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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锐气大挫。
元宝在肚里暗叫一声;失算了!
“怎么会这样呢?”沉浸在祥和宁静的氛围中,她托腮自问:“我到底在干什么呢?事情的变化怎么超乎我能够控制的程度呢?”
你能够想像吗?一个大男人,尤其是像郭冰岩这样酷到最高点的冷漠男子,会在她醒来时,烹好一壶香味醇和的狮峰茶,这是西湖龙井中的极品好荼,生在富商之家的元宝都只闻其名而未曾尝过的。
他似乎知晓她空手离开家门,在她醒来时,床头叠放一套多彩丝绸的衣裙。他还似乎知晓她爱吃的每一样食物,照例又摆了一桌,有西湖糖醋鱼、莲子鸭羹、蟹黄狮子头、虾羹鱼翅、灌汤包子、烩罗汉斋、鱼头汤,另有两样甜点,黄米枣糕和松子甜糕。
金元宝这一生最受不了美食的诱惑,不过“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她不贪,掏出薛姣塞给她的银票搁在桌上,亮相、示威。
“这是干什么?”
“你是我的仇人,我不能因吃你一顿饭而受制于你。”
冰冰岩冷笑。“你的志气不小嘛!”咚的一响,他丢了一袋东西在地板上。
元宝怪叫:“你干嘛?”
“打开看看。”那口气是命令也是挑衅。
一只布袋能装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元宝蹲下身解开封住布袋口的粗棉绳,很费了一股吃奶之力才弄开,陡然,一股柔和的珠光闪亮了她的脸,使她险些睁不开眼。
“是珍珠!”她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捞,心为之轻颤。“老天,一袋子的珍珠!”是什么样的疯子会将价值不菲的明珠用布袋来装?
“刚好一斗。”他的声音里永有热情,好像那不是一斗明珠,只是一斗米。这样的人,你把几张银票亮在他面前,他肯惠赐一眼就要偷笑了。
元宝惊叹“珍珠我是常见到,但是一斗珍珠就太”她咦了一声,猛然想起什么。“一斗明珠!是你量珠以聘,是你!”
“早说你是浆糊脑袋,到现在才想通。”
“真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喉咙紧缩,尽可能平静的说:“就因为我小时候捉弄过你?”
“原来你已记起我是谁了。”他锐利地看她一眼。“记得你私自放我逃走之时我说过的话吗?我说,你才是我的人,有一天,我会回来接你。”
这算是求爱吗?她眉心微蹙,问号在眉宇间跳动著。
“这是我报恩的方式,”他长长透一口气。“娶你为妻,以免你当老姑婆。”
砰的一声,元宝跌坐在地上。
听他说的,多像一名殉道者!
“谁要嫁给你啦?你少臭美!”她被触怒了,恶狠狠的啐道:“你分明在陷害我,害我被逐出家门,无法在杭州立足,这也叫报恩?呸、呸、呸!换我拿刀宰了你,你再向我道谢怎么样?”
“也行。”他肯定的说:“只要你下得了手,我脖子洗乾净了等你。”
“这样也行?你有病呀!”她意外的睁大眼睛。
“我没病。”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像在述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你只有两个选择,杀了我,或是随我远走他乡。”
“你在开玩笑吧!”元宝皱皱鼻子,没当真。
“我从来不开玩笑。”
是的,冰块没有情绪反应,当然也不会调笑。
元宝的脸生硬起来,目瞪口呆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大叫说:“你既然想娶我,为何又在婚礼前软禁我?你根本心存报复,让我出丑。”
冰冰岩冷笑。“我不派人绑了你来此,你不知已逃婚逃到哪里去了。当初你若乖乖的待在深闺中等待迎娶,我断不会入府劫人,早已成就好事,何至于此?”
他居然看穿她的心事,知道她想逃婚?元宝眨眨眼睛,狡猾地笑笑“你少自以为是了,我出门是要为好友祝贺。”照例,她又死不承认。反正没凭据,不能教别人抓住好大一个把柄。
“是吗?”他冷冷的说:“我的人是等你出了城才动手掳人。”
“奇怪了,我不可以先出城玩一玩?”她哼一声,甩个头,强辩到底。
冰冰岩突然扯动唇角,微微一笑。元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月光下,他的容貌令人无法不动心,虽然,他的眼光仍是冷淡的,属于独立男子才有的魅力和韵味已足够使人陶醉。他不笑还罢,至少没几个女人有胆子靠近他,而他居然也会笑不是可怖的冷笑哦!他若能天天这样微笑着,所有的女人都该拜倒在他的黑袍之下。
元宝瞧着,一时莫名的脸红心跳,又暗气自己没用,于是老羞成怒的叫道:“你别笑行不行?你笑起来很丑也!”好像不丑化他,她不甘心似的。
他眉梢一掀。“你的脾气仍和以前一样。”
“什么一样?”
“死不认错。”
“错的是你。你不应该恩将仇报,回来找我的麻烦,早知如此,当初不应该突发善心放你去逃生。你这种行为,简直可耻!”
“除了我,有谁敢娶你?”
