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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客船晚钟,荷塘新雨,炊烟残霞,环湖而种的碧柳,在暮色中丝丝垂绿,很柔、很媚
一年前的回忆滑过心间,武天豪没有停驻,没有目的似的直直朝江南追去。其实不需耍花太多时间,一过杭州地界,武天豪就找到她了!
景福大街热络依然,虽是不同样的季节,但面对同样的景致,两人却不再有同样的心情。
交错在过往人群中,她换上了属于她女儿身的裙装,亭亭玉立地站在石板桥上,那娇俏模样,依稀就是那年在风里初遇的仙女姿态,很特别,很傲然,虽是一身再平凡不过的装扮。但却掩不去那分光华流转。
遥遥踞在马上,他不敢转开视线,就怕一个不小心,她又如轻烟殷的消失了。
有惊艳一瞥的珍惜,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割舍的感动,但是武天豪一转念,所有的心情全冷淡了下去一—
他个人的想法已不重要,很难解释这种感受,武天豪只知道,当他一想到此行目的,想到七采石的下落,他的心就有种无从宣泄的恼怒!
这种被人玩耍于股掌的难堪,在他这样有点自负的另人。是无法接受的。
而唐璨,她没有再易容改扮,她笃定地以为已经完全摆脱了狄家。
就在桥上,迎着悠荡荡的风,这一路上安静的心湖被风一吹却掀起了涟潞,她想起那场风里的邂逅;更想起了在狄家堡马房下,那细长温柔的眼眸,和那总有淡淡笑意的唇真是难以自拔,她嘴角同时泛起了不应有的笑。
一阵清脆响亮的马蹄声踢踏着石板而来,唐璨回神,昂起头把思绪自过往中拾回!
“唐姑娘想去哪儿?”
她转过身,看到武天豪静悄悄地望着她,在他怀里还揣着一张江南仲夏季节根本用不上的厚斗篷!
所有的感觉都空白了,而那令人窒息的情素又回来了!唐璨顿觉呼吸困难,她艰难地看着那斗篷,在心里诅咒自己的大意,眼神却警戒地朝他后方望去。
“不必看了,他们没有来,对付你一个人,不需要我们三兄弟出马。”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
那种悄然静得可以随时一触即发!武天豪想着。空气中仍流转着某些不属于他目前心境该有的气息,譬如。那股自她身上若有似无,却源源无从断绝的茉莉花香。
李茗烟唐璨
他先有了行动。
唐璨只觉背后一凉,肩上负着的包袱便勾进了他手里。
“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茗烟。”盯着她,他面无表情地赞美。
懊来的总是要来,再怎么仓皇失措也没有用,收住所有的幻想,唐璨默认了。
“你的真名字呢?唐璨不会只是你其中一个化名吧?”他冷峭地问。
她摇头。
“唐璨,我的名字就叫唐璨。”说完她朝武天豪伸出手“请把东西还给我!武公子。”
“包袱吗?还是这顶斗篷?”他仍然没有笑容,受伤的心仍为她在狄家的欺骗而苦闷着。
“我要包袱。”
“那斗篷呢?这样一大顶,要想从关外一路带回来,的确挺费事的,不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很抱歉!”
这是第一次,她真心道出歉意。
那天夜里在中庭,她早就想对他说了,但又怕他起疑,到头来还是忍下了。
“抱歉?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是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对你而言,是司空见惯了的,有什么好抱歉的?”
唐璨木然,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武天蒙也明知她不在乎,心头的怒意更炽,他只恨自己竟然这么在意她的欺骗!
包袱随他的手势一抖,唐璨看他俐落地负上了肩,她的心也随之提升至喉咙,就要呕了出来。
“七采石是我的,武公子,你没听清楚吗?”她提高了一点音量。
“你的?你还敢这么说!”他冷冷望着她。
“我为什么不敢!”唐璨依然面无表情“七采石也不是你的,我先得手,就是我的!”
“我还以为你是多么有操守的女人,看来也不过是个贼!”
“对!我就是个贼!贼又怎么样?脏了你,坏了你吗?”
这女人从不生气的吗?明着已撕破了脸,她怎么还是这个样?武天豪直视她平静的小脸,那几句明明该含着怒气迸骂出口的句子,在他听来却比石头投进潮水中所激起的水声还悄然。他有无力感生起,她就和自己一样的性格,别人愈生气,愈有法子表现得无动于衷!
面对那股熟悉的“李茗烟”式的不温不冷态度,武天豪满腔欲呕的怒气忽然没有了,他只能在心里叹息;看起来,追踪她远比控制她要来得容易多了。
“你脏、你坏都不干我的事。”他摇头,脸上的无奈表情取代了气恼。
“那么请把东西还我!”
“那不是你的,是你从狄家偷来的。”
不再理会她,武天豪扭头就走,这个茗不,这个唐璨会跟上来的,见鬼的!他为何还要关心她、在意她?她把自己耍得团团转,他应该轻视她的;甚至讨厌她的!
“武天豪,把东西还给我!”她不动怒地跟着他离开桥边,心里却开始发急!
“不还!”
