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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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枯燥而单调的蝉鸣中，江南的夏令人敬畏地来了。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人变成了妖，无处遁形，除了躲进空调房，无论你在何处都逃脱不了它的“烤问”于是人们的衣着尽可能地“薄、透、露”平时遮遮掩掩的姑娘少妇们，此时都坦露出白嫩的肌肤，凸凹有致的身材，风情万种地张扬着她们的青春和性感，牵引着男人们躁动的目光。儿童们更是不须说了，摆脱了臃肿的束缚，脱兔一般到处追逐着尖叫和欢乐。可怜的是男人们，每天仍正儿八经地穿戴出门。不过这都是做给人看的。一回到家，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解除武装。那一刻解放的欢乐，真使人感到社会规矩的莫名其妙。

    繁华闹市的人气被蒸发了，许多商场内稀稀朗朗地静。正午的大街上，更是空荡荡的难见人影，花草树木都焉焉地打不起精神。此时出门办事，须打点起十二分的勇气。你得像个机警的战士，先躲在某处阴影里，对将要通过的太阳直射下的开阔地侦察一番，然后猛吸一口气，连跑几步冲过去，直寻到荫影的保护才止住脚步。休息一阵后你再发起冲击，如此再三到达目的地后，斯文的你也会抱起茶水牛饮一番。因为你的汁液已几乎被烈日榨干了。

    天热了人们都叫胃口不好。市场上鱼肉蛋卖不动，绿豆稀饭、酸辣咸菜大行其道。还有那鲜嫩解渴的西瓜、桃李、葡萄等应时水果，在充当着第二主食的作用。人们口味发淡的同时，一切生意都淡下去了――除了医院和冷饮业。冷饮业自是不必说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围剿着人们。叫人吃惊的是医院生意的火爆，这时候如果你到医院去，一定会被密密麻麻的输液人群吓一大跳。与之相对应的，是感冒、皮炎、空调病、肠胃病、热中风等专业名词在许多普通人口里流淌。

    当城里人诅咒天气太热的时候，正是乡下农事最繁忙的季节。割麦、插秧、锄草、施肥、除虫、灌溉诸多农活波涛般涌来，让人应接不暇。最紧张的“双抢”时节，你如果到乡村里去，会发现村庄里静悄悄的难见人影。原来，全村上下，男女老少，凡能动弹的都去田间忙活去了。白居易观刈麦一诗对此作了生动描绘：“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桨。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晚上八九点的时候，田地里仍有人影幢幢，喘气声声。你别惊诧，那是鏊战的乡亲们还未收工呢。

    江南的夏只有艰辛劳苦？自然不是。人是很会调剂自己生活的。钻进王老爹菜园里偷个瓜，爬到张二婶家树上摘一把果；到村前水塘里划水、捉鱼、洗澡、打水仗。。这些故事的主角也不全是孩子们，大人们有时也来客串一下。也许看人太苦了，老天爷有时也来开个玩笑。你正在街边和人说话呢，突然自天而降一泼水，将你淋成了落汤鸡。你正想破口大骂，抬头一看，满街的人正到处乱跑。哦，暴风雨来了！这个玩笑自然是轻松的，老天爷没有将鸡蛋大的冰雹往你头上砸，已是够给面子了。更有的时候，暴雨狂奔而至，摧枯拉朽，将许多房屋夷为平地呢。不过这种灾难性的天气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暴雨来的猛，去的也快，倾泄十几二十分钟就停。路这边暴雨如注，路那边阳光灿烂的事也经常发生，乡亲们说：“这叫夏雨隔牛背。”

    高温，多雨，加上土地肥沃，于是盛夏成为生命勃发的季节。你到野外去看，到处是蓬蓬勃勃的绿，海一样的辽阔；风吹处，掀起一层层的波浪；村庄、小山，倒成了绿色海洋中的岛。万顷碧波中，那繁星般荷花就格外引人注目了。江南许多河塘里都种着莲藕。炎炎夏日，正是莲花盛开之时。“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众多吟颂荷花的诗词中，杨万里这首无疑是最好的，它写出了莲叶的气势，荷花的精神。那如箭一般昂然向上、灿烂盛开的荷花，不正是夏的旺盛生命力的写照吗？

    水中有莲也有菱。盛夏时节，菱荷已经结实，剥开碧绿的外壳，其实润白如玉，甜脆脆嫩生生十分可口。因此田间劳动休憩之时，人们常常采些菱角和莲蓬充饥。大规模采摘它们就是一项专业劳动了，通常由女孩们去做。历代文人对这一劳动特别关注，赞颂之作浩如烟海。想想也是，湖水清清，莲叶田田，一群美丽的少女，划着如梭的采莲船，边唱着歌边采摘菱莲，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面对此情此景，哪个诗人不激情满怀呢。

    江南人的黄昏歇凉，也是颇富诗意的。“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这是孟浩然描述的唐人歇凉的情景。今天，江南人还保留着这一习俗。晚霞满天之时，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吃了饭，洗了澡，天还有些热。于是家家户户都搬出竹床小椅，到村口、街边、广场等有风处歇凉。有打太极拳的，有跳健身舞的，更多的人是围坐在一起谈天气、话桑麻、论家事国事。孩子们或伏膝倾听，或小鸟般在人群中飞来飞去。渐渐地，晚风凉了，街灯暗了，人们呼儿唤女地络绎回家，惟有群星在深蓝色夜空中闪烁着

    江南的夏，艰辛又浪漫，叫人爱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