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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三侠,加上一直在堡内统领事务的狄无谦,这四人的名声无形中在狄家堡四周筑上了一道难以攻下的墙。
“大少爷,堡主等您许久了。”
“不急,这回有的是时间,你下去忙吧!”狄无尘淡淡说着,挥手遣离了下人。
“是!”狄家驿馆的总管恭敬地离开。
饭后,等到服侍的仆人离开,在回程的这一路上,狄无尘第一次陷进了冥思。
“大哥,有心事?”三人之中,武天豪的感情永远是最细腻的。
“也没什么”他摇摇头“只是感觉很奇怪。”
“无谦想把堡主位置相让给大哥的决心还是不变?”武天豪问。
“那是当然的,看看那些下人的态度,明眼人猜也猜得出来。”
冯即安插进话。“老大,那本来就是你的位置,暂且不论出身,就谈能力、经历,你都是狄家堡主的第一人选。想想,当年要不是大夫人说动了那些长老们全力阻拦,狄伯父早就把狄家堡交给你了。”
“那不是重点!”无尘吸了一口酒“事情都过去了,我爹和大娘早去世多年;无谦这些年来也把狄家堡经营得有声有色,我不想再有什么改变。抛掉身外那些虚名俗事,在都护府,咱们三人不是都过得挺逍遥自在?”
“说得好!”冯即安大笑“老大,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烦的了。这回咱们三人好不容易辞掉那呕人差事,倒不如就待在狄家,你顺便把终身大事办一办算了,也快三十啦!再不定下来,可就真没人要了。你娘不是也烦这点吗?咦,如果我没记错,是不是有位玉姑娘在堡里候着呢?”
“受不了!”狄无尘咕哝一声,慢吞吞地起身。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冯即安那张聒噪的嘴,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装聋作哑的,老大!”冯即安不满地喷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一直想要早点抱”
“闭嘴!”狄无尘背着他,朝后一摆手,走进房里休息去了。
狄家堡内,一名瓜子脸、长得秀丽清稚的女孩撩着裙摆快步走进大厅来,一见到正在跟狄无谦说话的男人,她先是有些错愕,之后掩嘴柔柔娇笑出声。
“尘哥哥!”女孩欢快地喊了一声,奔向狄无尘。
闻言转过身,狄无尘被浓密胡子遮去的子谫时笑咧,一口白牙亮得照眼。
“如霞,几年不见,你愈来愈漂亮了。”
“要你夸”名唤玉如霞的女孩在他身前两步之遥停住,想起自己的规矩,她羞红了脸。
“怎么啦?”
“嗯,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了,有些对了!大娘和阿姨一定很高兴,我这就差颖儿去告诉两位老人家!”
“别忙,如霞。”狄无尘唤住她“谦弟已经着人通知了,坐下来,跟尘哥哥好好聊一聊。”
“嗯!”再度重温手足之情的感觉真好,狄无谦望着同父异母的大哥,微微笑着。
两年前母亲一死,他便把尘哥的亲生老母接回狄家安享晚年;当年母亲因为堡主的继承间题,眼里容不下尘哥母子俩,为了不坏兄弟之情,尘哥搬出了狄家一这件事搁在心头,他一直很歉疚。
“嗯,对了!如霞,我跟你引见一下,尘哥哥这次带了两位朋友回来,这一位叫冯即安,这人嘴巴顶坏的,看到他你可得闪远些,别给他的油嘴滑舌骗了。”
“无尘,你这么说太过分了!”背着手正在浏览字画的冯即安回头,不满地皱起眉,一见如霞,他漾开俊朗的笑容“玉姑娘,幸会了,真是人如其名,美得像彩霞呢!”
玉如霞慌乱地、害羞地回他一笑,心想。以一个男人来说,他那对浓眉皱得还真好看。
“看看!说你油嘴滑舌,你还不承认!”很难得地狄无尘加人笑闹的阵容。
冯即安想要抗议:“我哪有”
“大哥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另一个声音淡淡说道。
玉如霞朝门外望去一一名长相儒雅,身着藏青衫子的高瘦男子走了进来。
“你要是平日能多修点口德,大哥才不会这么说你。”
冯即安舒开眉心,仰逃讵个白眼,对那男人摆摆手,一副忙不迭要闪开的害怕神情。
“得了!得了!这儿是狄家,你就休息一下,少训人成不成?”
