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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臂将他隔出一尺外。
“你怎么可以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伸指不平地控诉她“好歹我救你一次,又被你揍了一次,这可都是你欠我的,我讨回两次也不算过分吧啊,有人来了!”
什么?红娘吓了一跳,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马上被他有机可乘地推她进房,再左臂一揽,右脚一勾,拢了门板,顺便背靠住门以免她又推了他出去。
红娘气闷地瞪他“你没回头,怎知有人来了?”
“骗你的。”他开怀一笑,丝毫不为自己的奸猾行径感到羞愧。
他既已经进来,除非惊动别人,才能轰他出门,红娘认命地回身走进内房,不便更衣,只好和衣而卧。眯了眼瞧见帘幕外的男子在地上铺开凉席,爬上去试躺了一下,又起身走进来。
“你又要怎样?”
“我没有枕头,不舒服。”他可怜兮兮地道。
他竟然还敢提要求?红娘无动于衷,”“枕头只有一个。”瞧他衣料质地上好,便知是出身富庶,没吃过什么苦头。睡地面已是难为了他,何况又无枕无被。但既是落难,就该将就些。
“那你身侧的是什么?”
红娘稍转了头,瞧见一旁她平日里常用的靠垫,为免他啰嗦,随手丢过去给他。
他难得利落地接到,满足地回到凉席上躺下。
才闭上眼,又听他轻声道:“红娘,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有什么好说的。”她淡淡的口气表明兴致不高。
“譬如说我的姓名,家人,做何营生等等。”他循循善诱。
“没兴趣。”他干吗非要她知道?
“那你家住何方,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身体可好?”
“我不记得了。”红娘喃喃地,脑里却想着晚上从莺莺房中出来时,曾不经意瞧见有个眼生的家仆偷瞄小姐,而小姐又羞又喜地装作没看见。那可是张公子乔装进了府?他们俩夜半相会终是不妥,她该去瞧瞧
“那你还记得什么,告诉我可好?”
他二人两情相悦本是好事,但张公子迟迟不肯正式登门,是打什么主意?
“你不说,我可要说喽。”
可恶,他在插些什么话,谁管他是谁,家境又怎样张公子不会见莺莺心思单纯而蓄意骗她吧?
“在下家住洛阳,姓张名珙字君瑞,乃是独子”
“什么?”红娘转头瞪他“你方才说什么?”
“啊乃是独子啊。”他不明所以地看她。
“不对,是上一句。”
“姓张名珙字君瑞。”
红娘忽地翻身坐起“你是张君瑞?”
“没错。”他也坐起身,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就是那个在小沙弥脸上画眉的公子?”
“对,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么出名吗?
红娘鞋也顾不上穿,赤足下地,一把揪住他颤声道:“你还写了首风求凰送到我家小姐手里?”
他皱眉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红娘倒吸口凉气,眼前的人是张珙,那与莺莺相会的是谁?那夜他来了自己的房里,而同一时刻去瞧莺莺的是什么人?她一直戏笑莺莺可别认错人,心里却也没刻意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张生。
“你不是对莺莺小姐有意,为何不去见她?”红娘扯着他胸前衣襟厉声道。
他却一头雾水的模样“你说什么,我何时对崔府小姐有意?”
他敢赖账?“那风求凰怎么说?”
“哦,我是替别人代传的。”那痴情种子害羞得想让人揍他一顿,他若不出头,恐怕那笨蛋相思至死也不会踏出第一步。
“替谁代传?”若他认识,还叫人放心些,若阴差阳错被歹人钻了空子可就糟了。
他脸上又现出愉悦的笑“是个头光光的呆子。”
头光光?红娘愣了下,没头发就是和尚喽,和尚?那怎么行!
他抚了抚下巴,自言自语道:“和尚最近忙得很,今天应该没来吧”
什么!那乔装进府的是哪一个?
红娘心又悬起来,拽起他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哎等等。”他及时拖住她,指指她的脚“你这样怎么出门?
红娘胡乱套上鞋子,急匆匆就往外跑;他张口欲唤,却不敢高声,只得追了出去。
若是只说说话聊聊天也就罢了,万一那男子欲行不轨,莺莺又意乱情迷,心志不坚,岂不是红娘暗恨自己不曾及时考虑过严重后果,怎能放任不知人间险恶的莺莺自行决断!
夜风吹乱她的发丝,长廊上矇眬的灯笼映着她惶惶的身影。
罢从曲墙拐角绕出,就见崔莺莺从她房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而窗外一个男人正伸手欲去抚她云鬓。
“住手!”红娘低喝一声,疾冲过去。
眼看要撞开那人,那人却及时伸臂阻住她:“姑娘,你误会了”
“误会?”红娘冷哼一声“我明明看见你动手动脚的,还敢抵赖!”
