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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闲来没事时,要琴艺超群的秀嫣弹来解闷用的,看来今晚又派上用场了。
“也好,你弹出来的琴声宛若天簌,让人如入仙境,弹吧,我听着。”
听见楚孤湛不经意的称赞,秀嫣脸上泛起潮红,心里也一阵喜孜孜。须知,费尽心机引起楚孤湛的注意,是秀嫣每天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从小,她便对楚孤湛充满爱慕,可是以她一个婢女身份而言,岂有当上他的妾的一天?若不是平常攻于心计,她恐怕没办法获得如今在楚大人和楚夫人心中的地位的。
于是,她缓缓坐下,纤纤玉指开始抚弄琴弦: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是的,秀嫣发现楚孤湛心不在焉,于是故意弹错几个音,这下终于引起他的注意了。
“你今天弹得不用心。”楚孤湛的神情依然冷酷,眼神却隐约带着一丝柔和。
秀嫣嫣然一笑:“少爷,您也听得不用心。”
看见她的笑靥,楚孤湛又想起昨晚遇见的那位佳人,心头又是一阵狂乱。
秀嫣来到他身边,用一种想大胆表白又有所顾忌的语气,轻柔地说:“其实奴婢早晚是您的人,若您心中有事,就让奴婢为您分忧解劳吧?”
“算了,我的事,你别过问。”楚孤湛并不领情。
“少爷,我想”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楚孤湛的神情不怒而威,秀嫣不敢惹他丝毫不快,只好欠身退下,心有不甘。
以楚孤湛目前的心情看来,根本没心情成亲,他已经吩咐他的跟班阿德去调查那位佳人的身份了,若是查不到,怕她竟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女吧!
为了让自己偷天换日的计划能够进行得更加顺利,赵冰儿便要求巧莲装病,且病得下不了床,然后,选蚌适当的时机找赵广宗详谈。
“爹,明儿就是女儿的大日子,巧莲身子却抱恙,让她陪嫁过去似乎不太妥当。这几天不是来了个新丫环吗?我看她还挺机灵的,就让她代替巧莲吧!”
“巧莲当真病得那么重?找大夫看过了吗?”最近赵广宗只顾着张罗赵冰儿的婚事,还真没时间去注意其它事。
“看过了,大夫要她好好调养,所以我想听说她有个远房亲戚住在乡下,地方幽静,适合养病,我打算让他们明儿带她回去,好好休养一阵子。”
“巧莲家里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哪还有什么亲戚?”
“有的有的,这些天才联系上的,爹爹最近不是忙宫里的事,就是忙女儿的婚事,自然没心思去注意这个啦。”赵冰儿知道这个谎撒得有些牵强,可是事情紧急,只好赌一赌了。
“唉!算了,这件事你拿主意就行了,巧莲在咱们家一直克尽职责,如今身子不适,咱们自然得负起照顾的责任,不过明儿个大家恐怕都会很忙,没空招呼她的亲戚,你待会儿就去吩咐账房拿些银两做为她养病之用吧。”
“是,女儿这就去。”赵冰儿对自己的机智简直满意极了!
明儿个即将出阁的是巧莲这个假新娘,而陪嫁的丫环是新来的夏凤,至于她嘛嘻!要到乡下养病去喽。
巧莲真后悔自己在赵冰儿以死相逼下,草率地答应当她的替身新娘,事到如今,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做了。唉,谁教她们两人情同姐妹呢?光是这点,就足以教她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了。
一大早,赵家上上下下就为了赵冰儿的大喜之事忙得人仰马翻,凤冠霞帔早放在她房里,由夏凤替她装扮。
方才,她故意支开夏凤,让在门外“埋伏”许久的巧莲得以偷溜进来。
“小姐,趁现在房里只有咱们,快将衣裳调换过来吧。”趁这个空档,两人开始她们的计划。
原是颇为得意自己的脱身之计的,但事到临头,两人面临分离之际,赵冰儿仍不禁红了眼。
赵冰儿紧握她的手,泪眼婆娑地哽咽道:“我的好巧莲,你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生再偿还了。”
“快别这么说,小姐只要你开心,这一切就值得了。何况楚大人府邸一定是个瑶宫琼阙,要是这场骗局不被揭穿,我会一生过着好日子。”
“你不怪我自私?”