武天豪闻言一笑,笑中惧是无可奈何,接着他转身作揖道。
“见过狄堡主、玉姑娘。”
玉霞脸更红了,她慌慌地屈身回礼,要知道她还是个闺女,在狄家向来也鲜少见生人的,更何况一下子碰上两位年轻汉子。
狄无谦大笑“天豪,干万别这么说,咱们兄弟一见如故,干万不要有什么上下之分。如霞,这位就是武天豪。”
一眼看去,大厅里最俊雅的就数这位武天豪,看起来最让人放心的也是他。冯即安虽也是英气逼人,俊俏开朗,但性子却过于浮动;而狄无尘,满脸落腮胡,一张脸就此隐去了大半,加上那眼神总是凶漠漠的,一见便让人望而却步,若不是打小就认识他,如霞也会害怕的。
只有武天豪笑起来和煦如风,虽不多话,但行为举止处处有“礼”字作陪。这两人该互换一下名字的,文静的叫即安,好动的叫天豪,这才称得上是人如其名,玉如霞暗暗想道。
武天豪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坐上位子,见过玉如霞后,对她身分的印证总算有初步了解。这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六,瓜子型脸蛋、柳叶小眉,脸上还挂着浅浅羞怯的笑容;年纪虽小,言行举止却伊然已是个标准大家闰秀,看来教养她的人花了相当大的苦心。她是狄家故堡主狄啸天生前最后一位侍妾所认的义女;他听无尘谈过,妾夫人就是那位小妾,一直有心撮合狄家兄弟和这位如霞小姐结为连理,好保障她在狄家的地位,可惜
可惜!他想着,尽管这位姑娘性柔似水,相貌清雅秀美,无谦却娶了永家牧场的千金。虽然那位狄夫人过门不过两年便因病去世,但无谦却没有再娶之心;而无尘更不用说了,就算他没把如霞当妹子看待,也不可能把这么年轻稚嫩的女孩当成妻子。
看来那位萎夫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虽末曾谋面,但武天豪也不禁同情起那希望即将落空的可怜女人。
在狄家,武天豪的生活是充实的,有别于缉恶追凶的亡命生涯,他得到的是一分宁静。当冯即安和狄无尘驰骋在牧场上,他却独独对堡内的小孩付出了一分心。狄家堡内林林总总算来,约有上百名仆人;而向来堡内有个传统,当年狄老爷子为了让仆役能更专注于自己的分内工作,不为家累所分心,干脆在堡内四周划开一块规模颇大的居住处,让他们能携家眷迁人,而这些人的孩子,理所当然也留在狄家。
然而狄无谦打破过去不成丈的规定,并不硬性决定这些后代绝对要为狄家效命;甚至,他还把这些为数不少的孩子集合在一起,为他们聘请了老师教授一些简单的课程。
武天豪随着狄无尘进狄家的时候,那位老师正好以年迈之由离开了狄家,一时间人选难觅;在都护府时,他总是全身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息,加上有耐心,脾气又好,狄无谦还没正式开口,他便义不容辞地接手这工作。
教书的日子是美好无负担的,关外的小孩末曾涉世,所拥有的心灵和笑颜都是最天真朴实的;只是偶尔,武天豪独处时仍会有一丝怅然,只为他无人理解,也无人能解的寂寞情事
一年的时间不算短,他仍然难以忘怀那位曾偎在他怀里的佳人,不解相思怎会轻易在心上扎了深根,再回头,他己百转干回,难以自拔了。
或者,是日子太无牵挂了。在此之前风尘仆仆、与亡命之徒周旋的日子里,他不敢奢求感情,是因为没想过自己也能过这般平凡、稳当的生活;而过了这几个月以来的安逸日子武天豪掏出怀里那颗唯一和记忆有所联系的东西
银白明润的色泽,很小巧细致。那一年在景福大街上离开那位翩翩佳人,他在夜里投宿打尖时,才无意间发现这颗沾在外衣襟口上的珍珠耳环;此后他一直收藏得很好,每每一掏出这颗珍珠,仿佛也像掏出全心一股,脑海里都是唐璨的温柔笑颜。
沉沉叹了口气,武天蒙躺进有半个人高的草里,午后的阳光很慵懒,关外的初春有些料峭,闻着淡淡的青草香,他把珍珠搁在胸口,闭上眼微微睡去。
“课堂和房里都找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一个人躲到这里来病相思了。”
懒懒地睁开眼,武天豪看到冯即安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倒挂在马上对他眨眨眼。
“没什么,不过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还说没什么?”瞟了他胸口眼,冯即安落在马鞍上的下半身动也不动,上半身己稳稳地坐直了“又拿那颗珍珠出来瞧啦?你要真这么介意人家,就天涯海角去找喽!”
“老三,别胡扯了!”他皱起眉。
“你才又来了呢!嗯,活动活动筋骨吧!我带了一匹马来,想不想赛一程?”
“大哥呢?”
“在前头等着咱们呢!”
武天豪无半点迟疑,一骨碌地起身,快速地把珍珠放进怀里,然后跳上马。见冯即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动作望,武天豪不自在地别过脸。
“说走就走,还等什么?”
