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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就像是在应验那老婆婆的话。
一九六六年十月三日,在伦敦的一家停车场内,我母亲为了保护一个站在车道上的小孩,免于被一辆刚要从旋转坡驶土来找车位的车撞着,便挺身将小孩推走。
小孩是活了下来,但我父亲亲眼目睹他的妻子被撞倒在地昏迷不醍,她因五脏内出血,在伦敦的圣汤玛士医院褢只拖了半天,就抛下我们父女两走了!
可怜我父!才三十七岁便决定孤老以终。
我母亲是传统的中国人,她曾多次跟我父亲开玩笑的提及,若她真早他一步走的话,请他一定要将她返葬故乡。
案亲把我送回威尔斯的祖父母家寄养,就开始着手办理母亲的后事,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一眼。
他就像只孤雁,一生只追求一世情。
一九八0年一月“各位搭乘英航波音七四七的旅客们,早安。这是机长艾德.渥明代表本机全体机上工作人员向各位致意,本班机将于三十分钟后降落于伦敦市希索机场”
我在一阵广播声中苏醒,扩音器传达的讯息无形中加强了催眠的效果。在总过二十小时的长途飞行,我觉得整个人像被装在一个压缩的空气锅内,全身动辄酸痛,既不能伸长腿,更遑论阅襩或聊天,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睡觉。
放眼环顾四周,约鮽五分之一的空位。坐在我身旁的女子巳大剌剌地躺在隔道4张连座椅上。一位空服员走过来将她唤醒,告诉她飞机即将着陆。我收回视线,整理腿上皱巴巴的毯子,把随身携带的东西准备好后,专注地瞪视着玻璃上结晶的心型雨滴,等待飞机着陆。
机门大开后,我从容地穿上厚大衣及手套,并围上了厚围巾,然后拎了一只大背包,全副武装地随着鱼贯的人华步出机舱外。
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英国的种种,伦敦的街景、雾气、雨花、白星点点的绵羊点缀在绿野仙踪般的田园、霭霭的山岚及湖泊映月等美景,无一不教人回忆。
现在,当我又踏上这片土壤,却一点也嗅不出归属感,我仍是个飘泊异乡的流浪客。
打起精神走进了人境大厅,一接触到凛冽的空气,我的身体霎时冻结一般,吸人的冷空气教我怀疑地想着,为何我的肺没倏地也结晶起来?
厅内挤满了新年过境的旅客,在这欢笑与喜悦交集的场合,我突兀孤寂的单薄身子机械地从人摹中穿梭而过,强抑拔腿狂奔的冲动。
由于我是中英混血儿,黑眼黑发常使人将我误认为南欧人。除非必要,我很少费唇舌去解释我的身世。
记得刚住进祖父母家时,我很费力的去适应拗口聱牙又难懂的威尔斯腔。
大概因为花了不少的心血,才适应当地的风俗民情,使我对那片土地产生了浓厚的感情。那是片如诗如画的天堂,是幅成蒘绵羊与朴素小农舍互相交织而成的锦织画。
记得刚转学时,学校褢有位梅珍妮小姐很赏识我,一直想把我当天才儿童训练,但是被爷爷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因为我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变得很沉静,失去了一个少女该有的活力,而我的父亲又不在我的身边指引我,给我鼓励。若真的答应了梅小姐的计划,他不知道我会变得像什么样子。于是,天才儿童的计划转到另一个男孩身上。我大学还没毕业,他就得到了物理博士:但听爷爷说,现在那“天才儿童”还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梅珍妮小姐在二十八岁时嫁给当地一个小银行老板,生活无虑却也没放弃教育工作。她曾多次暗示我爷爷,若我肯的话,现在的成就一定非凡。我知道她欣赏我的资质,尽管她总是不忘数落我为“陨落的天才”
想着往事我步出机场,搭乘地铁来到维多利亚车站,坐上往西行至威尔斯道府卡地夫市的巴士。
近乡情怯!我已等不急拥吻奶奶刻着慈祥皱纹的脸颊。
车行三个小时,窗外灰暗的景物已转为银丝的雨滴,它们滋润着如茵碧绿的阡陌牧草地,击打理头苦干啃着青草的羊群。我的眼光无法撤回,心中饥渴地想一眼饱览远处起伏的山峦,直到身旁一位低沉的中年声音突然响起,才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抱歉,你是本地人吗?”
