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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大截了,况且是竹姑娘她”罗师傅直摸着自个儿的大光头,对这位倔强好胜的小当家,可是一点辙也没。
岳杨在册子上画个注记,便轻松地将笔搁着“青出于蓝,犹胜于蓝,她越是这样,表示她的斗志越旺盛,人世间不就是要这样有竞争、有输赢,生命才会显得灿烂。”
“岳爷,话这么说是没错,但竹姑娘下这挑战书,也太目中无人了,哪个出过世面的不知道,彩馔斋是因为有珍馐苑,才有办法存在的,这点”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总之大家也都不阻拦惜竹,非得要她真的出糗,才知道事情的轻重。
“所以她没出过世面,当然不知道喽!”岳杨一起身,指着一旁的红木椅道:“罗师傅,你坐着说话吧,毋需跟我一般客气。”
罗师傅做事一向循规蹈矩、严谨守份,对于伦理常纲尤其重视,尽管岳杨年纪来得比他轻,可却是一手将他调教出师的恩公,说什么也不能忘了这该有的礼数。
“幸好她提出这场比赛,要不然,我还真想不透,该怎么将她带回北京呢!”尽管罗师傅是岳杨的门下,然而基于对长辈的一种尊敬,他还是替罗师傅倒了杯茶。
罗师傅礼貌性地接过,满脑疑惑“你要将竹姑娘带回北京?”
“没错,我正有此意,我不希望她闭门造车,这样永远都只能当只井底之蛙。”
罗师傅一听,多少也猜出岳杨的用意,这竹姑娘贴心、认真、努力,这些都是有目共睹,但相对地,她倔强、叛逆、不服输的个性,可不是一般人可招架得住的。
他很难相信,竹姑娘会乖乖就范。
“你对竹姑娘那么好,她不见得领你的情。”与她共事一段时日,她的千金脾气,他心底多少有数。
“我又何需她来领我的情?罗师傅,你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不会明了这个道理,有时候施,可比受还有福”只要惜竹肯乖乖认真学习,并将他的手艺发挥到江南来,就不枉他用心良苦。
“难不成岳爷你打算”罗师傅有点懂,但又未尽然通盘明了。
“当初我虽教你手艺,但可惜的是”岳杨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地方你还是未能学得专精,以至于上回我被竹姑娘逼迫吃下四十多道点心时,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所以岳爷这回将竹姑娘带回北京,就是要补强我未竟完成的部份?”
“其实这道祖传秘方我也曾面接机宜过,只不过,你在彩馔斋未能真正发挥出来。”岳杨似在打着什么哑谜,让罗师傅有些摸不着边绪。
“岳爷曾曾教过我?”这下他更惭愧了。
岳杨见他紧张羞愧,忙拍肩以示对他的谅解“此事不能全然怪罪于你,若是做点心全盘以商机做考量,就永远做不出顶尖的点心,即使竹姑娘也一样。”
他见他陷入一团迷思,改以询问方式问道:“你来彩馔斋已有多久时日?”
“过了今年重阳,便届满三年。”
“这近三年来,彩馔斋的生意大致如何?”
“平时客人便络绎不绝,座无虚席,逢年过节更是人满为患,一位难求,有时还得熬夜加工,才能避免向隅的客人。”
岳杨抓到关键字眼“熬夜加工?”他摇着头,喟然说道:“你可还记得珍馐苑的营业时间?”
罗师傅仔细回想,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通常只有巳、午以及傍晚的酉时这三个时辰。”
“你可知我为何只开放这三个时辰?”
罗师傅汗颜地摇着头。
“品质。”
“品质?”
