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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进发,走到第二十天,来到铜锣关。
铜锣关有丽水围绕,形如铜锣,故有此名。铜锣关守将张之仪听闻援军到来,连忙下城寨迎接。
张之仪将众人迎到府中,要整治酒菜为凤江城等接风洗尘,被他回绝了。
“军情要紧,你将库什克人来犯的情形对我说明,这套繁文缛节可免。”
当下张之仪报告军务。库什克狼主木绍华亲率大军南下,他力大如山,能征惯战,手下部将个个骁勇无比。青龙王朝边关守将虽然并非不堪一击之辈,但是龙传基在位时,惧怕这些守将会拥兵自重,起而造反,因此定下一条法规——三年一到,立即调任,也不准带亲随部属转任。在兵将不融的情况下,要发挥十足的战力实在困难,再加上库什克人狡诈多端,造成边关连连失守。
“现在库什克人来到什么地方了?”
“将军请看。”张之仪双手奉上一封信笺,凤江城展信观看,信是木绍华送来的,写得很简略——
南狗听着:
限汝三日内献上城池,勿作无谓抵抗,若仍执迷不悟,勿悔血洗屠城。
大罕狼主木绍华
口气跋扈非常,大有不将青龙王朝放在眼里之慨。
将信放在几上,凤江城问道:“这挑战书多久前来的?”
“两天前。”
“好大的口气,他要血洗屠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攻下铜锣关?”凤江城冷笑。
他命张之仪将山川地形图取来。铜罗关自然天险,周围除了有丽水环护,行径唯一一条沟通南北的大道,必会经过一处山谷。此谷名叫十里断肠崖,长约十里,道路狭隘,勉强只能一辆四乘马车单行,若是两方相遇,就堵塞难行。
凤江城派燕胜保率一万人手立刻上崖,埋伏在十里断肠崖山顶之上;金潋滟率领一军,埋伏在断肠崖入口处;自己则率领剩下兵马,等在铜锣关口。
到了第三天,木绍华不见铜锣关来献降书,大怒起兵。军队来到十里断肠崖,有部将说:“狼主,此地崖高谷狭,若是敌人埋伏在山上,我们必死无疑,不如绕道而行。”
连番胜利,使木绍华冲昏了头,起了轻敌之心,手一挥,大声道:“南蛮狗子听说本狼主要来,吓得屁滚尿流逃都来不及,谁敢与本狼主对阵?就进十里断肠崖,不绕远路。”
于是队伍前进数里,埋伏在山上的燕胜保见军队已大半入谷,下令击鼓,惊天动地的鼓声回荡在谷间,库什克的军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天之势骇住,愣在原地。
“来啊!推下去。”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磊磊大石,滚落山壁,发出轰隆巨响。大罕人马困在道中,走避不及,凄厉的哀叫声先后响起。
大石阻断通道,大罕军队被切成两半,道尾不能相顾。后方人马见去路被阻,掉头要冲出山谷。金潋滟早已埋伏在此,结成阵式,团团堵住出口。
第一排是火箭手,第二排兵士上前点燃第一排弓箭手箭镞的火药,回来蹲下,箭去如飞,想要冲出谷口的大罕士兵身中火箭,被烧得焦头烂额,惨呼不已。有的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后面的人不知情况,只一味想逃出山谷,向前推挤,摔倒的人被后来的人踩过,也有因此致死的。十里断肠崖,顿成了人间地狱。
木绍华耳听背后呻吟哀嚎不断,心知不妙,但已不容回头。他向来身先士卒,虽然身陷险境,却激起他愈战愈勇的斗志,振臂高呼:“兄弟们,一起杀出重围去!”
兵士齐声答是。木绍华双腿一夹,胯下神驹放蹄身前冲去。出口处凤江城亲自率领人马镇守,木绍华见自己大意轻敌,而遭了暗算,眼眶都红了,骑马冲进青龙王朝的军队中,挥舞长刀,如斩瓜切菜,一连杀了好几人。凶神恶煞的厉鬼之相,吓退了不少士兵。
“来啊!来啊!有种来跟你爷爷斗啊!”他杀得性起,涉临疯狂。
身边的副将怕木绍华单身危险,忙上来护在他左右后方。
凤江城骑在马上冷眼注视战情变化,己身人多势众,要擒木绍华不难。
他摒退人马,策马上前,要和木绍华一谈。凤江城的军队向后散开,以半圆的阵式围住比口,让大罕人马不能脱出包围。
凤江城冷静沉着,气度不凡,木绍华一见,将情绪慢慢平稳下来,知道他必不是普通人物。木绍华因为太过骄慢,才会大败,却不是肚里全没有半点智计的莽夫草包,否则也不会让他一路率兵打到铜锣关。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讨北将军凤江城。”凤江城朗声说道:“木绍华,好好的北域你不待,为什么要来攻打青龙王朝,烧杀掳掠?本来青龙王朝和大罕王国,井水不犯河水,由于你的野心,使得我朝百姓饱受你的荼毒。我今天捉到你,本可将你当场杀掉,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青龙王朝不像你们残忍嗜杀,只要你们修一封降书,表示愿意称臣于我朝,年年进贡,永无异心,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回去,你其余的部属我也保证无事,不会屠杀他们。”
“呸!”木绍华戟指大骂:“说得好听!要我俯首称臣,年年进贡,门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来向我称臣、向我进贡?我人好好在此,生龙活虎,凭你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想生擒我,难啦!还没有较量过,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你的人马损失过半,你还能逞能吗?”
