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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生产后一直体弱多病的房夫人,突然间死了。

    不到五十岁的房明镜,一下子像老了十年。

    卫紫衣和秦宝宝从外头回来,打眼便见屋里屋外男男女女,不是摇头叹气、偷偷抹泪,便是捶胸顿足、放声大嚎。

    他们俩同时坠入了一个不祥的感应之中,一股无以名状的忧惧和悚票充满了整个胸膛,不由得全身发冷。

    他们首先想到:房明镜给人谋害了!目的是想谋产。

    等得知突然去世的人是房夫人,他们放下了提吊半空的心,因为房夫人原本就体弱多病,这次来,她已下不了床,一直没出面和他们打招呼。不过,她死的也太正是时候了,怎么就恰巧在他们来的第二天,且得如云非易和云山茶这对“假兄妹”怀着豺狼野心,有可能对房家图谋不轨的这节骨眼上,她突然死了,使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死带有不寻常的犯罪意味!

    卫紫衣当机立断,请宝宝骑着马去阻止云老头出现,甫遭丧妻之激的房明镜,伯承受不起另一个打击,他需谨慎行事。

    在他的心里面,他可以感觉到一盘棋整个乱了,他需从头来过。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的计谋提早实现?”

    他的眼里闪动着尖锐而冷酷的光芒,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走进主人房,房明镜正抚尸痛哭,云山茶在一旁更是哭天抢地:“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好狠的心竟抛下我们你怎么走得开啊我的姐姐”卫紫衣尖锐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好一会,然后转为温和怜悯的投在房明镜身上,他一向善待他身边的女人.是爱心也是良心、二、三十年的感情累积下来,不可谓不深厚,一朝天人永隔,痛哭流涕也不足以宣泄。

    云山茶唱作俱佳,除了表现自己内心的悲痛外,还不忘抚慰规劝房明镜节哀顺变,外面千头万绪的事情都仰赖他去安排策划,务必要将夫人的丧事办得隆重有体面。

    “哦,山茶”房明镜转身和她相拥而泣,显出只剩两人相依为命的信赖感。

    卫紫衣静静的退出房外,此情此景,他不敢多透露什么。他可以不在乎云山茶是否将人财两空,可是,他不能不考虑房明镜已是半老的人,生命已近黄昏,他如何眼睁睁看着老朋友饱尝幻灭的滋味?

    房明镜天生就是作乡绅的料,一生平平稳稳,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就算他知晓“人心险恶”怎么写,也只是知道而不曾体会。

    “哦,老爷天啊,我可怜的姐姐”

    从房里断断续续传来云山茶的哭嚎声,说伤心也真是伤心,说悲惨也真是悲惨,怕的就是小和尚念经一一有口无心。

    卫紫衣回到后院,他需要冷静一下。

    首先,他必须想法子证实房夫人是自然病死,或者死于人为阴谋?

    如果是出于人为阴谋,他又该不该揭穿“云氏兄妹”的诡计?

    “人见利而不见书,鱼见食而不见钩”他卫紫衣又岂能为了“伸张正义”而忽略了正义伸张之后的后果?死者已矣,活着的人的悲哀才是真正的悲哀!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当口,宝宝回来了,一脸的凝重哀戚。

    卫紫衣一惊。“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云老伯给人杀死了!”她嚷着,喉咙给悲愤交集的眼泪梗住了。“我医好了他,我明明医好了他,他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怎么就给人杀死了呢?如果这是上天安排他命该终了,就不该让我们遇上这不平事,结果将他由鬼门关拉回来,隔天又给推回去,好好一个人接连两次死劫”

    他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他气愤极了。他对手比他所了解的更加狡猾、阴狠,竟事事比他预料的更快一步。为什么?他可以确定昨晚云非易和云山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因何只隔一夜,就先下手为强了?是什么因素使他们这样迫不及待?可是那一狼一狈兄弟对他们透露了什么?不,他太了解那种墙头草的本性,绝不肯搬石头去砸自己的脚!

