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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恋爱的甜蜜里,时间过得像飞一样地快速。他们几乎是天天见面,找出了所有可能相聚的时间来相聚。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们两人都有工作要处理,有事业要发展。在认识她以前,学耕那工作室的行程早已排到了三个月后,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的减缩;苑明的时间虽然比较自由,但是在推掉了香港方面的工作之后,她在台北也接了几个零工:拍了支广告片,又在电视台的一个单元剧里轧上一脚,所以也并不闲。
包何况,她从马来西亚回来才一个礼拜多些“崔莺莺”便已经开始正式排练了。
自从知道排戏场有了着落之后,石月伦兴奋得整个人都在发烧,不到十天就完成了她的剧本,同时设法招齐了她所需要的演员。只不过正如苑明原先所料,她那个硬脾气的学姐果然觉得学耕的要价便宜得过份,说什么也不愿意教朋友吃这样的亏;几番讨价还价,又经苑明“晓以大义”之后,终于以四千块钱一个月成交。
一切枝节安排停当之后,正式的排练也就开始了。
而排戏是累得死人的事。不止是正式排戏的那几个小时必须全神贯注,她还得花上许许多多额外的时间去揣摹角色,记忆台词。石月伦导戏的手法非常新颖,并不只叫他们背剧本就算数,还要求他们在排戏时作即兴创造,再加以重新组织,使得苑明排起戏来所用的精力多出一倍都不止。尤其这个小剧团才刚刚成立,除了排戏之外,每个人都还得担任剧务工作要考虑海报设计,要考虑宣传事宜,要租借演出的场地,还有门票的出售总而言之,人人忙得一塌糊涂。
在这样的辛苦工作之中,反而是担任女主角的苑明来得轻松一些。她不像其它的人那样,总是在排戏前才挤公车、骑摩托车,或者搭出租车赶到排练场来,却往往在交通最不拥挤的下午时分便到学耕的住处来了。学耕忙他的工作,她就在他住处里头背台词.练戏;等学耕工作完毕,便和他一道聊天说笑,吃个晚饭,时间到了再和大伙儿一道排戏。排完戏后,她也不需要立即赶回住处去,还可以在学耕屋里休息一会,吃个消夜点心,再由他送她回去。
这种对彼此都很方便的时间调配,很快她便成为一种固定的安排了。苑明于是尽量将自己的工作时间排在早上,至迟不超过下午四点;往往下了工就直接到学耕那儿去,等至排完了戏再回家。
在这种情况之下,苑明在学耕那儿停留的时间愈来愈长,他便将自己那三间卧室中的一间整理出来给她使用。反正房间空在那儿也是白空着,他可不忍心教自己心爱的人累着了。
学耕的姑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欢快得什么似的。这两三个星期下来,苑明一天里头少说也有五六个钟头耗在这个地方,一老一小早处得熟了。有时学耕下工得晚些,两个女人一道在厨房里张罗晚餐,也是常有的事。老太太喜欢她喜欢得了不得,看着她的眼光总是笑瞇瞇的。
“我们学耕呀,早该认识个像你这样的好女孩的!”老太太有一回闲聊时对她说:
“像他那样的好孩子,老天有眼,就该教他过点快乐的日子!我从来就没想透,这孩子究竟是冲了什么邪,犯了什么煞,会去碰到那个女人!”
对于学耕的前妻郑爱珠,老太太是从来只肯叫她做“那个女人”的。短短四个字里,道尽了她对郑爱珠的不满和嫌厌。
“您不喜欢她啊?”第一次听到老太太提到郑爱珠的时候,苑明只作了委婉的刺探。
“喜欢她!”老太太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小狐狸精,她那套狐媚人的把戏拿去骗骗一见到漂亮脸蛋和惹火身材就昏头转向的臭男人还可以,想蒙骗我老人家?她想得美咧!”
