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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威风静静地操着方向盘,她的音调如同圆舞曲的萦绕着他、没有躁郁、没有闷烦,恍若云端的蓬软,总觉得鸟啼得更婉转,树绿得更青绿,直到一大片的白,方中止无限的蓊郁及江瀞的阔论。
那是一栋屋子,不,那是张画,或许也是张明信片,富绕艺术意境的明信片。
约莫是三楼高的屋子,刷白的外墙毫无任何装饰,与外墙垂直衔接的是不规则的花岗石,一瓮青竹就这么的立在墙与地之间。两扇木门隔开了这白色迷思,只是另一道从墙上矩形小窗里透出来的光线,马上又引人陷入另一种意境。
神奇的是,他们的车在这张明信片前停了下来。
江瀞面露赞叹的望望屋子、望望赫威风。怪不得,怪不得有人心甘情愿捧着钞票千里寻图来。光是简单的几个色彩,便能深深吸引住人们的目光,若这不叫高杆,她就不明白还有什么能叫高杆的。
“赫威风,我欣赏你妹。”她向来不吝赞美别人。
“我妹?”他引领着她,弯腰开门。
“赫凛凛啊,她不是你妹吗?”随着他走进屋内,眼前景象登时又让她傻了眼,只得吶吶的再补一句:“她真个天才。”
屋子里和外墙一样没有华丽喧哗的装饰。黑色开始延伸,覆盖了二分之一的地板,另外一半是一张不锈纲材质的长桌及在桌后沿着墙同样材质的书柜。开或关的借着嵌灯,冷冽中透着几分人性的温暖。但这偌大空间的明亮岂是几盏嵌灯所能负荷,看不见另一面墙吗?那三排从天花板呈算盘珠子形状串连到地面的灯,正骄傲的宣告攸关设计师的丰功伟业。
是如何的气度方能设计出如此不拘的空间,又是如何的视野爆发这么样与众不同的创作灵感,她伫在灯墙前,被震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直到小提琴的乐声伴着阵阵茶香,弥漫了整个空间。
“你不是口渴吗?来,喝杯茶。”赫威风在长桌前的茶几入座。
她总算了解他所谓的“怕无聊”是何意思了。试想在车水马龙的都市丛林里,人们的生活步调紧张忙碌,乍看之下是够多采多姿,够丰富的,但请看他们的细部表情:严肃、凝重或面无表情;请倾听他们的心声:寂寞、空洞或根本无力去想,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建造属于自己的王国,然而栉比林立比的高楼大厦,实没多少空间供人去挥霍、去想象的,不是吗?
被四周的气氛感染,她也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啜了一口茶开口问:“你妹呢?”
“凛凛应该还没回来。”他一派悠哉的又冲了一盅。“最近case比较多一点。”
“那你呢?你不用出去接case吗?”
“我口才不好。”
“会吗?”她记得他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模样,可一点都没有“口才不好”样。
“会,我曾接过一桩case,跟业主沟通了将近三个月,那个业主非但无动于衷,还恶狠狠的把我摔出门外”他脸上果然流露一丝苦痛。
“可能是方法不对吧。”她试图安慰他。
“或许,但我想她应该是比较在意我的诚心问题。”
“你没有诚心吗?”
“你认为呢?”他反问她。
“我哪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和人家谈的。”他头壳坏去吗?
“江瀞,我要追你。”上文不接下文。
“嘎?什么?”她坐正身子,话隔十年,震惊如昔。
“我当初就是这么和她谈的。”他笑一笑。“也罢,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和这个客户是没什么好谈的了。”
江瀞知道他是拐弯翻旧帐,隐约有公报私仇的嫌疑,所以她先发制人的说:“我们把话说在前头,我和你是没什么好谈的,但这不表示我和你们工作室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好谈的,对吧?”
“对,但你别忘了,你要谈的生意可是由我这个专人服务哟。”他将她一军。
“啊”难不成他真要刁难她。“不瞒赫先生您说,我这笔可是个大生意。”
见风转舵乃是商场生存法则之一。
“工作室向来不缺钱,而且你要来之前应该知道它向来也不接超过百坪的市区房子才对。”
“我还知道它的工作天非得大于四十五天,最重要是它一切是凭感觉在接case,对吧?不过啊,我高中时有个教企管的老师曾告诉我,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是件不难的事,只要勇于面对。”拿他当年的话来压他,嘿嘿,江瀞享受前所未有的胜利感,得意且不自觉的把脸逼近他。“您说是吗?赫先生。”
“把不可能变可能”他定定的望着她黑潭似的乌眸,伸手握住她的下巴,邪佞的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便把身子往前一倾,准确无误的噙住她唇边那枚胜利的微笑。
唇齿相碰,口沫相濡,充满男性气息的麝香味徘徊在她的鼻息间,她只觉胸口一紧,全身僵硬,如果不是还有两片唇所传递来的温度,她还以为自己会这样缺氧而死。
赫威风轻啮着她,两手顺势的滑过她的颈、她的肩。哇!瞧她绷得咧,他或轻抚、揉捏或摩挲,一点一滴的试图消除她的紧张与不安,终于她整个人呈放松姿态的摊软在怀里。彷佛在云泥之中翻转,找不到出口的依缠,湍湍地化成情丝缚住当年的爱情逃兵。
但,逃兵就是逃兵,单凭他这一时半刻的缠绵是无法让她束手就擒的。看,她又开始拒捕了。
江瀞的理智在几分钟后恢复供电,电一来,她便推开了他,自己也向后跌了两三个踉跄。
她胀红着脸,久久没有言语,因忿怒,更因方才那一吻。而他呢,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品茗。
赫凛凛进门就看见了两个极端情绪的人。
“凛凛,你回来啦,江小姐等你好一会儿了。”赫威风笑嘻嘻的努了努嘴。
“等我?”赫凛凛指指自己又指指她,用嘴形问:“你带她来的?”
