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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跪下,垂首。”宇文恭拉着她跪下恭迎圣驾。
钟世珍愣愣地跪在地,不住地眨着眼,怀疑自己到底看见了谁。
垂着的头只能瞧见绣着云彩的黄袍衣摆和黑底如意绣靴从她面前经过,徐徐地踏阶,坐上了龙椅,而后——
“众卿平身。”
那低沉嗓音教钟世珍浑身一震,猛地抬眼,梗在喉间的一口气倏地呼出,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他的眼真的看不见吗?一个无法视物的男人,能够坐在那把龙椅上吗?
“皇上,末将护驾不力,请皇上恕罪!”宇文恭将她拉起之后,单膝跪下请罪。
“宇文卿,朕不怪你,但朕要问你,可有追查出什么?”
“回禀皇上,末将登上迎面撞上的船只时,船上人皆已服毒自尽,末将再差人追查船主,船主一家六口也在事发前两日遭灭口。”
束兮琰闻言,黑眸微眯着。
“这般听来,确实是另有内情,而非意外了。”阑示廷懒懒托着腮,耳边听着陆取敲在龙椅上的暗号,缓缓地将视线移往宇文恭身旁的位置。
公孙令吗?他什么也瞧不见,昨儿个听陆取提及,只说了宇文恭彷似认为这人是公孙令无误。然而在这殿堂上说的话并不能作准,有时只是权谋,正因为如此,宇文恭才会对雷鸣说起束兮琰其心可议。
“皇上,末将尚在追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阑示廷心神一定,道:“无须再查,对方既是有备而来,宇文卿再查恐也是白费功夫,眼前重要的是——”他刻意顿了顿,身子微微往前倾,状似正审视着“公孙令”问:“听说是束卿找到公孙卿的?”
钟世珍迎着他的视线,心底颤跳着,无法分辨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如果他双眼能视,他应该已经认出自己,但他应该真的看不见,否则他的反应不该是如此。
不禁想起他曾说过隐瞒双眼看不见一事,是因为他不想杀人灭口难道,满朝文武皆不知他双眼不能视?
束兮琰思绪飞快转着,启口道:“回禀皇上,确实是微臣找到公孙令的。”他将昨儿个说过的说词再说一遍,不忘再加上一句“皇上,臣特地将他带到殿上,宇文将军也认为他确实是公孙令无误。”
哪怕谎言被揭穿,还有宇文恭一起顶着,他顶多也不过是落个识人不明,且这也怪不得他,实在是钟世珍太酷似公孙令。
只是皇上的反应怎会如此冷淡?当年皇上能登基,公孙令功不可没,再者两人过从甚密,亲密得可以同睡一榻,如此交情,相较当初公孙令落何时的肝胆欲裂,皇上这会的表现也未免太冷静了。
难道他看得出这人不是公孙令?
“是吗?宇文卿也这般认为?”阑示廷轻扬笑意问。
如果宇文恭答是,那么再由他确认,如果宇文恭答否他可以立刻将此人与束兮琰一并押下,从此让束兮琰不见天日!
宇文恭眉头微拧,像是忖度着该如何回答,后头却突地有人道:“皇上,就在方才公孙大人已恢复记忆,他唤得出束大人的字。”
“喔,真是公孙卿?”他知道束兮琰的字又如何?两人要是串通行罪,为了取信他人,耍点手段再正常不过。
宇文恭闻言,眉心已拢出一座小山,暗恼兵部尚书竟在这当头还想藉公孙令替束兮琰邀功。
钟世珍直睇着阑示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会是皇上?她又该要怎么回话?如果她向他表白身分,坦承不是公孙令,他会如何处置?
束兮琰见她说不出话,心思一转,道:“皇上万福,皇上历劫归来,而失踪三年多的公孙大人亦归朝,这乃是王朝之幸,太平之兆。”
“那倒是,朕也没想到清醒后人竟是在连山镇,有幸逢贵人解救,而公孙卿呢?公孙当初落河后,醒来时人是在何方,又是被谁所救,朕可要重重赏赐对方。”阑示廷话锋一转,沉声问:“宇文卿,你能够确定此人真是公孙令?”