“那是我一时大意,中了你的埋伏。”木绍华死不承认自己失策。“有种你和我一对一单挑。”
凤江城要他口服心服,永远臣服青龙王朝,断绝祸源,道:“好!大家手上见真章。”
木绍华前方剩余的军队终于逃出谷口,七零八落,人人带伤,他们见狼主要和敌方主帅单打独斗,迅速聚拢在一起,为木绍华呐喊助阵。木绍华这一仗大败亏输,颜面尽扫落地,胸中怒火狂烧,恨不得将凤江城切成八块,以消心头之恨。
当木绍华向前疾冲,凤江城也立刻有了动作。双方愈靠愈近,各自挥舞手中兵器,刀剑相击,声音响脆,迸出星点火花。
交手数招,凤江城逐渐落了下风。他行走江湖,全仗手中长剑,但是在战场上,长剑就太过轻盈;木绍华一身蛮力,所使的长刀重八、九十斤,凤江城单手持剑,就抵不住他如泰山压顶的攻势。
龙玉麟站在城垛上观战,见凤江城情势危急,忍不住大呼小叫:“三哥,别输啊!”木绍华正为自己压倒敌将而得意,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城上呼喊,抬头一看,龙玉麟娇美的容姿进入眼帘,忍不住一呆。
北方娇娃长于寒莽大地,骨骼粗壮,肩膀宽阔,美则美矣,但缺少一股女性的柔媚。龙玉麟气质高华,集南国山水之钟灵毓秀,令人见之忘俗。她自小以男儿自居,举止间没有南方女子的腼腆娇柔,自有一派洒脱,正合木绍华所好。
他这一发愣,正好给凤江城空档喘息。凤江城看有机可乘,发出袖中箭,木绍华手腕一阵酸麻,长刀落地。袖箭也射中他胯下马儿,马儿吃痛,前足扬起,将木绍华摔下鞍去。木绍华临危却不慌乱,在地上翻了个滚,扑向长刀要再战。凤江城料到他的心意,纵身飞跃下马,一脚踩在长刀上,一剑刺向他脖子,在他咽喉前三寸之处,硬生生收住剑尖,凝住不动。
“木绍华,你服了吗?”
木绍华知道他是手下留情,不然这一剑刺穿自己喉咙,大罕王国就此土崩瓦解。但他是勇悍蛮狠之辈,虽然命在他人手上,仍不肯认输。
“你趁我不注意,使用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凤江城冷冷地说:“没错,我用暗器伤你,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但这是两国交战,不是私人比斗,所谓兵不厌诈,我学那书呆子讲什么礼节信义?是你自己太过掉以轻心。你大罕王国每攻下我朝一城,就放令士兵奸yin掳掠,屠杀我无辜的老弱妇孺,试问这就是你所认为的英雄好汉吗?”
“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木绍华瞪着眼睛粗声说:“要杀就杀,不用废话。”
凤江城收回长剑,说:“木绍华,你狼子野心,起兵攻打我朝,造成我边关人民流离失所,本来就算你死一万次,也不能赎你的罪愆。我新皇刚刚登基不久,不愿意多造杀孽,只要你真心诚意悔过,发下重誓,永远不再侵犯我朝一尺一寸,本帅念在两国人民无辜,可以放你回国。”
木绍华坐在地上,心中暗暗衡量:己方损伤太过惨重,又远离王国,要想反败为胜,实属无望;凤江城既然肯放自己一马,不如就先暂且答应,回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卷土重来,报这奇耻大辱。
“好!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立下盟书为证。”凤江城见他眼中闪着狡狯,心里明白他不是真心臣服。
凤家祖训,对敌寇不可赶尽杀绝,以免有违天和。凤江城幼承父训,明知这可能是纵虎归山,但是黎民何辜,不愿再让战火延续下去,就此息事。
木绍华受伤未死的其余部众,全部被集中在数处,严加隔离看管。凤江城初次作战,就活捉大罕王国狼主,重挫敌方军力,赢得空前胜利。军士们欢欣喜悦,这一天加酒加菜,庆祝全面大胜。
铜锣关之役大捷,守将张之仪在将军府花厅设宴,凤江城奉为首席,金潋滟、燕胜保、龙玉麟都是座上宾,战败的降王木绍华也在席上。
“木狼主,我敬你一杯,愿两国以后和平交好,永无战事。”凤江城举杯敬木绍华。
木绍华皮笑肉不笑,端起酒杯。“不敢,凤将军一战名震天下,应该是我这个手下败将向你敬酒才是。”
两人互敬一杯。木绍华眼光落在凤江城身旁的龙玉麟身上。
龙玉麟身穿紫罗长衫,乌黑秀发在头顶用紫色纱罗包了一个髻,髻上插一根碧玉钗,做男子打扮。出了宫闱,天下算来她最大,她不爱穿女装,谁敢管她?
