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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树的灯花灿然点亮了夜空,香烟婉转缭绕。
硕亲王府这一夜水晶玻璃的各色风灯将王府点缀有如白昼。夜风拂过,一片缤纷花语纷纷坠落,沿着清流入湖缓缓成香雪海。花海簇拥着各色的水禽与草花的明灯,水上水下的琉璃世界相互争辉,这是一个珠玉砌成的华美王国啊。
而这个王国的中心自然就是端坐在湖中亭里的那位硕亲王玉磬。
这一天是玉磬寿诞,硕亲王府大摆夜宴。各方祝寿之士,济济一堂,其中不乏高门贵族,皇亲国戚争先恐后要来巴结这当朝权贵。
玉磬一边接见络绎不绝的贺客,多数时候心思却放在身边的伊人身上。
这绛雪,他心想,明明就在灯火明亮间,偏偏冷冷遥遥又像远远在灯火众人外。
斜辉脉脉水悠悠,她的一抹魂魄似乎也远远飘荡到九天之外,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再也拘不回来了。
女人的姿态该是柔软的,眼神该是诱惑的,身子该是取悦人的。但她偏不。
她的姿态高傲、她的眼神冷淡,她的身子发出强烈的排斥,简直是愚蠢,而为她这个愚蠢的人担心、生闷气的自己则更是愚蠢至极。
可想起她的倔强和笑容时,又让他心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柔情。
想宠她,想要时时见到她的笑,想要伸手为她拂去脸上的千年凝霜。
她却总是不解风情,扭曲他的用心。
理智明白她是个有威胁的刺客,早该解决,但只要一想到她的性命有危险,这念头即使连想都令他五脏六腑翻绞不已。
可恶!可恶!可恶!
祝贺之客源源不断,浑身解数想出各种奇招祝寿,只希望巴结笼络这位天之骄子,任谁也没看见他以笑脸掩饰的不痛快。
只除了坐在他身旁的绛雪。也许是相处久了,对他的喜怒愈来愈敏锐,也能穿透莫测高深的面具洞悉他心底真正的情绪。
但明白又如何?他的情绪起伏与她没一点相干哪。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开始坐立不安?
玉磬始终面带微笑,捺着性子看着众人贺寿的节目,一直到督统崇绮所领水兵操演排练的节目时,他的眼中闪过真正的兴味。
只见一群水兵模样打扮的人手各持着水龙火球潜入湖底,这种独创的火葯是由猪肠拉扯成张,然后缝成圆状,将火葯填入内,待要用时再将其吹鼓成球状,而引线也不至于在水中熄灭。
待水兵潜游而上,上岸后,湖下突然传来阵阵惊天的爆破声,一艘艘湖上模型舰队接二连三地沉没。
接着,鞭炮齐鸣!丛丛烟火“咻、咻”的冲上天去,乒乒乓乓的爆响开来。五光十色的烟花,潇天飞舞,把窗纸都染白了。
最后一艘最大的纸船沉没之际,船身突然冲天烟火,烟火排出“福衍箕寿,俾炽尔昌”八个大字。
好大的阵仗,好个狗腿。绛雪冷眼看着。
玉磬转身问督统崇绮“好!好!督统这一手让本王刮目相看!”
“王爷谬赞。臣不敢称功,此次火龙沉船的节目乃是江南尉迟家所献。”
一听江南尉迟府,绛雪的身形陡地一震,眸中闪过无以名之的炽芒
“尉迟?可是江南第一大家的尉迟府?”
“是。”
“那操兵之人何人?”
“正是尉迟府公子。”
“此人如今何在?有这等俊彦,本王倒想一会”
“禀王爷,尉迟公子正于亭外候着呢!”
“传他上来。”
只见一个人影徐徐前进。那人从容跨步而来,莫卑莫亢,虽立于阶下,以下仰上,却一点也不显位低身卑。
他沉稳定凝、意态安详,有种蕴于内、形于外的自信。“在下尉迟棠,恭贺王爷千岁桂树冬荣,寿晋大年。”
“好一个寿晋大年。”玉磬微笑,此人丰采如玉,目朗似星,两人目光相接,但见他气度娴雅,对尉迟棠立添几分好感。
“这水龙火球是你所发明?”
“正是在下拙作。”
“我大清虽境内安康,但边境四方觊觎大敌亦不少,东南有前朝余孽郑,东北亦有倭国屡犯我海域,这水龙火球来得正是时候。阁下可曾想过将此水龙火球贡献于朝廷水军?”
“回王爷的话,属下设计的这水龙火球的效能有限,只用来娱乐,用于战时远远不及。”
玉磬没有马上回应,他沉吟了一会儿方说道:“江南尉迟家,富甲一方,跨运输、兵器、丝绸、盐业等,据说富可敌国是吗?”
即使尉迟棠对玉磬知悉他的底细感到任何讶异之情,从他的脸上也无从看出端倪。
“尉迟棠,可曾我朝为官?”