“她——”宇文恭尚在犹豫时,身旁的钟世珍突地踉跄了下,他眼捷手快地扶住她。
“你不要紧吧?”
“我我没事。”她只是沉思得太专注,忘了呼吸,头晕而已。
然,她一出声,原本神情慵懒的阑示廷骞地起身,难以置信地朝声音来源瞪去,胸口剧烈起伏着。
束兮琰浓眉微扬,侧眼望去,心底有谱。当年皇上一直极度厌恶宇文恭和公孙令走得太近,才会在夺得皇位之后,设陷欲除宇文恭,岂料反倒害得公孙令落河与他猜想的一样,皇上确实是对公孙令抱持着情感,就算他再沉着冷静,瞧见这一幕,只怕也沉不住气。
也许,钟世珍还是枚活棋,只要他好生运用。
“公孙”阑示廷哑声喃着。
他喊的是公孙,心里想的却是钟世珍,而他已经分不清楚方才那嗓音到底是属于谁的。
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皇上?”陆取向前一步,等候差遣。
阑示廷冷静思忖了下,沉声道:“众卿要是无事,退朝吧,公孙卿随朕进御书房。”
束兮琰闻言,不禁笑弯了唇角,他得要回去好生琢磨,如何运用这枚棋。
钟世珍忐忑不安地跟着宫人走到御书房外,通报之后,她正要踏进御书房时,宇文恭已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记住,话愈少愈好。”
“嗄?”
“如果你还想离开皇宫的话。”
钟世珍不解地看着他半晌,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公孙大人,皇上正等着呢。”一旁的宫人催促着。
她点了点头,再看了宇文恭一眼才徐步踏进御书房。
御书房里,阑示廷坐在锦榻上,陆取则在一旁侍候着,恭敬地将茶递到他的手边,陆取见她半晌没反应,才道:“公孙大人,不向皇上问安吗?”
“呃皇上万福。”她现学现卖,把刚刚束兮琰说过的话暂时借用。
“世珍?”
钟世珍眨了眨眼,松了好大一口气。“我是。”太好了,他总算是认出她了!
“陆取,退下。”
“奴才遵旨。”陆取抱敬地退出门外,在外守着。
待陆取一离开,阑示廷恼声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她实在是一言难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你和束兮琰连手要谋夺朕的皇位?”听她吞吞吐吐,他不得不作此臆测。
如果真是如此、真是如此是要他如何处置?!
“不是!我没有,我是”她咬了咬唇,低声道:“示廷,你听我解释好吗?”
“朕等着,不是吗?”
“就是”钟世珍尽量长话短说地将遇到束兮琰、答应他的交易而进宫,简短地说过一遍。“昨儿个我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我不想要八支参了,他竟威胁要毁了纵花楼,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心想这路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今儿个是抱持着让宇文恭揭穿我的决心来的,可还没来得及揭穿我的身分,你倒是先出现了,所以就”
钟世珍惴瑞不安地偷觑他,就见他垂眼不语。
她等了又等,等不到他开口,她嗫嚅地道:“如果我真是有罪的话,你就比照办理吧,只要不牵连知瑶和天衡他们就好。”
是她识人不明就答应了交易,犯了错领罚也是应该的,况且落在他手里,绝对比落在束兮琰手里要好得多,最重要的是,她不必当个拱束兮琰为帝的罪人,这结局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完美了。
“如何比照办理,嗯?”他冷声问。
“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过去也是个执法人员,很清楚犯罪是不得循私枉纵,她是甘心受罚的。
“就算死罪,你也无妨?”
钟世珍愣了下,没料到假扮一个失踪的大臣竟会是如此重的罪
“假扮朝中大臣,你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阑示廷怒不可遏地道。“你以为朝堂上是能够儿戏的吗?”
