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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旁,等到达比较安全的地方后,我还得赶回来为朝廷效力。”
“你是说你还想与联军对抗?”
载皓的脸上掠过一阵伤感,蒙上一片凄楚。“很傻,是不是?明知朝廷颟预,皇太后愚昧,一意纵容拳匪,才会导致今日的结果,然载皓身为大清子民,又是武卫中军一员,即使毫无得胜希望,也得尽明知不可而为之之责。”
“载皓!”这是湘青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或许看法不同,理想不一,但此刻载皓的神情,却与南星论革命时一样动人,让湘青为之心折不已。
“所以湘青,”他趁此恳求道“你就不要再让我多添一份心事了,我载皓这一生,从来还没有向一个女人低声下气过,可是今天我却愿意求你,求你赶紧跟我走。”
自与南星一别,便杳无音讯,教她如何能够离开京城?她相信南星,相信他随时都会回来,而万一他正好在她离开时来呢?两人不是又得阴错阳差的饱受别离之苦?
“你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但湘青实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快走吧。”
“不,”载皓俯视着她,眼神不移不动的说:“你不走,我就不走。”
“你何苦?”这份深情,她是偿还不起,回应不起的啊,难道载皓不知?
“为所爱的人付出,是最甜蜜的事,何来之苦?”载皓的表情自然诚挚到极点。
“不,”湘青抽回手来,难以承受般的频频后退。“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你的好意,湘青永远都不会忘记,但我心已有所”不想继续伤他的心,湘青便咽下了本欲坦白的情事,转过身去说:“载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她一语双关,别有所指的说。
站在她身后的载皓面色一整,眼光随即转为冷凝,在说了一句“那只好请你原谅载皓了。”后,湘青便觉脑后一记刺痛,跟前昏黑,立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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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件黑色大斗篷裹住湘青修长瘦削的身躯,载皓马不停蹄的往前奔,希望能赶在天亮之前,追上先行出发的车队人马。
夜风呼呼,四周寂寂,昏迷过去的湘青温驯的依在他的怀里,自见到她后,便曾多次期盼能像今晚这样,拥她在怀,甚至一亲芳泽,奈何造化弄人,额娘的一席话,既给了他满怀的震撼,也粉碎了他之前所有的幻想。
那是在他从湘青手中接过她为他所缝制的斗篷和钱包后,小三子突然代传陈福的口讯,说额娘要他过去陪她用晚膳。
额娘知他事忙,除了每天早上的问安之外,其他时候除非他主动过去,否则额娘很少召他到香晋斋去。这一晚却郑重其事的要他过去用晚膳,可见一定有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载皓不敢耽搁,马上就赶了过去。
结果,席间额娘却只是闲话家常,垂询他的生活起居,关切他的日子状况,什么特别的话都没提,直到正餐撤走,两人来到她的偏厅,遣走所有的婢仆之后,额娘的表情才从慈蔼一转为沉重。
“府新来了一位刺绣的姑娘,你应该知道吧?”
载皓啜了口茶道:“额娘指的是湘青?我当然知道,秀外慧中,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埃晋紧盯住这自己钟爱的独生子说:“你果然对她有极佳的印象。”
载皓倒也没有否认,马上大方的说:“坦白说,额娘,这位叫湘青的姑娘委实令孩儿动心,说来,这还是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哩。”他与母亲向来无话不谈,这事他觉得也无必要例外。
本以为福晋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开心,毕竟他迟迟不肯谈论亲事,一直换来他人“眼高于顶”的批评,也成为王爷、福晋最牵挂的心事之一,想不到她却眉头深锁,脸色泛白道:“你们你们并没有?”
“额娘想到哪里去了?”载皓讶异于母亲的过虑与慌张。“我岂是那种意乱情迷之徒?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我不但明白,而且也一直谨守在心,不曾或忘。”
埃晋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更何况,”载皓自嘲的说:“流水有情,落花却无意,额娘,这回我算是吃到苦头了。”
“你是说她看不上你?”
“怎么?额娘不信?”
“岂止不信,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嘛。”
载皓哈哈大笑道:“额娘真是标准的‘母不嫌子丑’啊,而且还前后矛盾。”
“我前后矛盾?”福晋一愣道。
“是啊,方才额娘听我对湘青有意,你似不表赞成,现在我说湘青对我不假以辞色,额娘却又马上为我打抱不平起来,这不是前后矛盾,是什么?”