“如果怪你,就不会答应帮你了。”
两人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宜多说,赶紧行动才是真的。
在楚家上门迎娶时,戴着红头盖的巧莲便代替赵冰儿拜别高堂;而赵冰儿则身着巧莲的衣裳,在场面混乱之际,从后门溜了出去。
一切竟出乎想像的顺利,顺利得反倒教人不安起来。
折腾了老半天,总算拜完堂,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后,新郎倌留在大厅招待宾客;身为新郎倌的楚孤湛始终一点喜悦之色也没有,仿佛这桩婚事对他不具任何意义。
在新人房里等待的巧莲极度坐立难安,陪嫁的夏凤早被她打发回房去,过些日子,她还得向夏凤好好解释今晚的情况,好让这个骗局维持下去。
一向不擅扯谎的她十分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而且一想到待会儿的合卺之礼,一颗心更是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开门进来,跟着是扑鼻而来的酒气,她知道是楚孤湛,心里开始狂乱地忐忑起来。
微醺的楚孤湛有些粗鲁地欣开她的头盖,见她始终低着头,于是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那张还算秀净的脸蛋;巧莲不敢看向他,眼神飘忽不定,找不到一个定点,此刻,她相信自己的额头一定沁出了一片冷汗。
“看我!你不敢看你的相公吗?”楚孤湛以命令的口吻说,双眼眯了起来。
巧莲鼓起勇气看向他,他竟是超乎想像的俊朗不凡、英气逼人,只是眼神有些孤傲,且看来精明、干练,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坎儿里似的,想对他撒谎,恐怕不是件易事。
当她明白这点后,全身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神情也不禁充满了心虚。
楚孤湛的确是个厉害角色,感觉十分敏锐,他觉得她看起来畏畏缩缩,一副难登大雅之堂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来自大户人家的千金之躯。这和他原本认为的形象相去甚远,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就是赵家大小姐。
这事儿不对劲,他有着十分肯定的感觉。
“冰儿?”楚孤湛故意以不经意的口吻唤着她。
由于这并非巧莲的闺名,在他连唤了几声后,巧莲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应了一声,心绪乱成一团的她,此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不是赵冰儿,说!你究竟是谁?”楚孤湛强忍着怒气,咬牙切齿地质问她,眼神有些危险。
他的质问让巧莲吓得失了魂,眼见事情已经东窗事发,双腿一软“咚”地一声便跪了下去,全身抖得厉害。
“少爷,我对不住您,这这全是我的主意,与我们家小姐无关,求您高抬贵手,什么事全冲着我来好了,我不!奴婢甘愿受罚。”
本来楚孤湛对自己的直觉判断还有所怀疑,现在她却因心怀畏惧,自动地把真相给说了,这个结果颇令他惊讶。
“你果真不是赵冰儿。想必该是她身边的丫环吧?你叫什么?”
“怒婢名叫巧莲,从小就服侍小姐。少爷饶命,奴婢因贪慕虚荣,所以恳求小姐让奴婢代她嫁入楚家”巧莲一脸诚惶诚恐,但为了保全赵冰儿,仍大胆瞎编理由。
楚孤湛的睿智是出了名的,怎会如此轻易就被唬弄过去?
“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当心我不仅饶不了你,连你家小姐也不放过!”
他此言一出,巧莲再也没胆子有所隐瞒,便将赵冰儿逃婚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这就奇怪了!楚孤湛还是不懂,赵冰儿为什么死也不进他楚家大门?连父母之命也逼迫不了她,还敢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真不知她反对的是婚姻,还是他楚孤湛?
反对他?有可能吗?他可是威名远播的啊!赵冰儿这么做分明是在给他难堪,他怎能饶过这样不识相的女子?
“这可真好,你们主仆两人给我的新婚之事带来这种意外,让我闹出这种笑话,你们好啊!”楚孤湛怒气冲天拂袖而去。
偌大的房里,此刻只剩下巧莲跪坐在地上,脸上涂抹的胭脂花粉早被泪水搅得一塌糊涂,但心中的惧怕远超过了悲伤,她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然而临阵脱逃的赵冰儿,因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找上了她的青衫之交杨则。
杨则目前官拜监察御史,父母双亡;杨父生前当过太常傅士,杨则的才学更胜其父,虽仅位列中品官,但做的是专职史官,且很受朝廷重视。
唐代自高祖起就很注重史馆与史官,在长安设有大明宫,皇帝有时会居住于此。大明宫是座雄伟的建筑,正门为丹凤门,正殿为含元殿,其后为宣政殿;殿的左右设有中书、门下两省,及弘文、史两馆。
方才杨则才从大明宫回府,孰料和赵冰儿碰个正着。
“冰儿?今天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则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狼狈的她。
赵、杨两家是世交,原本赵广宗属意的女婿人选是杨则,但赵冰儿一直不愿多谈自己的婚姻大事,杨则三年前便在父亲大人的安排下,娶了太仆少卿王大人的女儿,但王女过门没多久便因感染风寒而去世;没过多久,杨父也因病饼世,那一年,杨则真是饱受了人间至苦。
如今爱女心切的赵广宗,基于私心,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为人家续弦的对象,且论权势,楚家胜过杨家,所以才会以楚孤湛为第一考量。
至于杨则和赵冰儿虽是知己,但杨则对她一直心存爱意,她的婚礼,他故意以修史为借口,避不参加,就是怕见了会心痛。没想到她却逃婚了!
