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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春天就到了,北京城里开满了粉红的桃花和白絮似的李花。春阳迟迟,洒落在定远侯爷府门口的两株大槐树上,一只黄鹂乍然飞起,惊起了一树的淡黄云雾,仔细一看,才知是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槐花。
黄鹂鸟从大门口直飞到后花园的柳树上,啁啁啾啾的叫了起来,一阵细而微弱的歌声从左厢房缓缓传出,珠圆玉润的歌喉十分清雅秀气,那是府中歌姬们哼唱的小调:“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愁杀看花人。”优美的歌声将春日风光点缀得更加明媚动人。
在这片烂漫的春日好景中,晓彤却有点意兴阑珊,她闲闲的慢踱到后花园,进了临水而建的八角滴翠亭,倚在朱红色的栏杆上,无意识的撕扯着茉莉花叶,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扔,引得池中的锦鲤都游了过来,抢着吃她抛下的茉莉花叶。
“笨鱼!”晓彤暗骂了一句,却还是不停的将茉莉花叶往水池里抛,而那些上了当的鱼也不死心,依然聚集在她的脚下,期待等得够久,晓彤手中抛落的或许就会是食物了。如果在平日,晓彤一定会去拿鱼食过来,让这些鱼儿不致空等一场,可是现在她心里记挂的是十天后的金殿比试,而一想起管玉那副胸有成竹、自在悠然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慌意乱。
更令晓彤心烦的是,她觉得自己彷佛不是那么想赢,可是
“不应该这样的,你不该中了管玉的蛊!”晓彤懊恼的对自己大叫“程晓彤,你不能放弃,一定要赢了这场比试,而且非赢不可!”
晓彤抛了一阵子,一株茉莉花被她扯得快成秃头了。忽然间,两只玉色彩斑的大蝴蝶一上一下的迎风起舞,吸引了晓彤的注意力,她站了起来,走出滴翠亭,打算去捉这两只大蝴蝶。
不料这两只蝴蝶十分机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的在花丛间穿梭,晓彤扑了几次都没捉到,反而惊动了蝴蝶更向外飞去。她一时好胜心起,决心非捉到这两只蝴蝶不可,于是蹑手蹑脚地跟着蝴蝶,却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的已经出了侯爷府的后花园。
两只蝴蝶翩然盘旋,灵巧的落在路旁一朵不知名的蓝色野花上,晓彤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去捉,不料才一伸手,一柄湘妃竹扇便轻轻的压住了她的纤纤玉手。晓彤诧异的一抬头,映人眼帘的竟然是管玉那张俊雅温文中还带着三分倨傲的脸庞,晓彤的心重重一跳,忙不迭的缩回了手,站起身来。
“程姑娘,你好,想不到在此意外相逢,真是令人惊喜至极。”管玉微微一笑,欠身为礼。
“是你!你来做什么?”晓彤扭过头,冷冷的问:“管大才子是不是又准备到哪里去一展长才,大出风头呢?还是你又打算去戏弄什么人了?”
晓彤一连用了两个“又”宇,显然是暗讽护国寺和妙然斋茶馆两件事,管王会心一笑,悠然的说:“比起有些人在郡王府世子的窗课上擅加眉批、在御前嘲谑圣上,在下的作为真可以算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了。”
“哦?这么说你是替南安郡王府世子和皇上出气来的了?”晓彤横了管玉一眼,不高兴的问“这两件事和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多管闲事!”
“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管玉拍拍手,神态潇洒自然“我也不是为他们两人出气,南安郡王纵使富可敌国,皇上固然是万民之主,不过权势、富贵于我如浮云,我虽不才,也还不至于为权贵奔走,充当家奴。”
管玉的话和语气都极狂傲,一向生长在权贵世家、锦衣玉食的晓彤,从没听过有人如此藐视权势和财富,她周围的人无一不是全力追求这两样东西,于是她好奇的看着一身素淡白衣的管玉,意外的发现他丝毫不像京城里的那些亲贵子弟一样衣饰华丽考究,却有一种出类拔萃的特质,朴素的衣着不但没有使他显露半点寒酸气,反而更衬托出他那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度。
“既然你不愿意为贵人所役使,又为什么要替皇上出面来找我麻烦呢?还是你想藉此彰显你是‘天下第一才子’的荣衔呢?”晓彤质问着。
“你认为呢?程姑娘,你想我的目的是什么?”管玉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人家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晓彤瞪了他一眼“再说,你心里那一堆鬼主意,我才懒得猜呢!”
