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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又垂下,还不及转神,马车已跑了起来,跟跄又歪斜地在雪地上求生。
“奶妈晓书累了你了”
“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她用力抱住女孩“他们要是敢伤你一根寒毛,我、我同他们没完没了!”
隐约听见有人追来,思及方才杀人那一幕,晓书心抖了起来,只求上天可怜,让马车别教那帮抢匪赶上。
“奶妈,一有机会就逃命去,不要管我了。”她喊著。
此时车身猛力一震,听见重物连续击在车板的响音,窗帘子让狂风吹开,先是一柄大刀刺了进来,妇人忍不住惊呼,和晓书演进角落。
车里头传出女人家的呼声,车外骑大马追赶的人似乎无比欢愉,他发出一声长啸,继而狂喊:“货在车中!”
晓书怔了怔,想着他意指何物,却见大刀抽回,探人的是一张丑脸,冲著她笑得诡异,不再多想,她双脚朝他脸上踢蹬,那汉子始料未及,结实地吃上一记,险些摔下马背。
风中听到他连声咒骂,这下子他已有了提防,不一会儿,大刀又砍了进来,料准她们缩在角落,好几次都快刺中奶妈的肩背。
晓书又急又气,趁刀子砍入木板缝中不及拔出,她挣开奶妈的怀抱,小身子扑向前去,紧紧扯住持刀的腕臂,口一张,两排牙狠狠地咬下。
奶妈发出震天价响的惊叫,圆滚的身躯正欲扑去,那马上的大汉竟丢下刀,反手如住晓书的衣领,瞬间将女孩儿家瘦小的身子提出车窗。
“小姐!小姐哇啊!”剧烈的颠簸将妇人震倒,她往后倒栽,后脑勺敲到硬物,人便晕厥过去,任著前头不知情况生变的吴师傅驾车奔逃,冲入漠漠雪原。
逮到一个女娃儿,那丑脸大汉似乎颇觉满意,马连登时慢下,他没把晓书放在眼里,正是犯了致命的错误,才眨眼,锐光闪过,跟著胸前溢出热呼呼的液体,定眼一瞧,竟是自己的血。
天寒地冻的,伤口不觉得痛,只是震惊,太过、太过震惊,那女娃儿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匕首,对著他当胸划过,那对眼儿没半分惊恐。幸亏他衣袄甚厚,要不,这一下足让他见阎王去了。
她反应奇速,抓准时机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往雪坡下跑。
那丑脸大汉终于有所反应,怒吼一声,顾不得伤处,驱马追来,想再次提举她的后领,晓书一个转身,匕首再奏奇功,刺中男人的臂膀。
他又是怒骂,飞身朝奔跑的她扑下,晓书拚命扭动、拚命挥舞右手,雪地上稳不住脚,一大一小的身影如同滚球般,随著倾斜的坡度下滑。
不知转了多少个圈、打了几十个滚,晓书只知要紧握著匕首,那是她唯一的护身物了,身子随著自然的力量摆弄,头昏了、眼也花了,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神智不由得打转儿
她模糊想着,坏人教自己缠在这儿,又有吴师傅在,奶妈至少是安全了
血的味道。
它让那入侵领域的异味引出洞,在草丛中窥视著。
是不小心摔下雪坡的生人!
它暗自思忖,锐眼瞥见那小小身形握著的利刃,又瞧了眼伏在不远处、满身鲜血的男子,情况有些儿耐人寻味。
一声嘤咛,那女孩儿醒了过来,它压低颈背,静静做一个旁观者。
晓书缓缓移动几要冻僵的四肢,一时间不知自己怎会如此,直到瞧见握在手中的护身匕首,才猛地忆起一切。眼眸一抬,见那恶汉躺在雪地,不知是死是生。
她喘着气,费了些气力才直起身躯,稍稍举步,右小腿儿一阵疼,她痛得跌在地上,恐怕是伤了筋骨。
咬著牙,她扶著小腿肚儿按压了会儿,才半拖半爬地趋近那人,伸出手在他鼻下采了探,尚有气息,她不由得苦恼,真正遇上一个大难题。
懊怎度做?她思索著。
若心够狠、够理智,手中匕首一刺,趁他伤要他命,要不如此,自己行动不便,荒野雪地,也不知躲到哪儿去?等他清醒,死的便是她。
利刃高高举起,她胸口起伏,由轻缓转为剧烈,双眸紧闭!可能是天寒,也可能心中委实难以决定,她手腕有些儿发颤,僵持许久,匕首落了下来,却没刺入对方血肉之中,只软软地垂在一旁。
愚蠢。
暗处中,窥视的眸闪烁著讥讽的流光,嘲弄地撇了撇嘴。
论狡诈,它的族群是出了名的,那男人细微的举动逃不过它的眼。
人性本恶,该要贪婪自私,跟狼性无甚区别,这是生存最高原则,紧要关头,对敌方仁慈便是待自己残忍。
人不为己,天诛地减,千百年来一话,从未错过。