“我说过我不成亲的嘛!我爹却固执己见,如今我走投无路,只好请巧莲代我而嫁喽。而我别无选择,所以只好来投靠你了。”赵冰儿一脸无奈,语气之无辜,教人不忍责备。
和楚孤湛比起来,杨则也挺拔、也俊逸,只是多了一分书卷气,是个温文尔雅但不失阳刚味儿的男子。其实若不是为了等着、守着赵冰儿,他早该是续了弦了;自从妻子过世后,他就下定决心一辈子守候冰儿。他承认,初闻她将嫁为人妇时,他着实难过了好些天,此刻知道她做了此等荒唐事,虽吃惊,心中却也难掩喜悦。
“逃婚是件不得了的事,如果让人知道”
“别担心,我是爬墙进来的,你的下人们没人看见,不会有人去向我爹告密的,倒是巧莲那我有点放心不下。”赵冰儿拧起眉头,心中十分忐忑。
“你实在也太胆大妄为了,婚姻之事岂可儿戏?你”杨则忍不住想说说她,但也知道她任性的脾气是禁不起别人说两句的,他不想惹她不高兴,只好将其它话吞了回去,以莫可奈何又有些宠爱的口吻说:“那现在你打算如何?”
“先让我在这里住下,可以吗?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赵冰儿觉得心烦且疲倦,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一年多前,杨则在府中建造了“望月轩”当做是送她的礼物,让她将此处当成自己的地方。
一直以来,她来这长住的机会不多,这下他当初的一番心意总算派上用场了。
“你明知道我很欢迎你住下,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后面这句话,他几乎是含在口中说出的,对他情意一向不甚明白的赵冰儿自然听不真切。
现在栖身之处有了着落,赵冰儿暂且放下心来,但对巧莲的情况仍是忍不住币心,她暗自下定决心,赶明儿,趁晚上夜深人静时,再悄悄去找巧莲,探探她的情况;若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干脆将巧莲救出来,两人再为将来的事做个打算。
经过昨晚的惊心动魄,巧莲一夜没合眼,只担心楚孤湛会怎么处置她,也怕这件事会严重惹恼赵广宗和楚家人。
直至今天晚上,她都没敢出房门半步,推说是身子不适,连去拜见公婆请安、倒茶、聆听家训的礼数也全免了,下人们还特地将三餐端进房里,让她独自进食。
一整天下来,她发现楚老爷和夫人那里还没传出什么不对劲,这表示楚孤湛还未将这个骗局告诉任何人,她暂时松了口气。
而楚孤湛则整天待在书房里,仔细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和房里那个不该是他新娘的新娘。
“少爷,我查出来了,您要我查的那位姑娘就是赵家大小姐不过您一定已经知道了,昨晚不是您和赵小不,该称少夫人了,昨晚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哩。没想到那个教您念念不忘的姑娘竟是少夫人,这真是天赐良缘啊!”不知情的阿德说到最后,还不忘来句吉祥话。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后,楚孤湛心中忍不住狂喜,原本的郁闷已消失了大半,现在他终于明白赵冰儿为什么要逃婚了,原来她误以为她未来的相公是个轻狂之徒。
是,那天他是轻薄,但若不是因为她,他是不会如此反常的,如今他更是铁了心要她了!她以为这般恶劣地耍了他之后,还能自在地逍遥快活吗?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他不好好惩罚她、永远收服她,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阿德见楚孤湛对这个消息略显讶异,对他的反应不解。照理说,这个消息对于他应该是多余的,如果不是为了交差,证明自己的确为此事煞费苦心,阿德本是不打算多此一举的,可是少爷却没有一点理所当然的神情。
“少爷,您不去看看少夫人吗?听说少夫人身子不太舒服。”阿德以为他们小两口闹不愉快,不禁多管闲事。
楚孤湛双眼一瞪,阿德马上噤若寒蝉,识趣地退下,找其它事做去了。
“赵冰儿,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楚孤湛自齿缝间迸出这些话,双手紧握成拳,将眼前一只白底嵌蓝色螺纹的花瓶打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