“没错,我必须重视到品质,我的祖传秘方没有别的诀窍,就是要用心,注重品质。”岳杨接着将话转回原点“以你这样熬夜加工,精神气力无法集中,试问,你要如何顾及到品质。”
经岳杨这么一点醒,罗师傅可说是通了,只是陆家经营策略,一向是以赚钱为前提,有银子入袋就好,管他什么品不品质,也难怪岳杨会说,彩馔斋的点心,寻常百姓随便吃一吃还能打马虎混得过去,若是碰到吃惯山珍海味的皇亲国威,可就没那么好打混摸鱼的了。
“那这样子的话,竹姑娘若是一心想赢你,恐怕也做不成好吃的点心,况且”罗师傅一张脸更是拉得比驴子还长。这次的主裁判不就是陶宝亭陶大人,他可是吃遍大江南北美食,外号叫陶三觉的美食专家啊!”“你对他倒是知其甚详,没错,他对于色觉、香觉、味觉,三觉都要求甚严,任何菜色要端到他面前,都丝毫马虎不得。”
“照岳爷这么一分析,那么这场比赛,你岂不是”
岳杨呵笑两声,笑语中自藏玄机,他那“稳操胜算”的表情,看在罗师傅眼里,可为惜竹的颜面,感到堪忧不已。
为了赢得五天后的比赛,惜竹已有三夜未阖眼了。
她按照罗师傅教她的技巧,一一用在她手上的那坡面团上。
她记得这揉面团的功夫要将劲、细、巧三个功夫发挥到极致,才能揉出好的面团,只见她满脸都是细白粉末,面容虽然疲惫不堪,但为了挣一口气,那股意志力让她始终精神奕奕,双目仍保持着炯炯有神。
已经过了午夜时分,彩馔斋的厨房里,仍是灯火通明。
镑式各样的炊具还在持续运作着,蒸笼冒着白白的水蒸气,炉灶里柴火熊熊烧着,一具娇小的身躯,带着不服输的精神,孤零零地研究着,该怎样才能让皮更薄,馅更细,口感更加,好替自己赢回一口气。
她就不相信,外来的和尚比较会念经,只要功夫做到家,还怕拆不掉他那块金字招牌。
同样地,在彩馔斋厨房的正对面房间里,有一个人也一样彻夜未眠。
他细品着香茗,透过窗牖,遥视正在努力以赴的惜竹。
他唤来一名丫环,指着桌上的一块白布包里的长条物品。
“这里有一条长白山的千年参,拿去煨给竹姑娘喝,记住,一定要盯着她喝。”他还特别声明。“千万别说是我拿的,就说是梅姑娘的用意。”
丫环领了意,拿起人参便福身告退。
一旁的右相看得是直摇头,一把鹅羽扇摇来写意惬然。
“主子,既然有心要帮竹姑娘,何不直挑明了说,你这等用意,她也未必领得到你的情。”
岳杨细长的双眸中,透着点点小心意“相处了好些时日,难道你还不明白这小丫头,能接受本人直接传达的心意吗?”
“一旦不了解,彼此间隙恐怕会因而扩大,现在为了要赢过主子,她不眠不休,只怕到时候,努力换来的还是一场空,主子未必占得了上风。”右相防微杜渐,细微之处,不得不虑。
岳杨端起盖碗,细啜云雾茶,对右相的杞人忧天,不禁莞尔。
“反之,你又以为如何呢?”他放下盖碗,回神一凝。
右相将羽扇握在手中,双眼凝聚在荧荧烛火上,未几,仿佛参透岳杨此话的禅机“莫非主子就是存心要让竹姑娘当众难堪,狠狠打击她的自尊心?”
“然也。”
右相绕着花梨桌想着,越想,他就越往自己的后脑勺轻敲“真不愧是满族镶白旗萨哈连贝勒的后裔,能深谋远虑,我右相佩服佩服。”
“也惟有如此,她才能卸去倔强的外衣,而心服口服与我回到北京,在彻底地让她自信心受到打击,她才会虚心接受教导,也才不枉我将祖传的技艺,全传授给她。”
这样的巧思,让右相对于岳杨,更是敬崇有加。
“听说这次竹姑娘准备用糖油龙头山芋和五丁包来与主子您一较上下,这两种点心她可花了不少心思,主子您认为,她用这两种点心来应战,胜算又是如何?”他虚心请益。
“以你之见,要吃到好吃的山芋,以何地最数上品?”
“质地若要细腻易酥,当数宜兴最佳。”
“那再以你所闻,此时可是宜兴山芋的最适当产期?”
右相明白了,笑笑说道:“竹姑娘选了不合时宜的食材,怎能做得出好东西呢?”
“那么五丁包又以何处的最为风闻?”
“自是扬州冶春园的”右相顿了顿,突然瞠目说道:“冶春园的赵大庄,不也曾上京向主子您请益过,那么五丁包”
“是我传授于他,本来他的店里只有鸡肉、笋丝加五花肉的三丁包,但仍少了些提鲜的香味,我仔细研究再三,于是加了海参与虾仁两味,才揉合成南方人适合的口味。”原来五丁包的祖师爷,便是岳杨。
那照这么看来,完全没了解这两样食材的背景,就贸然挑选,近而用来挑战岳杨,右相对于惜竹这么卖命为彩馔斋努力,而没细细探究其食材上的精要,感到扼腕。
“但愿到时陶大人能手下留情,审评之语莫要太伤竹姑娘的心才好。”至少她的认真与努力,就是她可爱、纯真的地方。
两人一直聊到卯时时分,这时,之前替惜竹端参茶去的丫环突然跑了回来。
“岳大人,刚刚我回到厨房,想看看竹姑娘是不是把参茶喝完,没想到我一踏进厨房一看,她她就昏倒在地上了!”
“那她现在人呢?”
“梅姑娘请了大夫,现在人已经被送回房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