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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和善的吴伯担任代总管。
筑新拭了拭额上的小颗汗珠,站了起来。
吴伯领着来人走近了,筑新呆望着吴伯身后的那个颀长人影,一时间恍如梦中,连吴伯说了些什么和退下了也不知道。
筑新不能呼吸了,她整颗心脏都在擂鼓似的跳动,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时间像在一瞬间凝住不动。
耿世彻也注意到这边的不对劲,看到那安静对望的两个人,他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那唇际边缘微微漾开的笑意渐渐扩大,也是时候了,终于让筑新给盼到了。
原揭阳凝视着眼前这个小女人,她一身月牙白衣裳,长发整齐的绾起,额上有小颗汗珠,不施脂粉仍是眉目如画,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少了份跳脱飞扬,但却多了几分优雅;清灵、温柔、细致和成熟。
“你--过得好吗?”他先开口了,大概是长途跋涉的关系吧,他的音调有点哑。
筑新出于本能的点了点头,如果他是指物质上的,耿世彻给她的相当丰富;如果他指的是心灵,那么,她说不出来自己是好还是不好。
“你呢?”她脑里一片混乱,除了顺着他的话也问了相同的问题之外,似乎找不到什么寒暄的场面话可说。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盼了这么久,也想了这么久,她该要让他见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才对呀!
筑新下意识的理理发鬓,不禁懊恼起今天为什么不穿那件淡鹅黄色的衣裳?那件衣裳至少会将她的脸色衬托得容光焕发些,而不是像这样惨白兮兮的;还有,她怎么就老是不记得该涂点脂胭水粉呢?这么紊……
几百、几千种懊恼都在见到原揭阳的那刻开始,懊恼过后,她不禁暗笑自己的傻气。
是呵!都作母亲的人了,见到他怎么还会像个小女孩似的手足无措?她刚才不是才觉得自己又成熟又懂得思考了吗?怎么现在那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一瞬间全不翼而飞?而眼前看到的只有他,心中也只有一个名字:揭阳!揭阳!
他们的眼光继续胶着,彼此都有千言万语,却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娘!娘!”武儿套了件可爱的小衣服笑嘻嘻的往她这边跑来了,他短短的腿跑得还不稳健,颠颠倒倒的,筑新连忙蹲下张开双臂,等着他投入怀中。
“娘,武儿乖!”小武儿撒娇的腻在筑新怀中,一边用软软的童音称赞自己。
“嗯,武儿好乖。”
筑新站起来转过身去,她唇角带笑,武儿唇角也带笑,这幅母子图不禁让一直看着他们的原揭阳迷惑了。
那孩子太像他了,无论是眉、是眼、是鼻、是唇,乃至于脸形和毛发的浓密都和他如出一辙,这分明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眼光转到了筑新脸上,看到她神情的那一刹那间他明白了,武儿确实是他的孩子。
筑新隐忍多时、苦撑着的泪,终于在他面前不自觉地落下来……
经过与耿世彻的一番秉烛长谈之后,原揭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那破庙中的谜底终于解开了,也知道了自己有一个一岁半大,小名唤武儿,初次见面的儿子。
“我们有好久不曾这样好好的坐下来谈话了。”耿世彻微微一笑,他们两个大男人上一次像这样的谈话,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以前的事,那次也是为了筑新,当时原揭阳到逐世山庄拜访,邀请他作筑新的老师。
回头想想,没想到事情已经隔了那么久,时间还真是世间最不留情的东西呀!
原揭阳凝视着青瓮茶杯,徐缓说道:“是很久了。”
“新儿也吃了不少苦,这回你不会再离开她了吧!”耿世彻轻松的说,他自觉像个功德圆满的僧人,不过以后可轮到他不好了,新儿跟原揭阳走了之后,他肯定会被父母整天逼着要他成亲。
“我一直在辜负新儿。”原揭阳没正面回答,却突然静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放心,她不会怪你的。”耿世彻恳切的说完后又很高兴的说道:“现在你们一家三口总算团圆了,你临去塞外时交给我帮你管理的那些布行、茶楼……
我可要统统还给你,你不知道,那些帐目每个月都要让我头昏老半天,我实在不是个管理的人才。”
原揭阳沉默了半晌,神情蓦然转为严肃,“世彻,我想请你再帮我看管两年。”
耿世彻以惊诧的眼神相询,“什么原因?难道你不愿留下来?”
原揭阳摇了摇头,“我会留下来,在两年之后。”
“为什么?你必须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不会放你走!”耿世彻的笑意消失了,他甚至有点动气的说,“新儿等你已经等得太久,武儿也需要爹,莫非
你真是铁石心肠?”
