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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指教、照顾哩。”先巴结了再说。
矣邬走进厨灶里拿点东西填肚子,大厨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瞧她。
“小丫头片子一个不正经,用什么手段勾引大当家的?”先不齿了再说。
矣邬想去找姊姊玉儿说话,哪知道还没开口,玉儿就紧张兮兮赶人了。
“七妹呀,快回去伺候大当家,别这么不经心的,万一害自己失宠了怎么办?”先教训了再说。
哇啊!矣邬只有一颗脑袋瓜,可是现在痛得像要长出第二颗哩!
她不懂,自己身边的人,怎么个个说起话来都像在打哑谜呢?指教、照顾不正经、勾引不经心、失宠哇,全都在她的脑袋瓜里打架打成一团浆糊了。
她抱着头,左摇一圈、右晃一圈,教甫踏入屋里的张伯冠看傻了眼,不假思索走过去抬手贴上她的前额测温。
“怎么了?”没烧没病的,做什么把自己当成陀螺在打转?
“唔”矣邬闷闷地从双掌间抬起脸来瞟他一眼,旋即又闷闷地垂下头来,屁股坐着床榻,背靠墙面,身体缩成小小一团那模样,瞧起来稚气可爱,教人恨不得把她当成婴孩一般,搂在怀里疼惜。
“大家都对我说一些怪怪的话”矣邬在他大手一下又一下的爱抚下,头痛消失了,断断续续将刚刚听到的话,重述给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听。“那些怪怪的话,真讨厌!”
是啊,那些阿谀谄媚嫉妒中伤的话,确实没一句是好听的,真要喜欢还很难呢!不过“听过后别理睬便是了。”他不以为意地提供最快的解决之道。
至少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在外头人开始传言,深居简出的张伯冠不是死了便是疯了的时候。“日后,尽量待在冠居里吧。”免得多听多伤心。
“不要!”矣邬用力摇头,不满意张伯冠这项建议或者该说命令。“人家也想要能出去走走。”
没错,尽管冠居的庭苑范围可观,但是总在固定一个地方,日子一久,再大的地方都会令人闷得发慌的,就是因为如此,矣邬今天才会抽空偷偷离开冠居,到外头跑来跑去,没想到却是听了这么一些“怪怪的话”回来。
对喔,话说回来“我没瞧你到外头去过耶,异乡人。”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矣邬才会这么称呼他,软软甜甜的,喊起来格外好听。“下次你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很好心地又问了一句。
出去走走?或者该说是出去吓人吧!
张伯冠颇有自知之明,冷冷一笑,不觉抬手抚向自己的左半脸若是心思玲珑一点的话,看见这种举动便会知趣,不再追问下去。
但偏偏她不是!“我看你成日不是待在桌子面前看一二三四和写字,要不就只是在庭苑里绕圈子,站在菩提树下发呆,吃饱了饭就只做这些事情,不觉得太无聊了吗?”矣邬好不认真地问着他,一一举出自己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观察入微的结果,也就是服侍他的“心得”啰。
“还有啊,异乡人穿黑衣裳是挺好看,可是看起来也好重好难过的样子哩。奇怪啊,异乡人不是有很多不同颜色的衣裳,为什么不穿呢?”
“看着我!”瞧她仍说得意犹未尽的模样,张伯冠断然打断她,挽起她的右手,一鼓作气贴放在自己左半脸的烧伤上。“你说,这是什么?”
“你的脸啊。”她回道,也依样画葫芦地举起自己的左手拍拍自己的脸蛋。“我的脸。”
“不是!”他低吼“我不是说这个!”
“啊?这不是你的脸吗?”总不是屁股吧?眼睛一眨又一溜,矣邬还真的作势要绕到他身后去瞧瞧,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她的双肩,迫使她不得不乖乖站在他面前的话。
“你”虽然没说话,但他就是知道她刚刚心中在打的馊主意。额角不觉渗出薄薄冷汗。吁!大男人的脸差点就这样丢光了!“我要你看着我的脸,这里!”还真是灯要点得明、话要讲得白,他可不愿再这样让她“误解”下去了。
“这里?”她歪着头仰望他的脸,研究了好一会儿。“嗯你的五官方方正正,长得都很好看,也没多长出什么、缺少什么”这就是他要她“观察”的“重点?”
