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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1
我到家时,天已黑了。
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我以为母亲会迎出来。或者首先迎接我的是一只大白狗。母亲的神情,还有大白狗的神情,不管是陌生还是熟悉,都会给我带来一场欢喜。
院落中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令我倍感亲切。院边的两根黑木桩像人影儿。黑木桩上拴着用来晾衣服的铁丝。中间栽着一根水泥电线杆。四条电线从电线杆上拉进了屋内。房角的一小垛麦秸已腐烂,像一堆粪土。只是不见母亲和大白狗,银白色的院落有些寂寥、落寞。
家门虚掩着。游子不就是需要家吗?家永远包容和接纳游子。游子如一只烧薯,长在故乡的土里,含在母亲的嘴里。不管走多远,牵扯着亲情的挂念。我归来的身影匆匆忙忙。上了台阶,推开门,我叫着,妈,妈。大白,大白。我回来了,回来了。
黑乎乎的屋子里,没有人应声,也没有狗叫。
我站在门口,愣住了。
月光蹿进门内。它像一只大脚。我站在月光的脚尖上,依然叫着母亲,依然唤着大白狗。
团团黑暗把屋子填得充盈起来。当我站在黑暗处,四周又显得空荡荡的。我的声音响彻在屋内。我迫切地想知道母亲和大白狗哪里去了。放下行李箱,我从东屋跑到西屋,又从西屋跑到东屋。在黑暗中奔走,几次撞着了墙壁。
找不到母亲和大白狗。我跪在了堂屋。手中的挎包重重地落在地上。
曾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搭乘汽车。归来的一路,每到一个地方,我因离家越来越近而兴奋。火车穿过了村庄、老街、隧道。我坐在车窗前,打开车窗,观察着窗外向后移动着的树木和房屋,心中满是激动。在车上,我还向郑一凯发了几条报平安的信息。从深圳走的时候,他意在挽留我。他的目光深藏着一个迷人的故事,是我最难忘的。在我转身时,他拉了拉我的手。他的一双结实的手永远流泻着暖意。他张开嘴巴却不说话。我说我会很快回来的。他点头。
这个有魄力、魅力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他。我的脚跪得发麻,便站起来靠在墙上。只有想他,才能驱除我一时的心慌,与疲累感。
冷静下来后,我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的位置。我的努力毫无用处。我想不起来了原先的电灯开关究竟在哪里。
门边上的月光伴着我。关上了门,月光不见了。我重新背靠在墙上。
墙是泥砖墙。坚硬的,冰冰的。我用手触摸着墙壁。把脸贴着墙。头枕着墙。双手紧紧地抠着墙。终于,让我有了一份真实的感觉:这是回家了。而母亲去哪里了,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个长长的问号。
2
我站在山顶上。我的视野里便全是庄稼地与荒野。
正是麦子将要成熟的季节。一些麦穗已黄了稍儿,一些依然是青穗。黄了稍儿的,就像狗尾巴,夹在青穗中间。风吹过,绿浪在麦地里放歌。
头顶的蓝空也如绿色的麦浪,广袤无边。几朵云彩悠悠地飘浮在空中,如饭后在大广场散步的白衣孕妇。
阳光铺满了荒野与每个麦穗,像农家的某位野姑娘,热情奔放。
我暴晒在了阳光下,整个心情被质朴的景色熏染。
故乡,我亲爱的故乡!我听到了自己心底发出的一声声的呼唤。恨不得扑倒。恨不得热泪盈眶。故乡的臂膀,那便是山梁,象征着一种自强不息,奋斗不止的村民精神气概;故乡的怀抱,那是山路和母亲的怀抱,弯曲与贫脊的路面延伸到山外,甘乳的酣甜永在心间。
望着长势饱满的麦穗,像找到了一张笑脸,一个亲切的声音。
我默默地说,为何觉得这里已经不是属于我的地方了。
那是因为你的心不在这儿了。有人接话。接话人的声音是一个男人腔,粗粗的,憨憨的。他的地地道道的乡音听起来耳熟。
于是,我一转身见到了一个汉子站在我的不远处。
他背着一把锄头就像背着一个小娃娃,被他伸上肩膀的双手紧攥着,仿佛生怕掉下来。
他的一头黑发,浓眉毛及满嘴短胡须,像烂草。
那张脸把蕃薯、阳光与泥土聚为一色,黑中泛红,红中泛黄,又不乏明朗、灿烂。
他的裤腿挽得很高,脚上的一双草鞋把脚背裹得又红又肿。
我叫着,雨生,真的是你?