“你既然没猜,又怎会知道我心里一堆鬼主意呢?”管玉笑笑的瞅着她。
“那是想当然耳!你在护国寺里三番两次戏弄我,鬼鬼祟祟不以真面目示人,不是一肚子鬼主意是什么?”晓彤反驳道。
“哈哈哈!程姑娘,你这么说太不公平了吧?当天可是你先出言骂我糟老头,还出手打我,如果你不打人、骂人,我自然也会以礼相待。”
“什么?你还恶人先告状,说起我的不是来了。”晓彤气呼呼的叉着腰“那天可是你这无赖先压住了我的裙角,还说了一长串无耻至极的话,本姑娘没有叫人将你扭送衙门,重重治你调戏妇女之罪,已经很便宜你了。”
“哦?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姑娘的不罪之恩了。”管玉带着有趣的眼光盯着晓彤“不过你要是将我送上了衙门,准备怎么说呢?我可没有调戏你呀!”
“你还不承认!”晓彤更气了“难道那天你没说一堆无聊又无耻的话吗?那还不算调戏吗?”
“我说了什么?”管玉无辜的摊开双手“我记得当天说的好像都是些赞美你的话。”
“你”晓彤瞪着管玉,脸上微红,心想,这人真是可恶透顶了,分明是要她重述一次他对她当众求婚的话。他明知她绝对不肯当他的面重复一次的,却故意这么说,简直可恶至极。
“怎么样?说不出来是吗?可见得我对程姑娘并没有任何不敬之心。”管玉大言不惭的回道。
“好吧,护国寺的事就暂且不提了。”晓彤立刻转移话题“你刚才不是说了,不会为皇上出头吗?为什么又要参加金殿比试?”
“程姑娘以为呢?”
“你该不会”晓彤说不下去了,这场比试管玉如果赢了,依照她和皇帝的约定,她就得嫁给管玉为妻,莫非管玉打的是她的主意?
晓彤偷偷的瞟了管玉一眼,刚好管王也在偷偷的打量着她,两人的眸光相对,彼此都是一震,他们不再交谈,却是无声胜有声,就在默默交会的目光中,晓彤和管玉彷佛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他们就这样沉默的站在道路旁,谁也没有开口。猛然间,一团泥水夹带着劲风对着晓彤袭来,管玉不及多想,立刻推开了晓彤,替她挡住了这一团被过路马车溅起的泥水,那件素淡却浆洗得十分洁净的白色绸衫一下子沾染了泥水,不但湿了一大半,也变得肮脏无比。
“你没有怎么样吧?”晓彤急忙走上前“糟了,你的衣服都脏了。对不起,都是为了我才害你弄脏了衣衫。”
“不要紧,今天的太阳大,一会儿就干了。”管玉扬起头,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肇祸马车“原来是姓吴的马车,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管公子,你在看什么?你认得那辆肇事的马车吗?”晓彤好奇的问。
“啊?对不起,程姑娘,”管玉回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该换件衣裳才行,就算衣裳干了,泥浆也会沾在衣服上的。”晓彤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家就在附近,不如到我家去换一件吧!”
“这”管玉有些惊讶“我这样去只怕不太方便;而且如果传了出去,对你的声誉也不太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也不能穿着脏衣裳走在路上。不如你随我从后花园的小门进去,换了衣衫就出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晓彤鼓起勇气提议道。
“这太麻烦你了,而且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无所谓,你是名门千金”管玉还是担心损了晓彤的名誉。
“名门千金又如何?你是为了我才弄脏衣衫,难道我可以为了‘名门千金’这四个字就当个忘恩负义的人吗?”晓彤不在乎的反驳“而且从后花园的侧门进去,绝不会有人发现,你怕什么?我家不会有老虎吃了你。”
“最凶悍的老虎听说是母的哩,我想府上不会‘再’有一只母老虎了吧?”管玉边说话边用眼睛睐了睐她。
“什么?我家怎么会”晓彤一下子顿悟过来,管玉指的是她呢!于是忍不住大叫起来:“你这混蛋!居然说我是母老虎!”