“这里!”发狠似地把左半脸突然逼近到她鼻尖前,张伯冠想起他曾无意间向一名婢女多瞄了一眼,后者便激动得尖叫晕死
没错,矣邬初来乍见到自己,也是好不激动却是把自己的脸颊和双唇全送上门来,或许他真不该为她“不同凡响”的反应感到惊讶才是。
“这些烧伤,难道你没看见吗?难道不觉得恶心恐怖吗?啊,是了,还是你怕我怕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呢?”
不等她开口,他又倏然松开她,垂首不断发出冷笑,笑得自嘲也自卑,那些话与其说是讲给她听,倒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吧!
“你可知道这些烧伤是我自己故意弄的吗?”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下来,太过冷静了,矣邬有种比听到“怪怪的话”更不舒服的感觉。
“蜜丝当火焰烧到身上时,你是不和我一样,痛得皮肉都麻木了?对任何事情都绝望了呢?
我好恨自己无法及时救下你再早一刻,再早一刻的话,你便不会那样饮恨咽气了吧?你会不会恨我来不及救你?会不会”
“蜜丝蜜丝蜜丝!蜜丝!”
在广场祭坛那里,在滂沱大雨里,张伯冠疯狂也似地咆哮着,和轰轰隆隆的雷声分庭相抗,直到雨止日落月西上,咆哮得干哑,数人再也听不下去,有人出面要把他拉走,他却反手奋力夺来一支火把,毫不犹豫往自己脸上烧去
“蜜丝”宛如一场最可怕的梦魇,他的情绪正深深陷入往昔,眼前又看见蜜丝最后也最哀伤的笑容,恍恍惚惚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矣邬读不懂他的悲伤,可再读不懂也知道,他的悲伤一定需要别人的安抚,所以她乖乖任他再次抓住自己、拥抱自己、亲吻自己、放倒自己呃!
张伯冠用唇掩住她准备发出的抗议之声,即使矣邬再纯再迟钝,也知道这种亲昵不怎么适合发生在这看得见日头、也被日头看见的地方吧?
“唔”那声音细细小小,却仍可听出其销魂甜美,让赤裸强健的男体浑身为之一颤,似苦还甜地闭上眼睛。
蜜丝蜜丝蜜丝
“叫出来我想听你的声音,蜜丝我想听你喊我”
“异异乡异乡人”
“是了”他拥抱着甜美柔润的人儿,满心餍足,但除了欲望外,又有些什么?是自己来不及挽回的爱恋?还是背负一生的痛苦?
或者,是重温当初拥着心爱的妻子,那死而无憾的心满意足?
“蜜丝蜜丝”而这口口声声他叫唤的对象那个长发黝肤的异国人儿,真的实现她临死前的许诺,重新轮回投胎转世?或是借尸还魂来与他相会?
“异乡人”这昵称,在中原的家乡没有一人知情,所以他可以这样奢望吗?可以吗?
鼻息浓浊,体力已经濒临极限。
“哦!”他发出一声呻吟,倾尽力气的撞击,伏倒在她的身上。
蜜丝矣邬
矣邬
。。
“异乡人,我穿这个很舒服哩。”如同一只小粉蝶,矣邬快乐地在树荫下手舞足蹈着,穿的不是平日的裙襦,而是他特意从箱底翻找出来的天竺纱丽。
他尚未开口告诉她穿戴的方式,她就已经兴高彩烈地拿去换装。
紧身衣、衬裙,再巧妙将纱丽绕裙、披肩,华丽的色彩映得她乳肤闪亮,洋溢青涩欲滴的风情。“这个纱纱纱”
“纱丽。”
“对对,纱丽。”她随手将纱丽的一角一拉,在一阵吹来的风中翻飞。“比衣裳好穿多了。”
“你爱穿便穿吧。”在张伯冠的眼底视线里,渐渐地,矣邬的五官和记忆中的芳颜交织揉融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因迷眩而恍惚了,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张仲亚还得连唤好几声才拉得回他的注意力。
“就是这样,大哥。”张仲亚要说的话是说完了,可是也看出来张伯冠的恍惚出神,便知道自己方才是一场白费唇舌。
张伯冠也发现自己的失态,他重重咳了一声,勉强将视线从翩翩起舞的小粉蝶身上挪开。“你说什么?”