这种说法,显然也将学耕归类为“一见到就昏头转向的臭男人”行列中去了。
苑明忍着笑想,一面好奇地问:“这么说来,您是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啰?”
“那倒不是。”老太太不甘不愿的说:“那个女人嘴巴甜,会撒娇,我刚开始的时候还并不讨厌她。可是相处的日子久了,我就发现,她不过是一张嘴巴会说好听话,其实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反正我不过是学耕的姑姑,管不着他们的钱,也没什么油水,她慢慢地就不怎么理会我了,家事更是从来不做。这些也都罢了,可是后来她对学耕做出来的那些事”老太太哼了一声:“就可见得她不过是拿学耕做踏脚石而已。哪里有半点真情真意!枉费学耕那样待她,她是一红就过河拆桥了!那个女人,心机可深着呢!”
“那”苑明忍不住要问:“他们到了后来,常常吵架吗?”
“大概吧。”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反正住楼下,他们就算吵翻了天我也听不见。
而且学耕那个脾气,就算心里头有什么不舒服,他也不会说的,”她说着苦笑了一下:“只不过会把脾气发作在工作室里罢啦。在他们离婚前那一段时间里,啊,那孩子简直就没个人样了!最不要脸的是”老太太猛然间住了嘴。
“怎么呢?”
“我实在不应该这么嘴碎的。”老太太咕哝道:“不过告诉了你也好。我想你也该有个心理准备最不要脸的是,离婚以后,那个女人一遇上了什么问题,居然还会打电话来找我们学耕,有一回,居然还跑了来找他!”
“有这种事?”苑明简直是惊呆了。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哄他的。学耕那个老实孩子好像一直觉得那个狐狸精很需要人保护,很需要人照顾”她嫌厌地挥了挥手:“你要问我的话,我这辈子就没看过比那个女人更晓得怎么照顾自己、更晓得自己要些什么的女人!
可是学耕老以为我对那个女人有偏见,那个女人找他做些什么,他是一个字也不肯和我说的。”
“也许她需要一些专业上的劝告?”苑明说,试着客观一些。毕竟老太太一心一意只护着自己侄子,她判断事情的角度未必是公平的:“离婚已后还是朋友的夫妻,实际上也并不少呀?”
老太太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间笑了。“你跟学耕倒真是一对。”她慈祥地道:“事情也许是这样也未可知。反正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需要再去伤脑筋。我只是担心人太忠厚了,有时候”
她这话并没能说完。因为那时学耕推门走了进来,话题自然就此岔了开去。从那一次以后,她和老太太虽然也曾在谈话中再谈及郑爱珠,但所谈的内容总也不超过这次所谈的范围。老太太对郑爱珠的嫌厌是不可动摇的。学耕的生活被她搞得一塌糊涂自然是主要原因,而她自己生活上的许多不检之处,在老太太严格的道德尺度下看来,也已被烙上了“堕落”、“下流”、“放荡”、“无耻”的印记。
“既然如此,学耕当初为什么会娶她呢?”苑明有一回忍不住要问:“我想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总该还有一些优点吧?”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实在难以相信郑爱珠会真的那样一无是处;或者说,她实在无法相信学耕会走眼到那个地步。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她承认道:“我的解释是,学耕那时才刚刚回国,对故乡的一切都抱着太美好的幻想;而且他在国外多年,本来也没有多少机会遇到同文同种的对象,所以一遇到那个女人就陷进去了。她本来也许并不那么坏,可是”老太太脸上露出了苦涩之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人在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什么形状都没有的。一旦身边的环境有所改变,很容易就要被扭曲、被败坏了。而那个女人所处的环境,偏偏又是最容易败坏人的。名声、金钱、虚荣和诱惑”
是这样的么?苑明无法明白。她没有见过郑爱珠,无法判断那个女人的性格究竟是什么样子;而影剧圈里是非本来就多,她早已学会不依据传闻去判断事情了。只是