“七采石对你没有用,你拿着它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你再不把它给我,我真的会生气。”在追讨无效之后,唐璨尝试着对前头跟自己有着一样顽固和决心的男人讲道理。
霍然转头,武天豪的神情顿时变得怨怒“你生气?唐璨,你会生气?不!你没有资格生气,该生气的是狄家,为了你,他们损失了这一季的收成,为了你,累得我们三兄弟”
“你不用忍这么久的,刚刚在侨上,你就应该发脾气的,不必在意你的风度。武天豪,你想骂就骂,想动手就动手,反正我仍都不是在乎闲言碎语的那种人,你又何必如此?你说得好!你们是该生气!武天豪,你还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最应该发脾气的是你才对!你气我骗了你,气你在狄家,甚至一年前在这条街上对我这种骗子做的慈悲善事!你怎么不说出来呢?把你积压的忿怒全冲着我来好了!”
“你也知道吗?”见她仍有办法无动于衷地把气话说得这么轻声细语,鲜少被激怒的武天豪几乎耍狂得大吼了。
可是,当他看到唐璨的眼底竟浮现了一丝悲哀,那丝悲哀抵掉了他所有的忿怒,武天豪骂不出口,见鬼!他真的无法对她做出这种破口大骂的粗事!
“是!我知道,你以为我这么做很好过吗?去欺骗一些我不想欺骗的人,去面对一些我根本就不愿负的责任,甚至去跟一些我从来就不愿意扯上关系的人接触,做一件违背自己原则和良心的事!你以为我很快乐?你以为装着不抵抗,被几个跟自己同等的下人凌辱,这样做很快乐?”
“你在狄家最不愿意扯上关系的人,是我吗?”
她转开脸朝向别处,闭上眼睛很用力地点下那个答案。
武天豪只是漠然盯着她无语的回答,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有些被刺伤的痛苦。
“我知道这么说很伤人”
“伤什么?你当我以为你是谁?不,不用解释,我了解!要换作是我,在进行卧底和埋伏计划前,也不会愿意一个假仁假义的傻子来坏事。”飞快截断她接下来那些可能更戳人的同情话,武天豪把斗篷抓得好紧。
“你没有假仁假义,你也不是傻子。”她张开眼,神情黯了下来“不要这么说你自己;忘思负义的是我,假仁假义的也是我。”
这种态度不但没有抚平他的情绪,反而更加刺激了武天豪;到现在所有一切都拆穿了,她还想拿那种安慰的态度来欺骗他!
真是该死!
但更该死的是他自己,谁要他在乎她的程度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够了!我们离开这儿!”他低吼。“去哪儿?”她固执地动也不动。
“回狄家,去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天大地大了不起的苦衷或理由,你害得狄家为了你弄得人仰马翻,这件事说什么都要讲清楚才行!”
没有半点转圆的余地,唐揉几乎是绝望地,看他牵着马,把她所仰冀的希望愈握愈远。
两人同行的第一天,武天蒙才真正见识了唐璨的顽固;偏偏,她的顽固是那种不跟人争论、吵闹的安静x漠。
好像那种安静已经刻在她的脸,上了生生世世的彩墨;而他心里明知并不是那样的。在桥上,他还记得她在抱歉时,那曾略带着几抹哀愁的眼神,近她身前的一刻间,她嘴角那抹几乎察觉不出的微笑。
说实话,如果她跟他吵起来、骂起来,那对他还真的好坝卩了;可是她偏不来那一套,只是径自盯着他手里的包袱瞧,脸上则稳得看不出任何伤心、恼怒,甚至怨恨的情绪。
而且他拧紧眉心,上天!他已经刻意避她避得很远的,但不知怎么地,那股茉莉香
武天豪漠然撇过头,突然觉得自胸口升起那波窒息感,让他坐立不安;或者,他质疑自己,这么做并不好。
还在天人交战的当口,店小二热热络络地跑过来招呼。这一招呼,武天豪忘了唐璨,而把精神全放在这年轻伙计的两片嘴皮子上。
不能怪他没见过世面,这消息太夸张了,夸张得让他一时间撇开身边的女人,而想大笑出声!
那是一个传遍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市井小民争相交头接耳的美丽故事,听得他瞠目结舌,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真实故事是一桩由当今皇上亲口赐下的婚约,也是京城内最富传奇色彩的奇缘,女方是堂堂九王爷府的清黎郡主;而男方,则是红遍关内、关外的神捕。
那是在过去,如今他已被封为“武德将军”以将军之尊配上郡主之贯,才不会显得突冗!
头衔和权势的结合,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传闻中那王爷府里的清黎郡主美如天仙,在礼佛上香时被贼人掳走,幸赖得将军一路拼死护驾,皇上龙心大悦之际,便促成这番美事良缘。
乍听之下,这个故事果真令女人神往,男人欣羡,只要是末婚男女,都恨不得自己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一位美丽多情的郡主,被一位勇敢正直、享誉边城的捕快救下英雄美人,千古以来便是风流佳话;更难得的是,在上位者还能促成这样的好事。繁华热闹的京减里,有好事之徒一传出,这样的传奇更加添了不少逗弄凡人心弦的浪漫遐思。
那店小二眼里瞄着武天豪发傻的表情,嘴上说得愈发口沫横飞了。
很少情况会让武天豪这么失控,唐琥眼底看得一清二楚,她没他来得严重,虽然也惊讶这个故事内容,但至少圆满解释了她的一部分疑问。
为什么那如影随形的三个人,最后只有武天豪来追她的疑问;原来另外两个人办其它事去了!
武天蒙会愣住的原因,是因为那位新上任的武德将军,原来大名叫做,狄无尘!
狄家堡的狄无尘!他的结拜生死大哥狄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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