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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映竹也想不明白何以她明明深爱着正平,却始终吝惜给他温柔。是因为她自幼摆高姿态习惯了,拉不下脸来做温柔女儿态吗?
回想起旧时点点滴滴的回忆,映竹的心感到一阵阵刺痛。
正平从小就对她百依百顺,知道她喜欢玫瑰花,便央求父母在花园里种植各色玫瑰。
她还记得他们六岁那年,正平一大清早等在玫瑰花圃间,准备为她摘下春天的第一朵玫瑰。
他当时年纪还小,根本不懂玫瑰茎上的刺会伤人。等到他忍痛摘完第一朵玫瑰时,小手已被刺得汩汩流着鲜血,可是他仍兴高采烈地跑来敲她的房门,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只盼能获得心目中的公主的一抹笑容。
她却毫不领情。
她骂他笨,竟然让血滴到她纯白的洋装。他强忍住眼泪,小脸上涨满委屈。
原来她是如此残忍的女人。
映竹内疚地想着,她到底伤了他多少次?一个人又能忍受得了几次伤心?
她一次都受不了,却让正平承受那么多次。
等他再也承受不了时,他自然只有跟她说再见,这能怪得了他吗?
尽管心痛,尽管不舍,她还是决定成全他,甚至没让他知道她也是同样深爱着他。只怪她年轻气盛,不懂珍惜他的美好,才让他误会她没心,才让他在心灰意冷下琵琶别抱。
有苦却不能说的悲痛,让她抛下一切出国深造。她还记得那一天,原以为正平是不会来送她的,没想到却和那双溢满痛楚难舍的眼睛,隔着机场大厅里陌生的人群遥遥相视。
离愁别绪像满涨的潮夕,泛到眼睫。泪眼模糊之下两颗痛苦的心渐行渐远。痛到极点,几乎迷失了她的理智,想要抛下所有的骄傲,求他不要抛弃她。但她咬紧牙关,无声地向他狂吼那句她始终说不出口的“我爱你”转身离开。
失去正平的她,空虚得像一具只会读书、工作的行尸走肉。时光像秋夜的河般缓缓流过,猛然回头时,竟然已过了七年。
这七年间,似乎没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事,有的话,便是楼正平的影子仍像鬼魅般纠缠着她。
尽管他本人已被排除在她的生命之外,他的影像却时时刻刻存在她的生命里。不管是和父母通电话,还是他们来看她,总会有意无意提到正平。说正平在当兵时,人变瘦了、黑了;说正平到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学位;说既然两个人都在波士顿,应该互相扶持等等。
父母的苦心,映竹不是不懂,只是根本没有勇气再见正平。她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投人他的怀抱,恳求他回到她身边。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丢脸的事。她在正平眼中是坚强、高贵的,怎么可以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在他脚边摇尾乞怜?
所以当年一得知正平来到剑桥学园,她的一颗心便悬在胸口,既害怕正平会来找她,又担心他不来。
他终究来了,两人却没遇上。
那一天映竹到指导教授家用晚餐,后来由艾力克送她回家,结果他吻了她。
她多么希望这个吻可以激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可是却失望了。
艾力克那么英俊、优秀,接吻的技术比正平好上几百倍,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是死了,一辈子都摆脱不掉对正平的爱。
隔天室友告诉她,有个年轻男人—长得就像她床头柜上照片的人—在她的住处门口徘徊了一下午。
映竹不知道该觉得幸或不幸,正平来找她,她却不在,他还会再来吗?
结果正平没再来,却使得她在哈佛的最后一年坐立难安。
她曾经闲晃到他的学校偷窥他,瞧见他被一群美女包围。当时他的神情寒酷,颀长的身躯仿佛裹着一层寒冰,凄冷美丽得教人想靠近,又怕被冻伤。映竹吓了一跳,因为她在他身上瞧见了自己,他们就像两口被冰雪封住的死井,无法再生情澜。
直到他在人群中消失踪影,她才发现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正平率真热情的天性,何以在两年后消失无踪?他变得就像行尸走肉般,没有丝毫感情,教她心痛不已。
后来,映竹从同学那里得知剑桥学园出名的冰人竟是正平。她不禁怀疑,是谁把他伤成这样?是云琵吗?为什么她抢走正平后,不肯好好对他?