她见过郑爱珠的广告,也见过她不少相片,很清楚地知道那个女人和自己在外貌上有多大的不同。这使她禁不住要怀疑:是不是就因为郑爱珠留给学耕的伤痕太深,影响太大,才使得他潜意识中找了个和他的前妻截然相反的女人?如果就这个角度来看,郑爱珠在他的心里,显然是仍然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了。
这个想法使苑明不安。也为了这个缘故,郑爱珠和学耕依然有着接触的事实,便令她格外觉得焦虑虽然自她和学耕相恋以来,这桩事例还不曾发生过。而在相恋的甜蜜之中,这样的疑虑又彷佛来得太无事生非、太自找苦吃、太小心眼又太无聊了。
何况她那么明白,学耕对这个话题有多么感冒。他既然不曾和她谈过他的前妻,她自然也只好不问。
开始排戏的第二个周末,石月伦将排戏的时间调到下午,好将晚上空出来让大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下午六点左右,在工作室里排戏的人都散光了,苑明筋疲力竭地瘫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休息,学耕坐在一旁陪她。苑明瞄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
“再给我五分钟,我就会有个人样了。”她保证道,仍然笑得有气无力地:“平常没有这么惨的。我们今天排戏排得特别长。”
“我看你最好去洗个热水澡,小睡三十分钟再说吧。”学耕提议道:“时间还早,我们不必急着现在出去吃晚餐呀。”
她微微笑了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玻璃门被推了开来,探出了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苑明猛一下坐了起来,看着郭文安懒懒地将一本杂志丢到了桌子上。
“打电话到你那儿去都没人接,我想想干脆直接到这儿来找你比较快。”文安吊儿郎当地道,瞄了学耕一眼:“我亲爱的表妹好像突然之间就不是我的了!你知道吗?范学耕,我想我实在不喜欢你!”
“少恶心了,表哥!”苑明笑着啐他:“你自己每次追女孩子的时候,又几曾理过我啦?”
“听听这口气!”文安抱怨道:“连刮她男朋友一下都不行!做表哥的人实在命苦,你说是不是?”说到最后这两句话,他又转向学耕去博取同情了。
“别扯上我!”学耕好笑地说:“我没有这种经验,抱歉没有法子同情你。”
文安翻了翻眼睛,在喉咙里咕哝了几句“我跑到你们这儿来挑拨离间显然是找错对象了”之类的话,不过谁也没再理他。因为苑明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他带来的杂志上头去了。
“本月份的“流行”杂志啊?”她兴奋地抓起书来看:“已经出来了吗?怎么我在书报摊上都没看见?”
“那当然是我到杂志社去跟他们要来的了!”文安得意地道:“书要到明天才会上市呢。当然他们会寄一本给你,不过你最快也得明后天才收得到。我想你一定急着想看这篇报导,”他从苑明手上取饼杂志,一翻翻到了那篇专访:“看看这几张相片!不是盖的吧?”他得意地道,好像相片里那美丽的女孩子是他自己一般:“不过老实说,我可不会想让范学耕替我照什么鬼相!有点可怕呢,你知道,”他深思地加了一句,看向范学耕:“被你这么一照,我什么面具都挂不住了,原形毕露得一塌糊涂!我可不想自己被人看得那么清楚!”
这话说得酸不溜丢的,但却是文安给他最高赞美了。他一向知道范学耕拥有极其精准的掌握力,可以透过镜头捕捉一个人最明显也最精微的特质,但是一直到他看了苑明这几张相片,看到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妹透过镜头呈显出来,才知道那种精微的掌握方可以敏锐到什么程度。
苑明专注地看着相片中的自己,好半晌不能说话。老实说,学耕为她照相,以及杂志社为她作了专访这一回事,由于恋爱和排戏占去了她太多的思维,她本来已经几乎忘光了;若不是杂志堆到了她的眼前,她原也不会想起。而眼前的相片令她吃惊。灯光效果使她肌肤份外柔和,头发格外光滑,清澄的眼睛里有着智性的光辉,另一张的微笑中透着狡猾;还有最后这一张“好啦,小姐,要自我欣赏有的是时间,你现在准备怎么招待你这个快要饿死的表哥呀?”文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我辛辛苦苦地跑上这么一趟,总不成连一顿晚餐都赚不到?”