“我不能背信忘情,不能辜负另一个已亡人。”
“什么意思?”耿世彻立即追问,他实在不忍心再次让筑新梦想破灭,这好不容易等来的人却又要走,这对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
“那是暮虹最后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原揭阳的眼底有坚毅的眸光,那份不会改变的决定,由肢体语言表达得相当清楚。
耿世彻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三年前他坚决要远赴塞外的原因,他必定是答应了汪暮虹什么临终之言,而一直在信守承诺。
“新儿她会很伤心。”
“我知道。”原揭阳镇定的说,“所以,我会在明天天刚亮时离开,帮我个忙,不要告诉新儿,我怕她会承受不住。”
“不要告诉新儿?”耿世彻露出不赞同也不愉快的神情问,“你指的是什么?是你明天就要离开的事,还是你对汪暮虹的‘义务’?”
“都有。”原揭阳凝视着耿世彻,低沉的吐出这两个字。
“我真想对你说我办不到。”耿世彻叹了口气,这不是他高兴见到的结局。
“但是,你会帮我的。”原揭阳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淡淡笑意。
“你凭什么这么断言?”耿世彻居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你曾经是我最想揍的男人。”
“可想而知。”原揭阳突然收敛笑意,正色的说:“谢谢你,谢谢你为新儿所做的一切,两年后,我一定来接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儿。”
耿世彻宽慰的笑了,他期待着那一天早日来临。
第二天一大早,拂晓初透,朝阳未整个洒上大地时,原揭阳就收拾了行囊,准备踏上漫长的路途。
穿过一大片树林,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山峦叠翠,雾色迷迷蒙蒙的,空气相当稀薄,还听得到水声潺潺与感受得到竹风徐徐,这幅风景今日一别,两年后见了。
原揭阳循着两径夹树而走,郁郁苍苍的枝叶随着他每踏出一步就往后退去,前尘往事,一一在他脑中转过,每一年所发生的事都历历在目,他与筑新一同度过的岁月,更是他生命中无法磨灭的记忆。
突然间,在风声、鸟呜声和蝉声.之外,传来了一声温柔又绵长的呼喊。
原揭阳停下了脚步,顿了顿,然后回过头去。
在离他不远之处,筑新正抱着武儿朝他飞奔而来,小雪儿也跟在后头跑着。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凝望着她,她衣袂飘扬着,发丝也飘扬着,那美丽的脸颊有奔跑后的红润,一双眼眸更是散发着热烈的光彩。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停在他面前,还微喘着气,她怀抱里的武儿则好奇的看着他,不时对他友善的可爱一笑。
“新儿--”
“不!你不要开口,让我说。”筑新用左手盖住了他的唇,她看着他,带着无比的坚定,也带着无比的深情,“我追来并不是想阻止你离开,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无论多久,我和武儿都会等你回来,永远等着!”
耿世彻还是告诉了她!原揭阳轻轻握住了那只盖上他唇的手,震动到了极点。
“你不怪我?”
筑新很快的摇了摇头,她与他眼光交缠着,唇边涌现了笑意,“我不怪!如果你为我留了下来,那你就不值得我爱了那么多年,不是吗?”
他动容的,深深的凝视着筑新,“离我们团聚还有好漫长的一段日子。”
她本已落下泪来,却勇敢的甩了甩头,把眼中的泪给甩掉了,“我不在乎,我会等。”
原揭阳知道他得到上天赐给他最好的一份礼物了。
他们凝望着彼此,筑新突然抱着武儿投入了他的怀抱,紧紧的、紧紧的靠在他的胸口,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情景,而今终于实现了。
好半晌,他们就这么依偎着,直到阳光透过树梢来,筑新这才主动离开了他的宽大怀抱。
她站在他面前,对他好美丽、好美丽的嫣然一笑。
“你该上路了,再不走,我又对你难分难舍。”
“你要保重。”原揭阳像过去一样柔了柔她头顶的发,这个动作,他已经好久没对她作。
“嗯!”筑新用力的一点头,巧笑倩兮的说:“今天武儿还不习惯,下次再见时,武儿一定会叫你爹的!”
在筑新的目送中,原揭阳迈开步伐了,走了数十步之后,他却又停下来,忍不住的回头再看她与孩儿。
没想到他又会突然回头,筑新来不及擦掉她流了一脸的泪,但是她看到了,原揭阳正对着她举起右手最末的三根指头,轻轻触了触耳朵。
哦!不哭!
筑新笑了,却仍止不住眼泪,所以就又哭又笑的朝他挥手;小武儿却在此时也伸出他那小小的手指头,模仿着他爹的手势,轻轻触了触耳朵。
她相信原揭阳也看见了,因为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们在阳光中挥手道别,暂且将情留藏在心中,而他们相信彼此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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