在城垛上,她是女子装扮,娇俏可人;酒席上男儿装束的她,别有一番俊俏风流。
木绍华记得她叫凤江城三哥,他们是兄妹吗?看长相又不像。
“这位是?”
凤江城替他介绍:“这位是我朝皇上唯一的亲妹妹,圣莲长公主。”
想不到此女来头好大,木绍华愈看愈觉得舍不得移开视线。金潋滟艳冠群芳,其实比起龙玉麟更有一番撩人的风韵。但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木绍华独爱龙玉麟忽男忽女的别样风情。
“圣莲公主人如其名,有如一朵圣洁脱俗的莲花,小王今日得见公主芳容,真是此生不枉。”木绍华大胆的眼光流露出倾慕之意。
燕胜保斜飞一眉,暗暗摇头好笑,木绍华也不秤秤自己什么份量,战败俘虏,居然动起上国公主的脑筋。
龙玉麟只当这是酬酢的客套话,笑应:“狼主客气了,小可——”发觉措词不妥,顿了一下。“本、本宫姿色平平,只是庸脂俗粉罢了。”
龙玉麟态度亲切,不含敌意,木绍华顺着竿子往上爬,语气更热切了:“小王活到三十余岁,公主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当众求爱,别说金、燕等人全身不自在,一向不动如山的凤江城也听不下去了。他把脸一沉,有如六月飞霜。
“本狼主,长公主身份尊贵,请你自重。”
“我库什克人对美丽的女子,总是当面称赞,我所说的,还不能表达我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
愈说愈不像话。凤江城脸上寒霜愈结愈深,燕胜保忙乱以别语:“三哥,来来,我们喝酒。”
那不知死活的木绍华还追着龙玉麟问:“圣莲公主,你订亲了吗?”
龙玉麟尴尬地僵笑着,不作回答。她正值二八年华,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年纪多半已经出嫁;但她以前是丞相大人的“独子”新娘“当然”要千挑万选,所以还迟迟未订亲事。龙异人初掌国政,事情千头万绪,连自己大婚都一拖再拖,她的亲事也就耽搁下来。
“木绍华!”连名带姓直呼,凤江城真动了怒,喝道:“我敬你是一方之主,你却一再对长公主无礼,分明是藐视我青龙王朝。若再疯言疯语,别怪凤某对你不客气。”
“我不是无礼。本狼主是真心诚意,想迎娶圣莲公主为大罕王国的王后。”木绍华直言不讳。
“你是什么身份?”凤江城霍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容。“长公主金枝玉叶,岂能嫁你这个不知‘仁义’二字怎么写的莽夫?”
席面上气氛火爆,凤江城怒眉腾腾,瞪视木绍华。
木绍华虽不畏惧,毕竟身在敌手,只得把怒气压了又压,忍了又忍,低声下气说:“是我不是,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将军勿怪。”怨恨更是深了一层。
各怀心事,自然这顿饭吃得不开心,都喝了些闷酒在肚里。不久也草草散了宴。
金潋滟送微醉的龙玉麟回房,替她除去鞋子盖好被,只见她两颊红艳,压倒桃花,坐在床边痴痴看了一会儿,退出房来。
正在回自己房间,忽见月洞门外花园沉香亭内,熟悉的身影独坐。脚下不由自主向亭子移动。
“三弟。”顺着凤江城眼光看去,天上是一轮溶溶皎月。“这么好雅兴,赏月吗?”
凤江城仍维持原来的姿势不动,说:“觉得酒热,到这儿来吹吹风。”
她坐在离他不远的美人靠上,静默一会儿,才说:“你今天好大火气。”
“是吗?”
“木绍华那种浑人,以你平日的个性,顶多是嗤笑不理;你却大反常态,气得像要摘下他的头,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是因为长公主吗?”
“二姐你说到哪儿去了?木绍华侮辱长公主,就是侮辱皇上,难道我不该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既不明白自己心事,她也不愿点破他。走过去靠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柔声说:“三弟,有句话我放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一直以来,我对你情根深种,我——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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