是我。见笑了吧?他的粗嗓门使他的音质显得极不清晰。在我的目光接触到他那双眼睛时,他低下了头。那袒露出的羞愧与自卑的神情,把我跟他的距离一下子隔离了很远很远。
他是林叔和林婶的儿子。
我跟他同龄。他的出生月份只比我大一个月。
童年里,我跟他在一起常玩的游戏是堆泥人。
我们用小铁铲从土洞里铲出一堆黄土堆在院子里,又倒上水用手和一和,便揪一疙瘩泥巴在手里捏着。
我一直不喜欢他。只是只有他不嫌弃我没有父亲,愿意跟我玩。
我们把泥巴捏成圆的扁的方的男娃娃,女娃娃。
我们的行动往往会遭到大人们的破坏。破坏一次,我们重来一次。从他家的院子里搬到我家的院子里,又从我家的院子里朝他家的院子里搬。
有时,他还带我钻地窑。
冬天的地窑如同输送了天然的暖气,十分暖和。
一次,他拉着我艰难地爬下了地窑,就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的鼻涕也沾在了我的脸上。
我讨厌他的鼻涕,便边吐唾沫边用眼睛瞪他。
木讷的他只是憨笑。我不依不饶。
那个地窖太深。我们爬下去了再也无法爬上来。
那个晚上,我跟他在地窖里互相抱着哭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大人们才找到我们。
在我的眼中,他是一个笨蛋。但是,在八岁那年我却突然说出了一句话:我长大了要做你的媳妇。
嫁给一个又木又笨的人,即使不喜欢他,他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幼小的我具有那种情感意识,似乎是因为看到了母亲的孤单。
当然,他因为学习不好,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就退学了。
从此,我跟他在一起呆的时间极少。偶尔,他看到我,我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奇怪,却很难理解。
八岁的那句话搁浅在脑海中,无法梳理。
我说,不,不会。
我走近了他。
§§§第二节
3
他头晚就看到我回来了。当时他从屋里出来上厕所,从背影中一眼认出了我。他说他能一眼认出我是因为在村里只有我的背影那么好看。
他想叫我,但没有。想当晚就去找我也没有。
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拿笔写文章的,而我只是个农民。农民是挖地除草的。
在他的心里,他把写文章看得了不起,而轻视自己,令我愧之有余。
那一刻,我发现他的目光是纯净的,可爱的。
他让我到他家。我的母亲半年前就离开了村子。她为何要离开,具体到了哪里却不知晓。
提起母亲,我的内心分外紧张。
头晚自己一个人怎么度过的,有些不敢回头去想。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害怕声响,却又渴望声响。总是幻想着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叫着,妈,妈。你在吗?
明明知道母亲已不在家。我的叫喊只能使我更加沮丧。
楼内偶尔传来“扑嗵“一声,令我毛骨束然。当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紧促的时候,我害怕得浑身不敢动弹,也再也没有力气叫喊。那像是老鼠在上蹿下跳地戏耍,又像是恶魔在激战,贼人在做一次秘密行动。
我问,我妈走时真的没对一个人说过她要去哪里?
他摇头说,不知道。走吧。
他家住在我家的斜对面。
院子下面有一条小路。
紧挨着院边栽了几株香椿树和柳树。它们就像竞赛的兄弟,一株比一株枝繁叶茂。趁着风,一股股馥郁的香气从香椿树的枝尖飘来。
中午时分,我跟着他到了他家。
他家屋檐下拴着铁链的狗一身微黄的毛,张牙咧嘴。狗挣脱着铁链,一会儿对我前扑后咬,一会儿对着他的主人摇头摆尾。
我禁不住叫了一声,大白。我家曾养的那只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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