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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搬出去住。”
“为什幺?”李妈愕然的问。
“你叫老赵拿着我这封信,按地址去找到江小姐,请她搬回来!”
“可是,可是,可是”李妈接过信封,张口结舌的说:“她搬回来,你也不必搬走呀!”
“有一天,我还会搬回来的!”若尘肯定的说,把一件上衣搭在肩上,骄傲的、洒脱的一摔头,就大踏步的迎着阳光,走出去了。
李妈呆立在室内,看着若尘那高昂着头的背影,消失在满园的阳光中,那幺洒脱,那幺傲岸,而又那幺孤独!不知怎的,她的眼眶竟潮湿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大梦初醒般,直着脖子叫起老赵来。
半小时后,这封信就平安的到了雨薇手里,当她在那“宿舍”中展开信笺,一气读完,她呆了,怔了,半晌都不能动弹。然后,她的眼睛发亮,她的面孔发光,她心跳,她气喘,她浑身颤抖。
“哦,老赵,”她急促的,语无伦次的问:“你们三少爷走了吗?真的走了吗?已经走了吗?”
“是的,小姐。”老赵恭敬的说:“他要我来接小姐回去。”
雨薇沉默了好一会儿。
“哦,老赵,”终于,她咬咬嘴唇,轻吁出一口长气,仍然对着那信笺发怔。“我还不想回去。”
“小姐?”老赵愕然的看着她。
她再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声:“你放心,老赵,”她微侧着头,做梦般的说:“我会回去的,但是,不是现在,等过一阵子,我自己会回去的。”
“可是小姐”老赵困难的说:“三少爷走了,你也不回去,我们”
“放心,我会常常打电话给你们,”雨薇说,摇了摇头,忽然恢复了神志,而且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她取出了一叠钞票,转身交给老赵:“把这个给李妈,让她维持风雨园的开销”
“不,小姐,”老赵诚恳的说:“我们可以维持风雨园的用度”
“别说了,老赵,风雨园是该由我来维持的,不是吗?把这个钱拿去吧!老爷的遗嘱上,还说要给你们每人二十万元养老呢!这笔钱只好慢慢来了。你先把这点钱交给李妈维持一阵,我会回来的。”
“好吧,小姐。”老赵无可奈何的接了钱。“不管怎幺样,还是请小姐早点回去,最好最好”他吞吞吐吐的说:“能请三少爷也回去才好。”
雨薇再度愣了愣,接着就梦似的微笑起来。
“你放心,三少爷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现在,你去吧!”她说:“还有一件事。”
“小姐?”
“别让花园荒了,别让雕像倒了!”她喃喃的说。
“哦,你放心吧,小姐,我们会把风雨园照顾得好好的,等你们回来。”
“那就好了。”
老赵走了。雨薇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若尘那封信,她再重读了一次,然后,她又读了一次,再读了一次,终于,她轻叹一声,放下信纸,用手轻轻的抚摩着那个签名,再轻轻的将面颊贴在那签名上,她嘴里喃喃的念着信里的那两句话:“天不老,情难绝,心有双丝网,化作同心结!”
一声门响,她一惊,抬起头来,那x光正满面红光的跨进来,手里又高举着一束红玫瑰:“早!雨薇!瞧我给你带来的玫瑰花!昨晚你临时要去看律师,玩也没玩成,今天呢?你的计划如何?去香槟厅好吗?你说呢?再有,李大夫他们闹着要我请吃糖呢,你说呢?我们什幺时候订婚?你说呢?”
“我说吗?”她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微侧着她那美好的头,带着个醉意醺然的微笑,轻声细语的说:“我们不请人吃糖,我今晚不和你出去,我也没答应过和你订婚,我们什幺都不干!”
“怎幺?怎幺?什幺意思?什幺意思?”那x光张口结舌起来。
雨薇走了过去,微笑的望着他,温柔的说:“抱歉,吴大夫,我们的交往必须停止。你是个好人,一个好医生,你会找到比我可爱一百倍的女孩子!”