“尉迟棠不过是一介平民,平生无大志,无心为官。”
“什么?你这等人才,大清竟无以延用,真是我朝廷之罪。”他佯怒。
“在下宁做闲人、纵情山水之间。”尉迟棠的回答依然不疾不徐。
似曾相识的对话。
这尉迟棠的雍容气度以及恬淡自持的表情所带来的一股熟悉感觉触动着玉磬的神经,并且立即涌出一种近似敌意的情绪。
“胡说!儒以道得民,为官以践,学而优则仕,自古皆然。”
“所谓将相非我所意,两字功名非我乐。”
玉磬一手托腮,打量着阶下之人,他的举止懒洋洋的,独一双眼中闪过的情绪与他写意的外表不类。
“喔,那么尉迟兄所意为何?所乐为何?”
“把酒论交,搵江湖知己泪,及时行乐,为大地自由身。”
玉磬意兴甚豪,仰头长笑。
“好个把酒论交,及时行乐,倒是和我所识的某人之志,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终于明白尉迟棠身上那股熟悉感所为何来。
“明月清风,不须论价,高山流水,定有知音。不知是否有幸识得王爷这位友人?”
“你想见他?”
“这是自然,天下能得一知己,平生可以无憾。”
“知己?哼,那倒未必。”玉磬朝绛雪的方向睨了一眼。
尉迟棠顺着玉磬的视线,他的一对眼睛,极柔和极善意的眼神,朝绛雪的方向探去,宛若清亮的一泓,无语却脉脉。
绛雪猛地吃了一惊,不!毋宁说,她是被自己的反应吃了一惊。
绛雪双眼对上了他的,宛若望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她心跳先是停了一下,而后剧烈的狂跳了起来
不是因为骇异来客那张出乎意外的丰采俊姿,而是因着初晤时心上那一份奇异的熟稔,一些烟云旧事历历在目,酸楚伴着甜美和忧伤悄悄的泛了开来--
是你吗?
觥筹交错、喧闹人群恍若晕开淡出的背景,她晃晃悠悠地,似回到了另一个时空,母亲跟前的朗朗童音,竹马青梅、琴箫合鸣。
“尉迟兄,你对我的爱妾很有兴趣?”他打断两人无言的凝视,故意亲热的搂绛雪入怀,没有错过尉迟棠眼中一闪即逝的灼热光芒。“你们俩是旧识?”
尉迟棠的目光仍定在绛雪身上。“我想这非是第一次照面,这位姑娘我是见过的。”一双眼专注的看着她。
绛雪闻言,心上一个打突。他?
“喔?”玉磬挑起了一道眉。
“这位王妃娘娘仙姿宛若天上谪仙所降,不是人间所能见,自然是在梦里见过的。”
众人都笑了,以为这是他溢美之词。
不笑的,只有绛雪。还有玉磬,他射向尉迟棠的目光深沉莫测。
玉磬冷着眼,执起白玉盏就唇,这酒该是醇醪的,此刻饮来却是涩意满嘴。“王妃娘娘?哼哼,她并不配。”
笑声骤逝,四下静悄悄的。
座中人皆察觉到两个男子之间暗潮汹涌的诡谲氛围。
那下头的尉迟棠静默了片刻,而后出乎众人意料的笑了。他的笑容温煦如朝阳。
“是,这是自然。”他敛笑正色道:“依小姐的芳容天姿,该要名列仙班,人世里的世名俗衔,实在配她不上。”
“你很会说话。”不会听不出来尉迟棠对绛雪一番护持。看在玉磬眼里更不是滋味。
他一向知道绛雪的魅力,即使她只是寂然的端坐在一方,纤美的五官毫无表情,她所散发出来强烈的魅力,还是吸引男人的目光。
打她入府以来,即使耦园深锁,尽管机会少之又少,依然有少数几位打杂仆役穿梭,每每一个照面,她的美总能教一干仆役失魂落魄。
就连今日座下众人,见她容姿无不惊为天人。
觊觎她美貌的有之,妒羡的有之,百种情绪,各怀心肠,却因忌讳他的位高权重,没人胆敢明目张胆地将心思表露。
她浑身散发着天生一种凝然气质和清冷风情,隐隐吸引着众人却不自知。
不,或许她是明白的,只是不在乎。
而今日这尉迟棠的一双眼,却毫不避讳的传递了多种讯息:爱慕、欣喜和一缕柔情。
一部分的玉磐因着尉迟棠的大胆而略生一丝敬意,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归类的怒意,并且带着酸涩。
包令他恼恨的情绪根源,就是怀中佳人的表情。
绛雪的眼神与尉迟棠交会之际,那遥不可及的面具滑落了下来,一向冷淡的眸子里有着欢快、忧伤,和不可置信的惊喜而这些都一一看在他眼底。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玉磬心下了然,但外表依然不动声色。“来人,赐座。”
尉迟棠长长作揖,这才缓缓入座。
席间,眼睛不再与绛雪有所交会。
“赐酒。”
豪爽的一乾而尽,只见尉迟棠神色依然清明。
“好好,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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