    他自问没露出行藏,江湖上知晓他名号的人多,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那狼狈兄弟向云非易说三道四,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他正独自沉思着,感觉一只温软的小手触摸到他的手掌,他本能的握紧了她的,低头瞧见她含泪的小脸,有点惶惑的正在观察他的脸色。

    “宝宝!”卫紫衣动容的拥住了她,非常坦白、非常认真的同她说:“大哥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是不?吓着你了,是不?哦,宝宝,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气,一点也没有。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太大意、太自信了!”

    她飞快的抬起头来,眼睛闪亮。

    “大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你是那样的好心肠。”

    “也只有你会说我好心肠,别人都当我是虎豹熊狮。”他伸出手去抚摩她柔滑的下巴。“现在,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另外,马泰到哪里去了?我明明吩咐他分必保得云老丈的周全。”说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阵刺痛,似乎听到云老头的指责:你说过谁也杀不了我啊,他真是愧对死者。

    “你不要太责怪他,他是中了人家的调虎高山之计。我赶到的时候,板车歪倒在沈家的门口,显然他们刚要出发时就遭人暗算,云老伯躺在板车旁,是一箭穿死的。马泰自知失职有罪,忙着去追捕凶手,没有结果不敢回来。”

    “哼!他还算知道厉害。”明知宝宝是为了小棒头才替马泰求情好话,他也只有卖顺水人情,因为连他自己对两件命案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这天,整个房家的气氛固然凝重哀戚,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整个小镇几乎有一半人都沾点亲戚关系,有来吊丧的,有来做帮手的,有来争着做执事的,有人纯粹来凑热闹的,不外想吃一顿现成的。

    财主门前孝子多嘛!

    窥个空,趁寿衣尚未赶制好,卫紫衣让宝宝给房夫人验尸。这对宝宝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还好房夫人刚死不久,脸色还不难看,尚未发出尸臭味,否则她非昏倒不可。即使有卫紫衣在一旁给她壮胆,她亦不免软脚。

    卫紫衣不时给她抱抱,跟她说对不起。“让你来做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不过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人,只有委屈你一次。”

    “不要紧,名医都靠历练出来的。”宝宝站稳了脚步,平静一下心情,开始为房夫人检验尸身,以她所知道的方法也看不出有中毒他杀现象。

    “除了下毒,有没有其他方法使一个卧病良久的人看起来像死于自然?”

    他们溜出主人房,找个人少的空地方生论案情。他突然提起这样一个疑问,让宝宝颇有意外之感,思考了好一会,勉强道:“有是有,不过很费时间呢,谁有这样耐性去慢慢磨死一个人?”

    “你不妨说说看。”

    “像肺痨病者,富贵人家往往有误医的,用些人参、鹿茸等大补葯剂,反而会加重病情,拖上几年便完了。这一来是医者没良心,想从珍贵葯材上面多赚些抽头,二来也是病人家属观念不正确,贵重不贵轻,以为贵的就是好的,轻视甘草、陈皮等良葯,让大夫不得不顺着病家的意思。”她用心回想从医书中得知的事例,忽然回过神来,有些兴奋的说:“取著名的一段疑案,要算是宋太宗赵光义毒杀他的哥哥宋太祖赵匡胤,干净漂亮;完全不留痕迹。据说太祖即位后不久,晋王(后来的太宗)表面任劳任怨,却是心怀鬼胎,暗中买通太祖身边的内传,每天在一道莱里下一种不会马上致命的葯,而且每日所下的葯均不同;即使叫奴婢试吃,也不会露出破绽。要命的却是葯性各有差异的葯粉,单独试吃一种对身体无碍,做皇帝的太祖却不自知的每日吃下去,不同的葯性堆积在体内逐渐产生一种毒素,这毒素将慢慢耗损人的五脏六腑,即使死到临头,也当自己是积劳成疾,死得该然。”

    “竟有这种事。”

    “这毕竟是传说,也有说太祖是教弟弟一斧头砍死的!爆闹内秘无人敢去深究,日子一久,愈发人云亦云,没有定论。”

    卫紫衣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大哥还是怀疑房夫人的死因?”