“驾”地一声,他飞快地奔走了。
日暮时分,三人回到玉如霞和姜夫人所居的朝霞阁。
“妾姨娘,我来看看您。”狄无尘客套地笑了笑。
姜幼玉还在面试一个新调来堡内帮忙的丫头,见到狄无尘难得地进门来,笑得合不拢嘴。
“凌儿,就带茗烟到牧场去候着。”急于挥开下人,她让自己能全力应付眼前的狄无尘。
左侧一身浅蓝衫子的妙龄使女凌儿红着险,偷偷瞄过一眼后头跟进来的冯即安和武天豪。这两名男子不知风靡了堡内和牧场里多少丫头的心,就连在姜夫人管教下最严守礼仪的玉姑娘,都不知在夜里为冯即安叹了几回气。难怪凌儿不太情愿地领着那名刚从西侧牧场调来堡内,一直垂头不语的灰衣丫鬓李茗烟,一步赖着一步走出房。
越过狄无尘等三人之时,武天豪忽然敛住平日恬静的神情是错觉吗?他竟嗅出一股清新的茉莉幽香!
那如梦似真、似曾相识的味道武天豪再转头时,那两个女孩却走远了。
“两位觉得这里怎么样?”姜夫人莲步轻移,出声问道,整个人意态阑珊,面对狄无尘时的热络和眼前的冷淡,态度有如天地之别。
“很好,谢谢夫人。”转过身来,武天豪没忘自己的礼貌,从容不迫地回答。
才跨出门槛的灰衣女孩,名唤李茗烟的,突地止住脚步,有些震动地抬起头,顷刻间陷进了冥思之中
在前头娇娇摆着走着的凌儿回过头,好奇地回看停住脚步的她。
“怎么啦?”李茗烟倏然回神,一张布满麻子的脸颊勉强笑笑。“没事!”她说,垂首僵直地跨出第二步。
把纱帐冼干净后,李茗烟挽着袖,提水走到屋外。
一道颀长的影子横住她的视线,她没有抬头,只是稳稳地把脏水泼掉后,才抬起眼
她惊讶莫名地望着来人,同时退了几步,技巧地在两人间拉出一段长距离。
“武公子!”她不慌不忙地弯腰行礼。
武天豪没有认错,的确是那股熟悉的茉莉清香。
但眼前人儿的长相却没有一个地方符合他记忆中的模样,这位堡内新调来的丫头,生得一副阔鼻麻脸的丑样,一点儿都不像那位清逸出尘的天女姑娘。
要真强牵着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就是她们的举止都没有忸怩不安,都有一种只属自己的尊严;当然不能忽略掉那股细细品味才能感受到的淡淡幽香。
简直太不搭调了!他想着,下意识地把眉头皱得更紧。
所有屋里、屋外的声浪都渐渐低去了,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净是这种怪异又莫名的熟悉感。
“你叫什么名字?”武天豪温和地问。
“李茗烟。”她吞吞吐吐,仿佛不太情愿回答,之后本能闪躲他地又退了一步。
懊死!她又发出那迷人的香味了!武天豪微笑着,心里却愈来愈不解自己究竟发了什么疯?这女孩的态度也令人匪夷所思,平常的他从来不会这么惹人讨厌的,尤其是女人。在他和无尘、即安三人当中,除了无尘老冷着一张脸看人,加上一团骇人的胡子常把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外,他和即安一直是人缘不错的;尤其是即安,那爱说笑、爱胡闹、爱赞人的轻浮毛病,更是三人之中最受女人欢迎的。
武天豪早就习惯众人对他所表示的倾慕和好感,恋慕是来自女人,好感则是来自男人;或者是因为他的外表看来总是没有什么威协性。武天豪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当然他也非刻意如此,但是大部分的女人对他还是轻易生出一分好印象。就拿在京城九王爷府那里的长乐郡主来说,便是一例。
对那名娇生惯养的皇家干金,他虽然不喜欢,但仍有办法在表面上维持一分和气的反应和态度;而眼前的李茗烟,则是第一个他无法以三言两语打动其心的女人。
她似乎用一种常人都无法理解的宿命观把自己防守得很紧,由她那坚定却干净无比的眼睛便看得出来,她对任何事都看得很透彻。比起他之前所认识的女人,李茗烟是更深沉难解的一道谜,即使他有心用迷人笑容和温柔态度对待,也没有把握能软化的女人。
见鬼!他还没真正地与她谈过话,可是他就是知道李茗烟是那样子的人,就像他一样。
对!武天豪垂眼凝视她,仿佛面对着一面镜子,他看到另外一个自己。
显然李客烟并没有在这场冗长的注视比赛中受到影响,她收回视线,再度弯身行礼。
“奴婢告退。”抓起木桶,她从容地走了。
那婷婷袅茑的背影在院子的一角消失后,武天豪自怀中掏出那一颗小巧的珍珠耳环。
有谁能告诉他?为何他这思念的程度,在一见到李茗烟时便分外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