埃晋想想也是,不禁摇头苦笑,又重重叹了口气。“告诉额娘,为什么一向眼光甚高的你,会独独对湘青这丫头青睐有加?”
载皓沉思了半晌,似乎也想趁此理出头绪来,然后才简而言之道:“因为她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自孩提时候就认识她了,那模糊的身影一直留在我心中,直到见着湘青,两相叠映,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迟迟不肯迁就,为的就是在等待她的出现。”
“迁就?以前过来明说暗喻的,全是名门贵媛,何时要你迁就了?如果你喜欢上湘青的事传出去,大家才会说你在迁就呢,更遑论你阿玛会有何反应了。”
“额娘嫌弃湘青?”载皓一脸诧异,自小到大,母亲便是在他所见过的王族贵妇中,最没有架子、最亲切的一位啊。
“不,”福晋马上一口否认。“如果我嫌弃她,又怎么会苦苦寻她这几年,并派陈福到杭州去暗中关照她,再巧立名目,把她接到府里来?”
“额娘!”载皓顿觉内情不单纯,猛然起身。“湘青果然不只是您为准备蔚绿嫁礼,特意聘进府内的绣女而已。”
埃晋仰视这位一直给予她矫傲,带给她安慰的儿子,坦然问道:“你早就发现不对了?”
“载皓愿闻其详。”
埃晋与儿子四目交投,眼神复杂繁琐,好似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而起,从何道来的样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想退缩回去了,但熟知母亲个性的载皓却抢过一步来握住她雪白丰腴的双手,几近乞求的说:“我猜得到额娘不欲我进一步接近湘青,却绝不是因为嫌弃她的关系,相反的,我还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您十分喜欢湘青,唯其如此,更无瞒载皓真正缘由的道理。”
埃晋被他说得色一凛,终于点头道:“好,我跟你说,你先坐下来。”
载皓缓缓落坐,又等了好一会儿,福晋才娓娓道来。“其实你会对湘青产生似曾相识之感,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她的身形眉眼,是你在五岁之前所最熟悉的,换句话说,你孩提时候,朝夕相处,日夜相亲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载皓听得满头雾水,他在幼时就见过现在的湘青了?怎么可能?
“在你的记忆中,可还留存有一个名叫‘绣儿’的侍女的身影?她和芳儿都是当年随我嫁进王府来的贴身丫头,绣儿不负其名,善于刺绣,芳儿则特别善于种花莳草,进府后没多久,芳儿便与我同样陪嫁而来的总管陈福成亲,而绣儿则一直留在我的身旁,说她一辈子都不要嫁,要伺候我到老。”
善于刺纫?载皓的心中开始浮起一些模糊的影像。
“绣儿自十四岁起就跟在我的身旁,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在我连续小产数次后,终于生下你那年,她还不到二十岁,却自愿代体弱的我,负起照顾你的责任。所以,在你五岁之前的生命里,除了她是姑娘之身,无奶可喂你之外,绣儿真可谓比我这个额娘更像你的母亲,就算是在乳娘喂你的时间里,她也都牢牢的守在一旁,半为我这差点被夺走正室之位的主子看紧孩子,半则为她的确爱你、疼你。”
是的,经母亲的提醒,脑中仿佛真浮上了一个身影,一个清脆的嗓音,不断轻轻唤着:载皓、载皓、小皓皓,你要快快长大,为小姐招来更多、更多的弟弟、妹妹
埃晋盯住一脸凝注神色的儿子说:“你有点印象了?想起来了?”