不能怪凛凛大惊小敝,这工作室不但是他们兄妹赖以为生的饭碗所在,它的更大功用其实是她老哥花了在美国挣来的所有积蓄,从选地、买地、画图、起造所完成的巢。平时她也是除了来向他拿图,或是和他沟通业主的想法外,很少上山来。
据赫威风的说法是山区的路不适合独身女子来来往往。但她与他兄妹多年的默契却是告诉她,她老哥摆明是不想接触太多人事物,所以工作室盖了一年多以来,根本不见任何访客,江瀞算是拔得头筹。
“她很欣赏你,”他走到妹身边,拍拍她的肩。“说是有一大笔生意要和你谈。”
“欣赏我?”她转头看向潮红褪去,却依然嘟着脸的江瀞,搞不清楚老哥葫芦里卖什么葯。
“是啊,难得江小姐如此诚心,你就和她谈一谈吧。我上楼了。喔,别谈太晚,天黑之后,山路危险。”他偏着身,又朝另一人说:“江小姐,我先失陪了,祝你的不可能全部变成可能。”人就这么消失在长廊尽头,一直到她们的谈话告段落,夕阳西下的余晖把白墙染成一片金黄,他都没有再现身。
“嗯,就这么说定,我下个礼拜一会先过去看那两家小的分店,评估看看再说。”赫凛凛在手册上记录下个礼拜的行程。
“好,那我们约下午四点,在复兴路那家店。”两个小时下来,赫凛凛明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很合她的胃口,一点也没有外传的“刁”她喜孜孜的说:“我真是喜欢你,尤其是你设计的这工作室,让我更期待我们的合作。”
赫凛凛收拾着桌子,半抬起头,正打算解释这工作室的真正主人时。“呃,这房子其实是我”
“凛凛,你们谈完了?”赫威风的出现,阻断了她的话。
“嗯。”一切都在她老哥的安排。之所以接下江瀞的case,当然也是有部分相谈甚欢的因素,但大部分还是幕后的那只黑手默许她去接工作室开工以来“最大”也“最热闹”的case。问他为何破例,他也只是淡淡一句:“当年的学生嘛。”问他是否要告知设计者正是他,他说:“就以工作室之名去谈吧。”他是否担心着什么,她不加追问,极力配合便是。
“谈得还好吧。”他换上一袭改良式黑色唐装,配上深色牛仔裤,和室内陈设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味道。“有没有怠慢您呢?江瀞小姐。”
“我们聊得很愉快。”是幕垂的气氛?是沉稳的嗓音?是衣着的改变?江瀞有些屏息,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某种不知名魅力。
“那就好,我还真担心江小姐不习惯工作室的做事模式呢。”
她不习惯的是他老是操控她一切的模式吧。她停了一声:“不劳费心,一切都谈妥了。”
这时,赫凛凛也收拾得差不多,当他们师徒俩是在作揖客套的,加入他们的谈话:“你们慢慢聊,没事我先走了。哥,片段回忆的估价单我晚上再mail给你。”
“好,路上小心。”
“我会的。江瀞,我先走喽,下星期一见。”
“我跟你一块儿走。”经过那一吻,她对于两人独处有些微不自在,甚至挫败的感觉,所以早就算计好,无论如何要巴着赫凛凛一起下山。
“嗯?”赫凛凛用眼神询问着她哥。是不清楚他们师生之间的,呃情谊到何种程度啦,所以还是先问一下好了。
“也好,”他应允。“我晚点还有其它事,凛凛你就帮忙送江小姐一程,小心开车,走时把门带上。”
江瀞第二次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现在是怎样?她居然有种遭人遗弃的委屈,却又无法上前扯住遗弃她的人,只得哀怨的杵在玄关。
“哥,那我们走了。”
“赫威风,再见。”没有用尽全身力气,但在二楼楼梯口的他还是听得出她竭力嘶吼的压抑。
火车头美少女他低笑着,他铺好铁轨等着她朝他冲撞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