如果不是他,他早已经拿下了束兮琰,老天送上来的好机会,他却因为他而按兵不动,教他能不呕吗?
“对不起,是我太天真,搞不清楚状况才会铸成大错。”钟世珍吸了吸口气,试探性地上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道:“示廷,没关系,我已经想过最坏的打算,只要你、知瑶和天衡可以不受牵连,这样就已经很棒了。”
“朕会受谁牵连?”他微恼地握紧她的手。
“可是在今天之前,我又不知道你的身分,所以昨天你说要走时,我本是难过的,但想想也好,你走了才不会受我牵连总不能因为我犯了错而连累身边的人吧。”哪怕她是无心不懂规矩,都不能成为犯错的借口。
阑示廷紧握着她的手,哑声道:“你怕牵累朕?”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
阑示廷突地一把将她揪近,让她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怀里。“你对朋友总是又亲又抱的?”
钟世珍羞红了脸,想从他身上挣开,才发觉他搂得死紧。“那个、那个”
“启禀皇上,宇文将军求见。”外头传来陆取的通报,瞬间震醒了她的神智,教她想起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一国之君。
“要他先退下。”他恼声道。
“遵旨。”
突地,房里静默下来,被迫偎在他怀里的钟世珍,试着替自己挣取一点空间,将他推开些许。“示廷,呃皇上示廷,你真的是皇上”
改了称呼,才真正意识皇上两个字,竟是无限遥远,可以将两人的关系变成天地般的遥远。
“朕是皇上又如何?当不成你的朋友?”他恼声问着,气恼他的抗拒,拿称谓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是皇上,知瑶说你住在一重城里,我心想”她突地一顿,问:“知瑶知道你的身分?”
“她当然知道。”这么说来,莫知瑶确实未向他提起他的身分。莫知瑶在他面前总是防备,有时欲言又止。他突地想起,钟世珍长相酷似公孙令,所以莫知瑶的疑惑是在于他面对钟世珍时的毫无反应?
莫知瑶会看穿他双眼不便吗?
“她真是的,既然知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钟世珍不禁想起在连山镇时,他的玉佩就可以打发牙官,而他后来急着要走,恐怕是怕牙官赶来会揭穿他的身分,而知瑶难怪知瑶初见他时,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有些事是有迹可寻,可是她没有追究,自然不会发觉。
“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也是。钟世珍猜想莫知瑶之所以不告诉她,大概是怕她冒犯了皇上,不过——“皇上是认识知瑶的?”这代表他们有几分交情才是,可偏偏他俩从未提起此事。
“见过几次面,与她较熟的是公孙,不是朕。”
“公孙?公孙令还是公孙熙?”对了,这两个人同姓,该不会是父子还是兄弟吧不对,束兮琰说过,公孙令是独子,有个姊姊是前皇贵妃,父亲公孙策是前礼部尚书,已逝。
“是同一人,熙是公孙的字。”
钟世珍瞪大眼。所以,公孙令就是公孙熙,也就是他思念的人,这“莫知瑶是公孙的妾,正因为如此,纵花楼有公孙的照拂,哪怕她已失踪三年多,有朕在,不会有人上门滋事。”
“嗄?”钟世珍愣了下,好像有什么从脑海闪过,快速地教她捕捉不住。
“莫知瑶当年因公孙一句话而免了死罪,更将她收为妾,不让任何人欺她,所以会与你一块,也许就是因为你酷似公孙令,让她得以得到安慰,又也许她是把那份恩情转移在你身上。”他说着,微恼的哼了声,却不知道在恼些什么。
瞬地,她定住,无法动弹。
大量而快速窜进脑海的讯息,在瞬间编织出可疑的真相,如雷轰顶,教她错愕得无法反应。
当年,知瑶救她时,没将她带回京城,而是将她留在连山镇静养,直到生下天衡的那年四月,才带她回纵花楼,一路上替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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