“晚餐,哼?”苑明好笑地看了学耕一眼:“冰箱好像已经空了不是吗?”
“空得不能再空了!”他应道,眼神飞舞:“饼干盒里的最后一块奶酥半个小时前才刚刚进了我的肚子。”
“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向姑姑借一点她的素菜来吃?”苑明想了一想,哀叹道:“我忘了,姑姑今晚看朋友去了不是吗?”
“我看这样好了。”学耕认真地道:“转角那家小吃店的阳春面做得还不错”
“闭嘴,你们两个!”文安吼道。吼声中三个人情不自禁地笑成了一团。
晚餐结果是在苑明和学耕第一次约会时吃饭的那家餐厅里解决的。他们三人开心地聊天,各自谈及自己的工作情况,生活近况,又互相作无害的取笑。一顿饭吃到八点多些,三个人才从餐厅出来,回到学耕的住处去。文安晚餐也赚到肚子里了,电灯泡也做够了,在会客室里只喝了一杯茶,便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
苑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蜷到沙发上头,再一次拾起桌子上的那本“流行”杂志。
翻开自己那篇专访,她困惑地看着相片中那美丽的女孩。最后那帧照片以清澈的眼眸回视着她。那眼神似在凝视,似在沉思;却是嘴角那一缕飘忽的笑意给相片中的女子带来了一丝神秘不可测的气韵。那笑意暗示着思索和热情,然而似乎还有着更多她深深地皱皱眉,将杂志拿远了些。相片里的人真是她么?那神情定她自己不曾见过的。
那么熟悉的面孔,可又是那么陌生“怎么啦?你不喜欢这些相片吗?”学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质疑。
“她她那么美!”她迟疑地道,愈看愈觉得相片里的人不是她。
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美的是你!”他坚定地道:“我只不过是掌握住了你不为人知的那份美,并将之呈显出来而已!”
“文安表哥刚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回忆道:“你也听到了嘛,他说他才不想让你照什么鬼相,因为那样一来他就什么面具都挂不住了,原形毕露得一塌糊涂。可是”她依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相片中的自己:“我还是很难相信这是我自己暧!这种表情,这种微笑”
“这种表情,这种微笑!”学耕的声音突然变紧了:“你不提我都忘了问了!我一直在猜,你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想得我脑袋都快要破掉了!”
“为什么不干脆来问我呢?”她有些惊讶地抬起眼来:“如果你那么想知道的话?”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真的想知道那个答案。”他闷闷地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看来那么专注、甜蜜,带着点秘密的喜悦,就好像”他摇了摇头,拒绝将自己的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苑明情不自禁地笑了。她知道相片上的自己看来是什么样子:因了胸中秘藏的恋情而喜悦的女人;她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一直试着将嫉妒和怀疑自胸中排开,虽然一直没成功过。她忍不住伸出了双手,软软地环住了他的颈项。
“说来你也许很难相信,”她温柔地说:“我那时脑子里头想的是你。”
“我?”
“是的,你。”她再一次地笑了,想起他们初儿的情况:“你说你没有“一见钟情”的习惯,你以为我就有吗?可是”
她这话没来得及说完,他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重重地将她搂进了他的怀里。他温热的呼吸吹在她脸颊上头,而他柔和的亲吻已然轻轻地落在她的唇瓣上。
“你想的是我!”他呢喃道,带着种不可置信的幸福:“你这个坏丫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过去那几个礼拜,我可是被你害得即使我一直对自己说:不管你想的是谁,那家伙绝对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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