载皓轻摇着头说:“很模糊,只有如雾般的身影,似风般的声音,很像很像”他因想到了什么,而不敢置信的打住。
“对我忠心耿耿,对你疼爱宠溺的绣儿,在你即将五岁的一个夜里突然失踪不见,她没有带走一分钱,没有带走半件衣裳,甚至连绣针彩线都没动,就像股轻烟般突然不见了,你日夜哭着、吵着要找她,几达半年之久,我也到处寻她,可是不论我怎么找,就是无法发现她的行踪。”
载皓知道故事一定还没有完结,便以眼神催促着母亲,希望她赶紧再往下说。
“一直到七年后的初春,我才接到来自绣儿的一封信,在那封血泪斑斑的信中她说,”福晋的双眸蒙上一层泪雾道:“说她贫病交加,已濒临死亡,能够与我共做一场主仆,今生算是值得安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稚龄的女儿,本来她是不欲揭穿这个秘密的,但因她去信江南已久,却还不见老母小弟的回应,深怕一旦死后,幼女将无所依,因此才打破沉默,恳求我在她死后,把她的女儿接回府中,托请芳儿扶养。”说到这里,福晋已流了一脸的泪。
“我看额娘重提往事,太过悲恸,还是改日再”
“不,载皓,你让我说,”福晋拭净泪水,连做好几个深呼吸,再接下去说:“可恨造化弄人,那信是绣儿于隆冬时便托人送来的,但当时我正携蔚绿南下避寒,等我隔年春天看到信,循地址找去时,那房东说绣儿早已香消殒,幼女也被她的母亲带走了。”
“那额娘没有继续找吗?照说绣儿既是您的贴身侍女,那家乡八成也在同一处,早在她失踪之时,您就可以循这线索找人啊?”
“你以为我没有那么做吗?”福晋的双眸望向远方,仿佛思绪也飘回记忆深处一样。“绣儿失踪的一个月后,我就差陈福刻意跑一趟了,这才知绣儿的母亲在儿子娶妻后,便随儿媳搬离旧居,数度迁移,地址唯有绣儿知道,我们根本找不到她的母亲;而绣儿显然也没有把她不在我身旁的事说给家人听,不然顾老太太惊忧之馀,是一定会回外公家询问的。”
“之后额娘并没有放弃,仍继续打听绣儿母亲及女儿的下落?”
“对,或许我这二十多年来的努力,也终于打动老天爷的心了,人世间事往往如此,强求半天,不一定会有结果,但偶然的因缘巧合,却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线索。两年多前芳儿一位亲戚到京城来找她,那五岁小儿系在腰间的香包,竟和二十多年前,绣儿在端节绣给芳儿孩子的一模一样。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芳儿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绣儿骨肉的希望,大不了,也只是再失望一次而已,想不到原本不抱太大期望的我们,这次竟然真的找到了。”
“额娘从未见过绣儿的女儿,如何肯定这次找到的人,就是正好的?”
“别忘了绣儿、芳儿和陈福都是我身边的人,陈福一见那位酷似绣儿的女孩,便知道这回终于找到了。但我们同时也知道了好几件事,包括她和外婆一直相依为命,过着并不算富裕的生活,为了让外孙女不必面对他人质疑的眼光,顾老太太甚至不惜搬到完全陌生的杭州从头来过。她的苦心,外孙女显然全部明白,不然她也不会为病重而亡的外婆,卖身青楼了。”
“青楼?”载皓当然已猜到绣儿的女儿是谁,不禁霍然起身。
“那是她十七岁那年的事,所幸三天之后,即有人出高价为她赎身,但奇怪的是,那替她赎身的人却不曾再去找她,而她也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个中缘由。”
“当日的老鸨呢?既然人是向她赎的,她总会略知一二吧?”
埃晋见儿子问得如此仔细,知道那全是因为他的确喜欢湘青的关系,不禁有些伤感,也深感庆幸,为他的必然失落伤感,也庆幸自己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间青楼因狎客为里头的姑娘争风吃醋的关系,早在陈福到的两年多前,就被人一把火烧光,死伤人数不少,老鸨与姑娘们也四散如风,不知所在了。”福晋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载皓,你会看不起绣儿的女儿吗?”
载皓迎上母亲探索的眼光说:“额娘这样问,岂不是太小看孩儿的气度了?”
埃晋至此才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现在你明白为何面对湘青,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吧?”
“因为湘青正是绣儿的女儿,”载皓蓦然眯细眼睛,轻声问道:“但额娘,您今天找我来的重点,却还未提及。”
埃晋表情一怔,缓缓起身说;“我早该知道我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儿子。”
“湘青酷似绣儿并不稀奇,因为她们是母女.但她又为什么会貌似蔚绿呢?这问题的答案,一定也可以同时解开当年绣儿突然失踪的谜团。”
“载皓”
“南星”
在他怀中的湘青突然蠕动了一下,嘴里也不晓得嘟哝了一声什么,是人名吗?由于正好和回忆中母亲叫他的声音重叠,载皓因而没听出端倪来。
他只是把湘青搂得更紧,为她拉好斗篷,并在洌洌的风声中,重复那日回应额娘,也答允自己的誓言。
“湘青,我会爱护你、疼借你、照顾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