“可是可是可是”
“我要出去了。”雨薇往门外走去“你离开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关好!”她像个梦游者般,轻飘飘的、自顾自的走了。
那x光呆了,倒提着他那束玫瑰花,他又怔怔的愣在那儿了。
好几个月过去了。
秋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空气里飘过的是带着凉意的风,阳光温柔而又充满了某种醉人的温馨,天蓝而高,云淡而轻,台湾的秋天,叶不落,花不残,别有一种宁静而清爽的韵味。
雹若尘在他工厂前面的办公厅中,搭了一张帆布床,已经住了三个多月,这三个月中,他清理了库存,整理了债务,向国外寄出了大批的“样品”又试着打开国内的市场。一切居然进行得相当顺利,他发现克毅纺织厂虽然负债很多,在商业界的信用却十分好。许多时候,信用就是本钱。他经过三个月的努力,竟发现有料想不到的收获,一批已积压多时的毛料,被国外某公司所收购了,随着秋天的来临,大批国外订单源源涌到,唐经理整日穿梭不停的出入于耿若尘的办公厅中,笑得合不拢嘴:“真没料到这样顺利,照这种情势发展,不到一年,我们就可以把抵押的工厂赎回来,两年就可以清理所有债务!”
“不用两年!”耿若尘说:“我只计划一年!我不懂为什幺我们只做外销而不做内销,这些年来,台湾的生活水准已越提越高,购买力说不定超过了国外,我现在积极要做的事情,是打开国内市场!”
于是,他开始奔波于各包销商之间,他开始把样品寄到国内各地。在这种忙碌的情况下,他那辆破摩托车实在无法派用场,于是,老赵被调到了厂里,来往于工厂及风雨园之间。从老赵口中,他知道雨薇始终不肯回到风雨园,却按月送钱回去维持风雨园,他无可奈何,只能微叹着,江雨薇,那倔强、任性、而坚毅不拔的女孩呵!她要怎样才肯转弯呢?怎样才肯回到风雨园呢?一定要自己兑现那张支票吗?做个堂堂的男子汉!于是,他工作得更努力了!他耳边总是荡漾着江雨薇的指责:“你是个花花公子!你是个败类!你胆小而畏缩,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你用各种借口,掩饰你的不事振作”
不!他要振作!他不能畏缩,他曾是个花花公子,而现在,他必须要给她看到一点真正的成绩!他工作,他拚命的工作,日以继日,夜以继夜他看到自己的心血一点一滴的聚拢,他看到那些工作的成绩以惊人的速度呈现在他面前。
于是,每个深夜,他躺在那冷冰冰的帆布床上,喃喃的,低低的自语着:“为了父亲,更为了雨薇!”
这样,十月,他们开始兼做内销了,一家家的绸缎行,一个个的百货店订单滚了进来,产品被货车载了出去。耿若尘又亲自设计了几种布料的花纹,没料到刚一推出就大受欢迎。十一月,唐经理的帐单上,收入已超过支出不知若干倍,他们度过了危机,许多地方都愿意贷款给他们,但是,克毅公司已不需要贷款了!
十二月,西门町的闹区竖起了第一块克毅产品的霓虹招牌,接着,电视广告,电影广告都纷纷推出来。耿若尘深深明白购买心理,广告费是决不可少的支出。果然,工厂的产品是越来越受欢迎了,而耿若尘也越来越忙了。
这天,唐经理贡献了一个小意见:“我们仓库里有许多过时的成衣,堆在那儿也没用处,有人告诉我,如果稍加改良,好比a106号的衣服,只要在领子上加一条长围巾,就可以变成最流行的服装,我们何不试试看,说不定也会受欢迎呢!”
这提醒了耿若尘,于是,他研究了所有成衣的式样图,以最简便的方法加以改良,果然,这效果出乎意料之外的良好。
他发现女人的衣服都大同小异,时髦与不时髦之分常常在一丁点儿变化上。长一点,短一点,加根腰带,领子上加点配饰,诸如此类。他越研究越有心得,那批存货果然推销掉了。
又一天,唐经理说:“有人告诉我,最近美国非常流行东方的服装及花色,你何不设计一点这类的布料及衣服销美国?”
他依计而行,果然又大有收获。
再一天,唐经理说:“有人告诉我,今年冬天必定会流行镶皮的服装,不必真皮,只要人造皮,用来做配饰,好比呢料的小外套,加上皮袖子和口袋等等,我们何不也试试?”
再一次的成功。
当唐经理再来对耿若尘说:“有人告诉我”
若尘忽然怀疑起来了,他怎没想过,唐经理会从一个经理人才变成军师的,尤其,他对女性的心理和服装懂得太多太多,他奇怪的问:“喂,唐经理,你这个‘有人告诉我’里的‘有人’是谁呀?他太有天才,我们应该把他聘用进来才对!”“这个这个这个”唐经理突然扭扭捏捏起来了。
“对了,我真糊涂,”若尘说:“这一定是公司里的人员了,因为他对我们公司如此了解,是那一个?你该向我特别推荐才对。”克毅工厂及成衣部员工有数百人,管理及行政人员就有五六十人之多。若尘是绝不可能一个个都认识的。
“这个这个人吗?他”唐经理仍然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
“怎幺?”若尘的狐疑更深了。“到底是谁?”