完成毕业论文后,她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多忍受一刻想见正平、却不敢见他的痛苦煎熬,刚好指导教授的老朋友——一家著名的科技公司老板——看中她的论文,邀她到矽谷发展,她毅然离开波士顿,和正平相隔千里。
然而这千里之遥的距离仍然无法斩断她对正平的思念。虽然这些年来追求她的男人不少,但那颗被严冰封住的心始终无法为他们融化。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回台湾的原因。
尽管父母亲殷切盼望她回去,但她总是找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藉口予以回绝,这次要不是父亲中风,她也不会心软回家。
就在上星期一的深夜,她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惊醒,母亲在电话的那一端哭泣着。
“映竹,你爸爸突然中风了,现在在医院,我”
“妈,爸不会有事的,你别哭,我马上订机票回去。”映竹死命地抓紧话筒说。
“映竹、我只是吓坏了,还好有正平.还有你楼爸爸、楼妈妈帮忙,你爸爸现在在急诊室,医生说幸好发现得早,不会有生命的危险,可是不能再劳累了。”
“妈,你放心,我一订到机票,立刻回去看爸爸。”
“映竹,你爸爸好想你,他年纪这么大了.只想要女儿陪在身边,不如你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回来帮正平经营公司。你楼爸爸年纪也不小了,你楼妈妈这次可被你爸爸吓坏了,就担心你楼爸爸也会那样。”
“妈,我知道,我会安排”映竹心烦意乱地说,直到母亲挂上电话后,她还拿着话筒发呆。
母亲已经不知道劝过她多少次,希望她能回去发展,希望她能和正平一同接下经营公司的重担。
正平主修的是电机工程,她学的是企业管理,两人若能相辅相成,必能将两家合资经营的公司发扬光大。
这一点道理映竹不是不明白,只是担心和正平的再度重逢,会让那段犹斩不断的情丝缠绕得更加紧密。
自从正平回国加入公司阵营后,母亲在她耳边提过好多次正平拒绝相亲、一心等待她的决心;楼妈妈还打电话来求她,说是如果她真的不喜欢正平,趁早让正平死心,听得她又气又恨。
明明是他要分手,为什么现在却拿她当逃避婚姻的挡箭牌?难道为了要让他结婚,她就非得随便找个人嫁了?她才不干呢!
更糟的是,从她离开哈佛的那一年开始,每逢东、西方情人节,她的生日,中秋节,圣诞节,必定收到他寄来的卡片和礼物。
第一年到矽谷时,她还以为已经离正平够远了,应该可以将他抛到九霄云外,但他就是不放过她!
那是十月初的一个午后,花店送来了一百朵玫瑰,还有一张手绘的卡片,上面摘录了几句方娥真的诗——
在千万张容颜中
会不会有一次你猛然想起我
我正是你身旁扶持的初恋人啊
最后还加上一段他自己的话——
一百朵玫瑰,代表我百分之百的爱。
永远深爱着你的正平
什么跟什么嘛!
映竹的第一个念头是懊恼地想撕掉卡片,然后把玫瑰花丢进马桶里冲掉。但不知为什么,一抹温柔的情潮开始在心头翻涌,阻止了她的下一步举动。
那种甜甜的柔柔的感觉,是她久违了三年的初恋。她从没想过会再次收到正平的花,距离他上次分手时送的黄玫瑰已超过三个年头。
这代表什么意思?
映竹陷人苦恼里,向来理智过人的她,被一张卡片、一束花,搅得连上班的情绪都没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正平的影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猜不透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干嘛回头来找她?
在她已决定忘掉他、重新开始新生命的时候。
结果她把卡片留下来,把玫瑰做成干燥花,一切好像都很理所当然,不管她的理智如何反对,感情就是霸道的决定要这么做,义无反顾。
尔后更多露骨的情诗接踵而来,更少不了那句“永远深爱着你的正平”让她夜不成眠,坐困在他撒下的情网中无法自拔。
她的心整个都乱了,陷得甚至比当年还要深。可是她害怕啊,怕这不过是一场空幻的梦;害怕只是正平的一时游戏,寻她开心;更害怕她一旦回复了他的挑情,接踵而来的是又一次的伤心。
故而她选择沉默,希望他就此打住,别再来吹皱她一池春水。
然而心底深处,她又害怕他真的不再寄卡片来。没有了那些露骨的情诗,尔后又有什么能抚慰她星光下的寂寥?
在这种既期待又怕受伤的心态下,她痴痴地度过四个年头。正平示爱的卡片从未间断过,令她的心更加迷惑了。因为,他始终没来找过她,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过。
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的居心。难道这一大堆的卡片和礼物,只是他搪塞父母的烟雾弹?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映竹脑中不断盘旋,搅得她原本昏沉沉的脑袋更加难爱。她转过头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口,这时候在台湾的正平应该睡了,也许正在作又香又甜的美梦,全然不知道她在为他伤神。
映竹幽幽叹口气,这次回国她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跟老板请辞时,彼尔森先生一再挽留她,是她心意己决,才勉强接受她的辞呈。
辞掉这份工作她并不后悔,该是和正平了结这段情缘的时候,她必须弄清楚他是何居心,免得每次接到他的卡片都令她芳心大乱,情思缠绕,不能自己。
可是一旦面对他,她又应该如何自处?她敢当面质问他吗?若是父亲执意要她进公司,她能将私人感情放在一旁,以公事化的态度协助正平经营公司吗?
映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的心又痛了起来。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抱着他写来的卡片静静流着泪,她想怨恨他的无情及他的故弄玄虚,但是脑中浮现的却是他深情的眼眸,以及他不断回响在她耳边的痛苦嘶喊:“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