感触。像从前一样?这样的提议太过,她的心,居然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我……”才要答话,不曾想一股青烟从袖口升起,来得又快又急。危险的信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乎是反射性地,流光猛地怞回自己的手,一掌推开原重生,扬起的衣袖拂过她的脸庞,察觉到有异样的味道,想要闭气,却已来不及。
骤然之间,她只感觉呼吸困难,随后软绵绵地倒向原重生怀中,觉得浑身无力。
“为什么只有原重生,才能换得你的柔情展现?”怨恨的语凋从人群中传来,随后,一直停在贾丞相轿旁的一顶不起眼的青色抬轿中伸出一只手,掀起了轿帘,露出了运天陰郁的脸。
“师兄!”溢彩惊讶地叫道,不知道原来他也跟随迎亲队伍前来,既然如此,为何不露面?
运天扬手,打断了溢彩的话。两旁的轿夫搀扶他出来,放置在轮椅上。
挥手斥退两边的人,运天转动轱辘,轮椅压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早就知道,即使你允诺嫁我为妻,你的心思,也还一直在原重生身上。”运天恨恨地盯着原重生,拍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对瘫在原重生怀中的流光开口,“流光,你看看,是谁累我如此,是谁令我成为废人一个,下半生与轮椅为伴?”他的手,指向原重生,愤恨不已,“是他!是原重生!”
“你——”亲眼目睹流光的脸色迅速转为苍白,已经明白其中蹊跷,原重生身躯紧绷,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忍住强烈的不适感,流光抬腕,手搭在原重生的臂膀上,拼着残留的一分力气,压制他的冲动。仅仅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已令她觉得四肢百骸血液倒流,头重脚轻,难受得紧。
“是你下的符咒?”看着运天,心中已经明白大半。她的目光,扫过玉离子,忽然笑了笑,“你也知道?”
对她带着淡淡嘲弄的笑容,玉离子开口道:“为师已经提醒过你多次,孽由缘起,情由心生,你执迷不悟,为原重生动心动情,祸根,早已种下。我给过你机会,只要你能心若磐石,对原重生断情绝意,符咒对你毫无作用;可是你守不住心防,狠不下心,避不过情劫。”
“原本,我也以为我可以……”血丝伴随她的话从她唇角慢慢溢出,鲜红得令人心惊。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向前倾,惊得原重生打横抱起她,避免她虚脱倒在地上。
大红的嫁衣下摆悬垂在空中,轻纱飞扬,流光枕着原重生的肩膀,手,在他颈后紧紧。
“直到方才,我才发觉,宁愿我死,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回不去了,回不到那个心;如止水的流光,生命中遇到原重生那一刻起,注定这一世,她的命运都将和他纠缠。原以为是自己在影响他,在改变他;不曾想,她在无意间已经步入他的轨迹,左右命运的,是他,而非她。
他生,她生;他死,她死。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缥缈在空中,在场的每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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