“我说”决定先喝杯茶再重新来过,张仲亚将话重新复诵了一回“今年皇宫的御衣坊已经内定由我们锦绣庄来提供宫服的布源啦!”
这种天大的消息,张伯冠居然还可以一丝也不漏的“漏听?”瞧他凝视着矣邬有多出神哪!“所以从下个月起,我们年供绫罗、丝绸、软纱各千匹,还有纱丽两千匹入宫。”
“纱丽的需求数量有那么多?”
“这还用说!大哥,你一手指导的锦绣庄织坊所出产的纱丽,如今可是闻名天下了!”这真是与有荣焉啊!有兄如此,弟复何求呢?锦绣庄历代怕是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为张家大大争光!
“哦。”这位争光人物只是漫不经心的虚应一声,决定回头继续欣赏小粉蝶的舞姿,倒是口中已经回复商人的犀利“那么,布匹的数量足不足够?种类都齐全吗?”
“绫罗及丝绸数量是不成问题的。”张仲亚颔首“至于纱丽,恐怕无法赶在同一时间送入皇宫了,纱丽太抢手,前五百匹刚被人订走,仓库中仍有一千两百多匹,剩下的就要教织坊日夜轮班赶工了,不过应该是赶得上期限的。”
“多派些人手到织坊帮忙。”冷淡不经心的,张伯冠道:“别让织坊里的女红姑娘累病了。同时,全体就从下个月起加一半的薪俸。”
“是。”张仲亚的口吻意外且讶然,引来张伯冠质询的眼光,这才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在想,这些年来,大哥虽然嗯,比较安静了,但仍然是脾气温和,善良关怀人的。原来大哥并没有改变啊真好。”
“你错了。”张伯冠沉默许久,才淡淡丢出这句话回应。
其实他的人生已经经历了两次重大的改变一次是蜜丝死在他的怀里时,一次却是让矣邬轻而易举地入侵自己的生活。这两次的重大改变,全是老天爷安排的,缘灭缘起,指的便是这种失了又复得吧!
这般复杂的心境,只容自己独尝,无法分享。
“呃这样喔。”张仲亚摸摸鼻子,决定将话题再转个方向。
“这次的御衣坊年供,长安几个比较大的织坊竞争激烈,让我有点担心。好比说丝庄周家、衣冠庄徐家等都不服气我们锦绣庄能独拔头筹,已经放了风声要我们好看。所以我打算在织坊及仓库附近,加重看守的护卫,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嗯。”口中应着,凝视矣邬舞动身姿的双眼开始微微眯紧。
她的舞姿似乎有点踉跄?会是他眼花了吗?或是她的赤足真的轻轻一绊?
“我啊,比较不担心衣冠庄徐家,徐世伯虽然为人度量小了点,但是处事还满正大光明的。可是丝庄的周家,他们新任的当家怕会是个麻烦人物呢!听说这个周大通是天生输不起的公子哥儿!尤其是在这回御衣坊徵选时,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在‘打点’哩!”可是再怎么暗地里“打点”还不是让锦绣庄正大光明的赢了这一场?张仲亚得意地抬头挺胸,不可一世呢。
“哦。”可惜唯一的观众不专心。张伯冠全副心神都摆到矣邬身上了,愈看愈察觉到她的疲态,正要开口叫她休息,却见她身形一倾,萎倒在地
“矣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