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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初总觉得老天是不公平的,这么好的外公怎么就得了肺癌呢?那时候她还小,看着外婆带着外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治疗,一个月回来之后,外公就再也叫不出她的名字了。她黏着外公不停地说:“外公我好想你呀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外公你不会是忘记了初初吧?”
外公只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着,说:“我也想你。”
他是用气息说出来的,如初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出来。只有她,能够看出外公的嘴型,看得出他说了什么。
(三)
晚上,如初守在外公床旁的时候,母亲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未到,声音就先传进耳中说:“初初,你怎么又做坏事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你不是答应妈妈会好好念书吗?没钱就跟我说,为什么——”话音在她看见躺在床上的外公时停了下来,然后就看见了如初迷茫的眼神。她走过去,蹲在如初的脚边问:“你外公怎么了?”
如初说:“外公睡着了啊,你别那么大声好不好?惊醒他就不好了。”说完,她又说“你快走吧,外公不想见到你,待会儿他又被你气得睡着了(注:如初喜欢把外公昏迷说成是睡着了)。”
母亲惊讶地看着她,接着露出一抹伤心:“就因为我带了个男人回来你们就都讨厌我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还不是想让你们过好一点的生活吗?你以为我一个女人在外面真的能有什么大作为吗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们吗”
说着她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如初是知道的,母亲是个柔弱无比的女子,她漂亮,单纯,从小是外公外婆手心里的宝,没有受过什么苦。当初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外公是极其不赞同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只是个小混混,根本就配不上母亲。可是缘分这种东西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言,母亲唯一倔强的也只有那一次,什么都没带就跳上父亲的摩托车跟他私奔,回来之后就有了她。两家人最后能接受也算是“奉子成婚”吧。
谁知道好不容易两人能在一起了,却最终不能幸福下去。如初出生的时候,外公也是不喜欢她的,可就因为爷爷奶奶的那一句话,他就执意将她抱过来养。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想给母亲争口气。可母亲的性格太柔弱了,发生了一点事就会掉眼泪。跟富商在一起也许并不是她的意愿,但为了生活,她也是逼不得已。
比起成就一个人,生活更愿意做的,是摧毁一个人。
没有人比如初更懂得这个道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说:“妈,你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外公,你就不要担心了,好好去过你的生活。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外公。”
母亲眼泪忽然就停了,冷冷地看着她说:“我会把你偷的钱全部都还回去。妈没用,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会是别人口中的小偷。”
说完她就拿着包冲出了屋子。
如初失笑,有时候觉得母亲真的好像一个孩子。可是渐渐的,她却笑不出来了,只见她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倒了,惊醒了趴在一旁睡着的肉肉。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飞速地向外面跑去。那着急的样子,像是要拯救一场世界末日。
小城的夜总是黑得快,灰色的小路划着微微的弧度延伸向前,发光的月亮一片惨白,耳边是冷飕飕的风,如初听见了自己在奔跑中喘息的声音。
忽然就觉得莫名的惶恐,耳边除了喘息,好像还有另一个奔跑的声音。她停下,侧耳倾听,黑暗的小路寂静得可怕,她的额头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小城虽小,治安却不是很好,她不由一阵哆嗦,即便是再大胆的人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发现情况不对,也会不知所措。
(四)
就在这时,在微薄的月光照亮的地面上果真出现了一抹影子,毛茸茸的一团。如初忽然就笑了起来,她蹲下,揉着肉肉满脸的毛,道:“臭东西,你吓死我了!”
松狮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着她,舌头伸得老长“哈!哈!”的直喘息。
一切一下子对劲起来,如初自己笑一下,重新开始跑,脚步声清晰悦耳,一点点从弧线上掠过去。然后她看见了远处熟悉的身影。
当看见母亲将一叠钱递给安夏的时候,如初的心是气愤、荒凉又可笑的。她上前拽着母亲的手说:“跟我回去!”
母亲却不走。她说:“初初,你来的正好,快点跟安夏道歉,让她跟她妈妈好好说说,别把事情弄大。”
如初真是好笑极了,脱口就道:“道什么歉啊?她妈要把事情闹大就闹大,关我什么事?你跟我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在这里给我添麻烦了行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是在给你添麻烦吗?你长大了就可以这样跟妈妈说话吗?”
“妈,我真的没做错什么,你相信我好吗?”如初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还得去陪外公,你快点回家,别让我担心可以吗?”
“让人担心的是你啊”母亲说“乖,跟安夏道个歉,你们不是好朋友嘛?安夏会原谅你的,对不对?”
神经病才要她的原谅啊?如初在心里低咒,要不是眼前的人是她妈,她爱塞多少钱给别人,她才不管。她心知母亲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能缓和地说:“好,我跟安夏的事情我会私下跟她解决。妈,你能现在跟我回去吗?外公一个人还在家里,我不放心。”
她时常都觉得她跟母亲的角色是对调的,母亲像是她的孩子,她反倒成了妈。
母亲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还是将钱塞在了安夏的手里,转过身想要跟着如初离开时,却看见了她盯着安夏时冰冷的眼。她一愣,说:“初初,怎么那样看着人家?”
“没有。”如初嘴角微勾“我只是想把我的‘好妹妹’好好地记着,这样才能好好地道歉啊。”说完抬头看了母亲一眼,道:“我们走吧。”
安夏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和她的母亲还有肉肉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她依旧站在原地。十五岁的她远没有同样是十五岁的如初来的成熟。当她下午兴匆匆地去河边找如初,看见自己喜欢的男生吻着她最亲密的好友时,她脑海里空白一片,一种被挚友背叛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家里,一向难见踪影的母亲坐在那儿等她,原来是班主任打电话告了状说她逃课的事。面对母亲的责难,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是如初让我逃课的。”
那时候她是理直气壮的:沈如初,既然你可以背叛我,我为什么就不能背叛你?
世间所有女子好像一遇见爱情就会慌了心、蒙了眼,仿若天地间除了那份感情,其他都是看不见的尘埃。
可明明不是她错在先,为什么当看见如初那一记眼神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是真的错了。
很多年后,安夏都会想起那天的夜幕下,她怀里揣着的那一包钱,是用信封包好的,沉甸甸的,却是那样的凉,就像是那晚的月亮,凉得让人哆嗦。也许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说好要一辈子的友谊,就硬生生地被她给扯断,再也缝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