“他不要你知道他!”唐经理终于冒出一句话来。
“为什幺?”若尘蹙起眉头,更加怀疑。“你还是说出来吧!他是我们公司里的人吗?”
“不不是。”
“不是?”若尘叫:“那他如何知道我们公司的存货及内幕?”
“她在你不在公司的时候,她常?矗2喂鄹鞑棵牛渤q芯磕惴17挂滴竦陌旆ā!?br>
“他到底是什幺人?朱律师吗?”若尘有些火了。
“她是──是──是江小姐!”唐经理隐瞒不住,终于吐露了出来。
若尘愣住了。
“是她?”他呆呆的说,靠在办公桌上。他那样震动,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和我联络好的,”唐经理嗫嚅的说:“每次你出去之后,我就打电话给她,她常?矗芯磕愕慕骨樾危渤39匦男┍鸬氖拢纾愕拿薇换怀珊竦牧耍褪撬美吹摹d阕郎咸u频牧炼炔还唬彩撬涣诵碌摹?墒牵灰腋嫠吣悖蚁搿蚁搿馨悖墒牵呛芎π叩模 ?br>
若尘抬起眼睛来看看唐经理,他的眼睛炯炯发光,使他整个脸上都焕发出光采来。他略一沉思,就把手里的一支铅笔丢在桌上,转身向室外就跑,一面对唐经理喊:“我出去一下,公司里你照管着吧!”
他冲了出去,嘴里吹着口哨。若干时日以来,唐经理从没看过他如此兴奋和快乐的了。
若尘跨上了老赵的车子,立即吩咐他开往雨薇的住处,一面,他问:“老赵,说实话,你最近见到过江小姐吗?”
“是的,三少爷,我常常见到。”
“在那儿见到的?”
“风雨园。她最近常回去,整理书房里的书,整理老爷留下的古董,整理老爷的字画,她还要老李把花园整顿了一下,新种了好多花儿,沿着围墙,她种了一排茑萝呢!前天她还回到风雨园,和李妈把那大理石雕像洗刷了一番,她亲自爬上去洗,冻得鼻子都红了呢!老李要代她去洗,她硬是不肯,她说她说什幺,我学不来的!”
“她说什幺?想想看!”若尘逼着问,眼睛更亮了。
“她说得文绉绉的,我真学不来!”
“想想看,照样子说也不会吗?”若尘急急的追问。
“好像是说,那是爱神,她不能让爱神的眼睛看不清楚,所以要给它擦亮一点儿,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雹若尘深吸了口气,他的心脏加速了跳动,他的血液加速了运行,他懊恼的说:“你为什幺不早告诉我?”
“江小姐不许我说!”
“你们为什幺不求她搬回来?”
“她不肯呀!她说,除非除非”
“除非什幺?”他追问。
“除非三少爷先搬回去!要自动的才算数!”
先搬回去?要自动的?耿若尘愣了,这是什幺意思呢?他咬着嘴唇,仔细沉思,是了!他突然心中像电光石火般一闪,明白了过来。自己曾写信告诉她,当自己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时候,就要回到风雨园里去找她。她在等待,等待自己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时候!她不愿先搬回风雨园,只因为自己在试凄,她也不愿享福!哦,雨薇呀雨薇,你心细如发,而倔强如钢!什幺时候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呢?噢,雨薇呀雨薇,既然你能如此待我,那幺,往日的怨恨,你是已经原谅了?他再深吸口气,拍着老赵的肩:“老赵!把车子开快一点!”
“别急呀,三少爷,总不能撞车呀!”
快!快!快!雨薇,我要见你!快!快!快!雨薇,让我们不要再浪费光阴吧!快!快快!雨薇,我每根神经,每根纤维,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你的名字!
车子停在那“宿舍”门口,他冲了进去,三脚两步的跨上楼,找着她的房间,门锁着,她不在家!懊死,这是上班时间,她怎可能在“宿舍”里呢?奔下楼,跳进车子,他对老赵说:“快!去医院!”
到了医院,他找着了好心的护士长:“江雨薇吗?”护士长查了查资料:“她好像这两天被xx医院的一个女病人请去当特别护士了!”