“你把我看得这么扁?”她倔强的扬一扬头,沉著脸。
“不!我在夸奖你。”冷嘲热讽也算夸奖?“你性如野马,深宅大院根本锁不住你,一般的凡夫俗子同样捉不住你的心,自然配不上你。只有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
元宝不自觉的和他四目交接,那一张似乎用天神的手雕琢过的精美面孔,曾经使她充满敌意和恶劣印象,就在这视线交接处消失了。真奇妙,她就是感觉得到他真的了解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的眼睛冷若冰雪,却能完全的表达他自己!
“呸!你废话少说。”她的眼睛闪过一抹羞涩,装作不在意的道:“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可能明白我心里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元宝,”他头一次叫唤她的名字,心跳各自快了一拍。“你和我是同类人,我们都不安于室,厌倦家庭或家族的束缚。”
“这不算真正的理由。”她咕哝著。真是失礼,她金元宝哪里像冰块了?
“我做事情不需要理由,我想做我就去做。”他两眼如水晶般透亮犀利的冷言。
“哦,你会需要的,”元宝怪异地笑笑。“如果你要我,就必须给我一个足以使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你很麻烦!”
“娶了我,烦死你一辈子。”她威胁道。
他无法否认,不发一言。
“你怕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不悦“嘿!你怕了。”
冰冰岩不响,只是目不转睛的望住她,那视线赤裸裸的,好像有两簇火焰在他眼里燃烧,令她几乎想逃。他为什么要那样望住她呢?元宝不明白,只觉得她的心紧绷著,两腿发软,她不敢开口,她知道她一定会冲口说出使自己日后发窘的话。
一刹那间,天地间的一切彷佛全都静止了,唯一激荡著、跳跃著的是突如其来的那神秘又难以捉摸的情感。有情吗?它从何而生?它为谁而降?飘渺得似真似幻,只有沉实的心跳声印证了它的存在。
冰冰岩那冷漠的脸上像是春风吹过,暖阳照拂,冰封著的冷酷解冻了似的,脸上的线条显得舒坦、柔和了许多,他露出一个好难得、好稀奇、好好看的微笑,轻轻透了一口气,双手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胸前,就让她这样子依偎在他怀里。
元宝闭上了眼睛,一种单纯的满足奇异地充基胸间,当他拥她入怀的一刹那,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她得到了天地间最珍贵也最难得的一样东西他的一颗真心。
元宝晓得,那是前所未有,不可再得的。她像是一个游子,再次拥有家的温暖,再拾回欢乐无忧的岁月。
冰冰岩!其实他一直对她有著特殊意义的,不是吗?
元宝笑了,笑得好单纯、好满足。
“何处是儿家,魂锁天一涯!”沉酣在春梦中的人,他的怀抱就是她的家。
正是:身如巢燕年年客,心羡游僧处处家;赖有春风能领略,一生相伴遍天涯。
居然就这么简单的许了终身,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捞到也!
元宝事后想想,不免自我怀疑“我这一颗纯洁的少女心,怎么这样好骗呀!”
可是,想收回却又收不回来,心可不像别的东西,发觉上当了还能想法子讨回公道。
真的想收回吗?倒也不见得。
不过,她总有一种“太便宜你”的感觉,于是,她老觉得自己好像吃了大亏。
此时的郭冰岩,心中所想的却正好相反,他想的是他那位明日新娘能够了解他多少?他又情愿让她了解多少他过往生命中坎坷的一面?一个困境中成长的男子,和一个在顺境中长大的女孩之间,存在著多大的距离?他们相爱的阻力几乎和两个少数民族通婚的阻力一样大。他们像两个陌生人,虽然陌生却有股刺激而美丽的前瞻性,不见得一帆风顺,却有许多可期待的。郭冰岩的外表看起来是十分孤傲的,然而在他心中,何尝愿意终年冰封雪埋,他何尝不向往明朗夏日?而真正给他当头棒喝的是金元宝的纯真无邪,她的自由天性。他渴望能以本来面目同她在一起,并且发现她的本性,所以他重回杭州,准备重新面对她。可是,二十多年的孤僻习性几乎已成为他人格中的一部分,欲改也乏力。元宝平素常取笑大姐夫张师涯的无趣,很闷人,好在家中妻妾众多,争风吃醋的戏码三不五时就上演一次,所以大姐才没有被闷死;谁知她金元宝如今要嫁的居然是比大姐夫更酷上百倍的男子,真正是现世报!谁叫她平日时常吃姐夫的,住姐夫的、更不时拿人家来消遣,便宜占尽,又爱说风凉话,终于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报应啊!这也不能全怪她呀,真的是太无聊了。繁华生活的背后,通常可发现的新鲜事少得可怜,并且又沉闷之至,一切都遵照前人的家规和社会规范在进行,真正有灵性的人会感到窒息。但相反的,这也是一种相当安全又具有保障的生活方式,使绝大多数的男男女女诚心服膺,只为了换取生活上的舒适便利。服从多数,通常较为方便:“不合时宜”自然是讨人嫌的。但免不了会出现一些天生反骨的人,像郭冰岩,像金元宝。他们唾弃上流社会,同时也被上流社会所唾弃。对安于安乐的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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