我连忙回是,随后注意身旁的中年男子。他的发丝已半白,身着昂贵、考究的西装,肩上披着的风衣亦是“有牌”的,手中拎着一顶呢帽及卷成一根长条的报纸。
“啊!我早该猜到的!”他说。他一定是看我黑发、黑眼直接推断出结果。而我从他的口音中得知他来自伦敦。“你住在这附近?”
“是!在南部中格兰摩根郡,靠桥尾镇与工业城塔伯港之间。”
“塔伯港?”他点头后,侧身问:“那不是个工业污梁颇严重的城市吗?”
“哦!它以前是,现在好多了。每年环保单位会严密地检验各工厂的环保设施及废水、废资源的处理步骤。尽管塔伯港给人文明有余、文化不足的印象,它却孕育了二十世纪两大杰出莎剧演员理察.波顿和安东尼.霍普斯金,他们以身为威尔斯人为傲,更不避讳谈论他们的故乡塔伯港。”我换口气,看?他尴尬地吞了一口口水,不禁羞红着脸暗咒自己多嘴。
“嗯!非常有意思。”他顿了一下,又问:“你很爱这片土地,是吗?”
“是的!这是上天赋予居尔特民族中最珍贵的一项礼物。我们的祖先在两千年前罗马人统治不列颠三岛时,就在这儿生根了数十代。虽然没有高大的体格来抵御外族,但在精神与心灵上,他们是不屈不挠的。其实不暪你,有不少人还不太承认英国王储为威尔斯王子呢!”
他又是笑着点头。“我有些后悔没有好好修些历史,不然就可以和你讨论了。”
我笑了笑,就怕自己再说出冒犯他的话。改变话题后,我们礼貌的做了社交性的问话。
“你初次来到此地吗?”
“哦!不是!这是第三次了,我是来看一幢房子的。”
“房子!”我睁大眼很有兴趣。“我不想多解释,但是若你打算搬来这儿定居的话,相信你一定会爱上这片厚实的上地。其实土地也有个性的,就跟人的个性一样!”
“唉!听你这么说,我个人倒希望是为自己来看房子的。不幸的是,那个房子太大,人得我无力负担;我只是来替我的委托人定契约的。”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房屋经纪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解释道:“我只是区区一个小律师,专门帮一些权贵做跑腿的生意。”
他谦虚的口吻令我喜欢他的人了!
“权贵?”我喃喃念了一句。“那也不错呢!周旋于上流社会,如果在一百年前,这可不得了!我们这等身分都只能成乡愿或是小佃农哦!”我忍不住又掼了一句。
“继承而来的产业,若无完善的经营与正确的实务理念是很难守成的。我的委托人中,有不少只是空有头衔或是等着坐吃山空的废人。封建制度流传至今,是荡然无存了!扁是产业的花息就抵不过政府征收的房税。不过,时代在变,希望会愈变愈好!”“是啊!银汤匙衔在口中太久是会被口水氧化而发黑的!”我故意讽刺道。他非但没反驳,反而点头笑笑。这人风度好得无可挑剔。
“我认识的一位地主就不一样子!他总是戏称自己是个牧羊人。不凅他不是单单在牧羊而已,他精于改良品种,同时又经营许多和羊有关的事业。”
“我也喜欢羊儿,牧羊不错呢!”
“但是对一位出身上流社会的贵族而言,牧羊可不是个传统及体面的事。”他似乎很欣赏这个贵族,拼老命帮他说好话。
“人总是得朝着自己的兴趣做事才会做得起劲,不是吗?上古希腊很多高贵的王子也是以放羊为主。这位贵族仁兄肯纡尊降贵从事务农,一定是位肯上进的人。”
他点头附和我。“这位公爵”
我吃了一惊,想着自己也见过一位准公爵,但没这么勤劳。
“很有远见,插手此行不过短短三年,就让北苏格兰的产地得到物尽其用、地尽其利的效果。他将羊奶副产品及羊毛织品成功地推广并打人欧陆。这可不简单!要想和纽、澳与褔克兰的羊群竞争,实在不是件易事!”