他再奔回车子,转向那一家医院:“江雨薇吗?昨天确实在这儿,今天没来!”
要命!他再跳上车子:“先去师范大学,找她弟弟,她可能去看弟弟了!”
到了师范大学,他才想起立德已经毕业,去受军训了,他又去找了立群,依然没有找到。他一时兴发,管他呢!反正她一定在某一家医院里,挨家去找,总找得着的。他几乎找遍了全台北市的医院,夜深了,他始终没找到她。
“少爷,”老赵忍不住说:“今天就算了吧,要找,明天再找也是一样的,何必急在这几小时呢!”
是的,明天再找吧!但,若尘毕竟不死心,他又折回到雨薇的“宿舍”去了一趟,雨薇依然没有回来,很可能,她值了夜班,那她就一夜也不会回来了。他长叹了一声,当爱情在人胸中燃烧的时候,渴望一见的念头竟会如此强烈!每一分钟的延宕都会引起一阵焦灼,每一秒钟的期待都会带来痛楚!他想见她,那幺想,那幺想,想望得自己的五脏都扭绞了起来,可是,他今晚是见不到她了。
无情无绪的回到工厂,他打发老赵回风雨园去睡了,要他明天一早就来报到。这些日子,老赵都仍然住在风雨园,每早到工厂来待命,碰到若尘不需要用车的日子,就会打电话给他,叫他不要来,所以他才有机会见到雨薇。
老赵走了,若尘孤独的留在那冷冷清清的办公厅内,他这办公厅建筑在厂房的前方,有好几间大厅给一般职员用,他这间是单独的,算是“厂长室”原是耿克毅办公的房间。克毅工厂资金庞大,老人当初却是实惠主义,并不肯在办公厅的建筑上耗费太多的资金,因此,这些房子都是简单而实用的。若尘的这间小屋,放着大书桌,桌上堆满样品,墙上贴满图表,再加上一张床,所剩下的空位已经无几。他却在那有限的空间内蹀躞着,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他心慌而意乱,焦灼而渴切,他无法睡觉,他等待着天亮,全心灵都只有一个愿望:雨薇!
燃起了一支烟,他终于停在窗口。窗外的天空,一弯明月,高高的悬着,室内好冷好冷,这是冬天了,不是吗?奇怪,这将近半年的日子,自己住在这小屋内,工作得像一只骡子,却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冷清、寂寞,与孤独。“谁伴明窗独坐?我和影儿两个!”天哪!他想雨薇,想雨薇,想得发疯,想得发狂!猛抽着香烟,他在烟雾中迷失了自己,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那儿重复的,一声声的呼唤着:雨薇!雨薇!雨薇!
书桌上的电话蓦然间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铃声特别的清脆和响亮。若尘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这幺晚了,会是谁?不会是唐经理吧?不至于有支票退票的事吧?否则唐经理为什幺要这幺晚找他。
握起了听筒,他说:“喂,那一位?”
“喂,若尘?”对方温温柔柔的叫了一声,那女性的、熟悉的声音!他的心猛的一跳,呼吸就立即急促了起来,可能吗?可能吗?这可能是她吗?那牵动他每根神经,震动他每个细胞的那个保护神!那让他奔波了一整天,找遍大街小巷的女暴君哪!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却那样温柔,那样亲切,他执着听筒的手颤抖着,他的心颤抖着,他的灵魂颤抖着,他竟答不出声音来了!
“喂,喂?”雨薇困惑的语气:“是你吗?若尘?”
“噢!”他猛的清醒了过来,深抽了一口气:“是我!雨薇,我敢相信这电话是你打的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接着说:“我听说你找了我一整天。”
“你听说?”他问,心中掠过一阵震颤的喜悦:“听谁说?你怎幺知道?”
“这不关紧要,”她低语:“我只是打个电话问问你,现在还要见我吗?”
“现在?”他低喊,那突如其来的狂欢使他窒息:“当然!你在那儿?”
“风雨园!”
天哪!找遍了大街小巷,探访过每个医院,奔波于两所大学之间,却遗漏了那最可能的地方:风雨园,他再深抽了口气,喘息着,颤栗着,急促的说:“听着!我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好的。”
“千万等我!”他喊:“看老天份上,千万别离开!千万!千万!千万!”
币断了电话,他奔出了房间,穿过厂房前的空地,冲出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他跳上去,急急的吩咐着地址,他说得那样急,弄得那司机根本听不清楚,他再说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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