管玉笑睨着她“我可没说是你,那是你自己说的。”
“你这人!表心眼儿这么多,和你说话每句都是陷阱,教人家和你说话时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你又来捉弄人。”晓彤娇嗔的跺了跺脚。
管玉看着晓彤轻嗔薄怒、娇美俏丽的侧脸,心上突然涌起一股强大波涛,席卷整个灵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喂,看什么?”晓彤对管玉突然的沉默有些不解“不高兴我说你的不是,生气了,对不对?”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
“既然没生气,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一定又在想什么整人的鬼主意了。还是你又想捉弄我了?”
“嘿!你猜对了,我是在想整人的主意,不过对象不是你,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管玉神秘一笑。
“哦?你想整谁?”
管玉看着晓彤“如果你想知道,不如待会跟着我一起去,不但可以知道这个混蛋是谁,而且还可以亲眼看到我怎么整他。”
晓彤大而亮的眼珠转了转,下定决心说:“好,我跟你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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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好大的一栋宅子,你要教训的人就住这里吗?”晓彤注视着眼前白墙、黑瓦、朱红大门的一栋高深宅院。为了方便行走,她也换上了一套秀才服饰。
“对,这里的主人叫吴跟城,是吏部的书办,官虽小,权却大,他有个绰号叫‘无银不办’,凡是不送钱打点,他一定会在公事上百般刁难,所以他这几年着实捞了不少黑心钱,便在京里盖了这栋俗不可耐的大宅子,用来夸耀他的财富。”管玉回道。
“喔,这人也太可恶了,我回去告诉爹,叫他派人好好查查这吴跟城的劣迹,将他重重治罪。”
“他早已退休了,现在想捉他的毛病太晚了。”管玉摇摇头“其实我本来也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跟这无耻之徒斗气,不过刚才他家的恶奴才驾着马车一路大摇大摆,差点溅湿了你的衣衫,我才决心过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原来刚才那辆可恶的马车就是这姓吴的所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晓彤同仇敌忾的说。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呀,反正你都知道了,早一点或晚一点又有什么差别?”管玉不解的看着晓彤。
“那当然不一样嘛,要是早知道你要来整的人是那辆马车的主人,我可以叫些府里的侍卫一起帮忙,好好痛打吴跟城一顿,替你出口气。”
“如果我也叫人来痛打他一顿,那我们的行为和吴跟城又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倚仗权势欺负人。”管玉以指责的眼光看着晓彤“而且这样做也有损令尊的清誉,万一给人捉住把柄,说他纵女在外欺压百姓,结果不是害了你爹?”
“啊!我的确没想到这一层。”晓彤羞愧的低下了头“可是这吴跟城的行事太霸道了,令人生气嘛!”
“所以我这不来教训他了吗?”管玉和晓彤一直走到吴宅的大门前“我不伤他分毫,却能令他难过至极。”
“真的?你打算怎么做?”晓彤双眸一亮。
“你瞧,门口这副簇新的对联,是吴跟城这个暴发户花了五百两银子请一名举人替他写的,你看如何?”管五指着朱红大门两旁的对联说。
晓彤定神一看,差点儿没笑出来,原来这副高价的对联写的居然是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这副对联嘛,墨是好的,又黑又亮,天下驰名的平徽墨也不过如此”晓彤故意称赞墨色来表示内容乏善可陈,但她正想往下说时,却走来一名挺腰凸肚、满脸市侩模样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的向管玉和晓彤打招呼。“两位小相公果然识货,我这副对联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特地请了位江南来的大师所写,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对联。这两句话是指我开的猪舍里养的猪大、设的酒厂酿酒最佳、买下的醋坊酿醋最酸,而且家中没有老鼠。”那名中年男人以得意的口吻说。
“哦?原来你就是此宅的主人吴跟城。”管玉看了晓彤一眼,两人会心一笑“我们的确是特地来瞻仰贵宅的对联。”
“呵呵,两位请看。”吴跟城高兴的眯起了双眼,捻着下巴的山羊胡训诫道:“年轻人长点学问也是好的。”
晓彤笑看着对联“是啊,这手好字倒是值得学,字写得圆润大方、力透纸背,顶好的馆阁体。刻工更好,这几个字刻在壁上就像写上去似的,一点也不呆板。”
吴跟城一呆,他不过是个文墨不通的老粗,根本听不出来晓彤的意思是指这副对联字好、墨好,就是内容不好,还笑嘻嘻的说:“当然好了,我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哩!所以我特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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