像要印证它的想法似的,伏在雪地的汉子忽地翻身跃起,在晓书恍柙之际,匕首已落入他手中,他胸前口子的血早已凝结止住,丑脸上露出参差不齐的黄板牙,嘿嘿地发出笑声。
“你这娃儿心倒好,怎么?杀不了一个手无寸铁、又昏迷不醒的人吗?呵呵呵,现下我醒了,活跳活跳的,还有把匕首在身,你不必顾虑,尽管扑上来便是。”他说著风凉话,利刃在两手间交互抛握,戏耍地绕著她。
即使万分惊惧,晓书也掩饰得极好,白团儿的气息喷出口鼻,两颊冻得发红,她委坐在雪地上,双眸清澈,戒备地盯著他。
“你待如何?”心中并不后悔自己方才的迟疑,若情势倒回,她仍是下不了手杀人的。“我身无分文,你抢错对象了。”
没有惊叫、更无讨绕,这小姑娘镇静得教人愕然。
他粗眉一扬,面容变得狰狞,戏耍人不成,自讨没趣,一股火恼了起来。
“正是抢你。”
晓书不语,等待他将话说个明白,内心深处隐隐颤动。
货在车中。
她思绪转著,一个模糊的念头正在成形,本能的,竟害怕听到解答。
“你可是京城大商贾沈氏家族的小姐?”他明知故问。
晓书被动地点点头,声音力求平稳“我是沈晓书。”
“嘿嘿嘿,是沈家小姐便对啦!老子管你叫啥儿!”他瞥了眼她的左手,将晓书当成被逼入角落的小动物耍弄。“咱只知道要找个残手的丫头,你条件挺合的,九成九就是啦。”
“找我有何指数?”她问,虽不愿坐以待毙,却苦思不出逃走的方法,只有拖延时间,多得一刻是一刻,真是在劫难逃,也得弄清楚一切缘由。
如他这种匪类,专做没本生意,长年在刀口剑尖上讨活,感觉自然灵敏了些。
空气中有抹突生的紧绷,彷佛这一举一动,全落在第三者眼底。
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抚了抚颈后没来由竖起的寒毛,眼光警戒地观察周遭。什么也没,只除了雪,和前方半覆箸雪花、杂乱无序的草木丛。
他妈的,见鬼了!他心中暗骂,怕是江湖走踏久了,胆子却愈练愈小。接著视线一调,见那古怪性子的丫头静静凝著自己,他面容稍整,清清喉咙道:“有人给银两,要老子取了你的小命,嘿嘿,你可值钱了,呃,不,倒要说沈府小姐这身分值钱,要不你这半瘸不残的,还用得著这么大费周章吗?”
微微一怔,晓书脸蛋白了白,已无丝毫血色。
片刻,她音调静然地道:“你收了沈家哪一房姨太的钱?还是我大娘?抑或是我那几位兄弟?”
避到这儿还不够吗?她不想蹚那淌浑水,财富与权利,谁要谁就拿去吧,她真的无心争取,让步再让步,他们何以不懂!何以要苦苦相逼!将采参队和几名猎户全无事地牵扯进去,如此轻忽人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闻言,挨那大汉子发怔,稀奇地挑了挑眉。“喝!你心眼倒明白。”他搓揉著胡髭杂乱的下巴,稍顿了会儿,好似计算著什么,忽而双目细盼了起来,哈哈怪笑。“他们要杀你,可老子现下不想杀了。若你肯乖乖听话,咱倒可以把你带在身边,留你一段时候。”
“你想以我做要胁,想弄来更多的钱财?呵呵你也发现沈家小姐该有什么身价吗?呵,活的总比死的值钱。”思及那些为她惨死的人,心中忽痛,说话已不留馀地,仰视的眸中清楚地印著轻蔑。
“你这种人渣,见利忘义、见猎心喜,毫无人格可言,是低等中的最低等,比腐肉上的蛆还不如。”此时此刻,实不该惹恼这个恶人,但胸臆间充塞著愤怒和得知事实的痛苦,情绪已难压抑。
“死丫头,别道老子真舍不得杀你,留著你的命,咱也有一百种方法整得你不成人形!”他怒气腾腾地大步而来。晓书一惊,抓起一把把的雪砸向他,顾不得痛,双腿又踢又蹬。“还来这招!老子不好好绑了你,咱就是龟儿子养的龟儿子,”
就在他大手抓住晓书两脚脚踝,匕首扬起正欲砍断她的脚筋,草木丛中两道青光闪烁引起他的注意,以为自己眼花,那光芒并不存在,这是耶、非耶的思绪转换仅在眨眼之间。
然后,半空之中,一道漂亮得教人赞叹的弧形,由隐密的草木丛窜出。
晓书只觉头顶一黑,那庞然大物由自己身后跃出,落地时既轻又灵,未发些微声响,就连被瞬间扑倒、卧平在雪地上的那个男人也不及发出声音,只咚地一声,肩头让某种力量按入白雪里,身躯成“大”字型。
是两只毛茸茸的兽蹄,蹄上的爪正扣在两边肩胛,有意无意地刺入肉中,一阵寒意、一番生疼。
他微微仰头,悬荡上方的是一对极其妖异的目光,喉间不由得发出“荷荷”呼音,是无意识的、纯粹的害怕,尚不及回神,他瞧见它森然的白牙,颈部喀啦一声,已让它两排利牙咬断,喷出大量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