那人一伸臂,手指从崔莺莺发顶划过,举到红娘面前“我给她捉这个。”
“什么东西?”夜色昏暗,他指间物件极小,看不大清,红娘疑惑地凑近细瞧,靠及眼前时才发现是只数条腿正乱蹬乱挣的虫,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向后跳开,正靠入一具温暖的怀抱。
“红娘怕虫,你别吓到她。”崔莺莺轻笑一声。
红娘挣开身后的扶持,将崔莺莺推回窗内,挡在窗前警戒地问:“你是什么人?”
“和尚喽!”
“我不是和尚!”那人气愤地瞪了一眼偷笑的胭脂铺少东,有些结巴道“我虽然剃了头,却不是出家人。”
“咦,你没有头发吗?我说你怎么大热天的还戴着帽巾。”崔莺莺好奇地探手去掀他帽巾,却被红娘一巴掌拍开。
那人伸手摘下帽巾,露出寸许长的头发,可笑的模样立即逗笑崔莺莺,他也跟着傻笑起来“我因公务进了普救寺,扮了一段时间的和尚,现在头发还没长好。”
崔莺莺恍悟“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和红娘在寺里见的那个爱脸红又倒着走路的和尚。”
那人立即应道:“对对,是我。”便是从那刻起,他就对莺莺一见钟情,若不是公事放不下,早就寻到崔府来。
“我说杜白马啊”“不要叫我杜白马!”那人恼声低斥,见胭脂铺的少东家仍是闷笑连连.忍不住一拳揍过去。
“别闹了!”红娘斥道,到底谁是张公子?”
“正是小生。”白衫的商人立即拱手。
“你是张公子,崔莺莺讶然一掩唇,转向另一人,那你叫什么?”
小姐她还没问哪!红娘无力地抚额叹息。
“在下信阳杜确。”那人一抱拳,身形挺拔,英姿勃勃。
“凤求凰又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仍可看出杜确扭怩不已的神色“那个啊”“是我写的。”张珙替他解释“他想以诗代言传给崔小姐,而他一向又没读过情诗,便求了我,我当时正在练字,就随手写了首凤求凰,结果他害羞得要死哎哟,我实话实说,你干吗打我?”他绕到红娘身侧,躲过杜确的铁拳续道:“就由我趁崔府下人暂离时将信传给崔小姐。”
“那么,落款却为何写了你的名字?”
“啊,有吗?”他疑惑地细想半天,最终在杜确与红娘凶凶的目光逼视下怯怯地举手承认:“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只不过当时一挥而就,写得太顺手,结果没收住啊啊啊!”“别叫!”红娘一手捂住张珙的嘴,另一手拍掉杜确的拳头,恼道:“你们是怕夜深人静的唤不来人吗!”
杜确停止追揍张珙,只气哼哼地瞪他。
红娘松开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谁若真有心,请他正大光明上门提亲,莫要偷偷摸摸地私入崔府。”
“喂,关我什么事,怎么连我也赶?”张珙不平低叫。
“红娘姐!”崔莺莺软声央求着要扯她衣裳,被她一记冷眼瞪得缩回手。
“谁还有意见?”红娘冷颜道,气势立现。
“我!”张珙不畏恶势力地凑过去“咱们说好的”
“谁同你说好!”怕他口没遮拦地乱讲,红娘当机立断“你们再不走,我就唤人了!”
“红娘”
“谁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外头聊天?”
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启,困顿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是老妈子王嫂!红娘心一缩紧,他二人要往哪里躲?惶恐间回头,却见杜确扯住张珙腰带居然腾空跃起才一错眼间,就已掠上屋顶。
“哎,红娘,你怎地这么晚了还在外头乱晃?”王嫂揉着眼张嘴打了个哈欠。
“呃,我小姐说她睡不着,要我陪她说说话。”红娘勉强笑了笑。
“对呀对呀。”崔莺莺马上合作无间地接口。
口气好假!红娘暗暗翻个白眼。
“哦,那快睡吧,姑娘家要睡饱了才娇嫩。”王嫂出了门,咕哝着走向茅房。
红娘这才舒口气,见屋顶上已无人影,便推回仍在探头翘望的崔莺莺,顺手关上窗“别看了,快去睡觉。”
才一转身,瞧见暗沉沉的夜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方才记挂莺莺,跑得甚急,忘了带烛火,廊上虽有灯宠,却终是幽暗不明,不及亲手执灯比较安心。
吧咳一声,她回身敲窗“小姐,可不可以将你房里的灯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