“真的!提到羊毛我是个大外行。”我鼓励他再多谈一些。
“我国境内羊翠种类多得不可胜数,光是威尔斯羊群就有十来种。最今公爵喜爱的羊,就是在北海外海的锡特兰岛上繁殖成活的锡特兰羊,它们的毛质丰厚又不易变质,经过化学加工处理润色后,毛纤维还是光润,没有失去弹性。另外,屡次得到金羊毛优良品种奖的“温斯力代湖羊”更是值得人夸赞,它们遍布整个北约克夏郡的山坡、昆布兰郡,一直延伸到苏格兰,它们的毛又长又鬈地盖满全身,就像是穿了银丝线的挂毡。”
“嗯!”我想像着“温斯力代湖羊”的怪模样,想跟希腊神话中的金羊毛做比较。“很难想像得出来,我只看过威尔斯山林羊。”
“哦!威尔斯山林羊是出身高贵的牧羊人的遗憾,因为它们的翠居性低,顶多三、五只组成一个聚落,习惯在山林间走动,偏好崎岖山麓与陡峭的石砾坡地,反而不喜欢平坦的坡地,所以不管是做精致酪农或畜牧养殖都不是件易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效法它们锲而不合爬上山巅的精神。”
这位和善温文的律师句句诚实又中肯,不像在大放厥辞。
“唷!看我提太多羊了,头已经开始昏眩得要数羊了。”他体帖地换了一个话题。“我此行是要到威尔斯中部的一个包威小镇收购一幢古宅,叫潘华宅邸,你听过吗?”
“潘华!那幢红砖砌石的大宅,不是拥有两世纪之久的屋龄吗?我以为它是归于古迹保育协会名下呢!”我吃惊的问。
“你去过?”他状甚讶异的间。
“纯属意外,我与家人出游,半路下起大雷雨,就顺道驶人小径内避风雨,怎知误闯私人上地。那是幢大房子,不是吗?草坪上还有好多只梅花鹿。”
“没错!不过屋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久,它是费时十年才被完建于一八九o年,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红砖瓦建筑。还拜它年轻之赐,否则价钱又要水慷船高了:且光是要付给政府的税就令人咋舌。”
“那潘华是私人产业了?”
“是的,不过新屋主是不会搬去那里住的,他的目的是开发观光,并争取敖近的上地加以开发畜牧业。啊!聊了这么久,我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伊狄伦!”
“我是莫霏比。”
没多久,公车拐了个弯便驶人了卡地夫市市中心。
“你看!对街停着的“丹勒”就是公爵的座车。”
“咦!怎么不是“劳斯莱斯”呢?”我打趣地道。
他朗声笑起来。“在其他国家原厂“丹勒”汽车并不多见,反而是同家汽车公司出品的“捷豹”名扬国际。每个国家因民族性的不同及生活圈的差异,以至于用的物品、穿的衣服、娱乐方式都有些微的出人。在这儿,当一个贵族人家出门不想开“劳斯莱斯”到处招摇时,就一定会选择“丹勒”因为它代表贵族的沉稳及内敛,这也是出产汽车公司和上流阶级想给人的印象。当然啦!人人观点不尽相同,但只要跟着传统的脚步走,总是轻松些,至少不会迷路。”
我心裹想着伊狄伦先生的话,佩服他总是脑仆观地去看一件事的两面。
他礼貌地让我先行后,才尾随而下。银黑色的“丹勒”停在对街,它虽没有超长的车身,但优美的线条展露了技师高超的手艺。
“莫小姐,我们后会有期了!”律师礼貌地抬了抬帽子走过对街。车门自动开启,他一矮身就坐了进去。
我从门缝里惊鸿一瞥地看到一个相当魁武的男人稳当当地坐在后座。他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灰长裤,当我把注意力往上挪至那人的脸时,我倒抽了一口气!那人右侧脸颊上尽是一道道的疤痕,除了疤痕外,红色起伏的青筋明显地告诉人这是一张烧伤过的脸。
对方没有转过头,但意识到我在看他,所以下意识地缩了进去,使我不好意思再观察下去。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在等人,直到车子绕了一圈徒反方向驶去后,我才回到“丹勒”的车尾,目视坐在伊律师右边的头颅与颈项,看着它渐渐消失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