    “她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我问过房夫人陪嫁的老厨娘,她发誓说房夫人本来一向身强体健,不至于只生了一胎就常常歪在床上。她早已怀疑云山茶动了什么手脚,只是一直捉不着实据,加上老爷信任云山茶,她愈发没有开口的余地。”卫紫衣深深摇头。“这是否只是一名忠心女婢的一面之辞?我亦难以确定,以才要你去看一下房夫人的尸身。”

    “妇人产后体虚,这时有人用些狼虎之葯假意为她进补,很容易损耗其元气,很难再复原,从此体弱多病也是有的。”宝宝直率地说:“房夫人四十岁才产下头胎,老蚌得珠最损元气,若有人存心害她,很容易瞒过世人的眼睛。”她说着又摇了一下脑袋。“我总不能相信有人的心肠这样狠,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的生命,而且还是用几年的光阴下赌注,这当中难道没有良心不安,后悔过一次?”语气变得幽幽的,像作梦。

    “宝宝,这事交给大哥,你别多想了。”

    “事已至此,死无对证,大哥又能怎么做呢?”

    “你忘了,我是个江湖人。”他淡然微笑,那笑容中有某种嘲弄的意味。“用江湖人的手段,证据是可以逼问出来的。”

    宝宝的眼睛闪亮起来,嘻嘻一笑。

    “若是要整人,我的道具最多了。”

    她笑得那样开心,那样自得,一扫愁郁,使卫紫衣不知不觉地传染了一样,漾出真诚的笑容。

    “你有你的关门计,我有我的跳墙法。”

    夜里,云非易躲在自己房里自斟自饮,内心十分得意,连赫赫有名的“金童阎罗”卫紫衣都败在他手下,只怕到现在还糊里糊涂,他怎么不得意?

    当然,走出这房门,他必须恰如其分的扮演一个悲伤的亲戚。但此刻他实在不能不志得意满,房夫人死了,以房明镜对山茶的宠爱,早晚将她扶正,到时房明镜再有个意外,整个房家的产业都是他们的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永远住下来,两个孩子都小,碍不了他们的事,甚至必要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房夫人亲生的孩子病死。

    “哈哈,到时我也是一名老爷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云山茶悄悄溜进来.她是借口要照顾孩子而离开灵堂.说真格的.教她去面对房夫人的灵柩,真有点毛骨谏然。“唉,真希望快点让她入土为安,免得心里老是有疙瘩不自在。”

    “暗中塞点银两给看风水的,要他挑愈近的日子愈好。”

    “不了,我怕他口气不紧,到时反而自露马脚。”

    “你也真是,江湖愈跑,胆子愈小。”

    “‘坛子口好堵,人口难堵’,在这当口,我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易招入评长论短和死去的夫人作比较,所以凡事都不宜抛头露面,愈是收敛锋芒愈好。假如照你说的,去向看风水的塞银两,不等于把矛头指向我自己吗?难保旁人不疑心夫人的死与我有关联,徒留把柄在人手上,于你我都没好处。”

    她所言皆是正理,不能思虑不周到。

    “瞧你,倒有点当家主事娘的派头了。”云非易酸溜溜的道。

    “哟,”云山茶未语先笑,妖烧作状。“咱俩是同一条船上的,还分什么你我?”脸上浮起轻倩的笑容和他眉来眼去,就差没抱在一起“死打架。”

    “喂,你不会过河拆桥想独吞吧?”

    “我有那个能耐吗?再说,我也舍不得。”她一副闺怨的表情。“那死鬼,还没真正老咧,成天就嚷着保养身子要紧,一个月倒有二十五天独宿,剩下的还要分两天去正牌夫人那儿做做样子。他呀,生怕无法长命百岁,看不到他的孙子。”那神情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云非易假惺惺的同情,色迷迷的爱抚她的肩头。

    暗地里突然暴出一声冷喝:“好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是谁?”

    云非易身形甫动,使教两个打从门口跌撞过来的人撞倒在地,颜面大失,破口咒骂。云山茶打眼瞧见那两个跌在云非易身上爬不起来的家伙是胡天、胡地兄弟,被绑得像粽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的想溜走过惯了安稳日子,一遇到性命交关时刻,就想先端稳房家这碗饭要紧枕边山盟,床头海誓,都可暂且抛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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