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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个违背婚约的男子,让他们在人世不断轮回转世,记忆却永远不灭,她们要他们承受那种忘不了、醒不来的痛苦,要他们生生世世记得她们惨烈的死状,以及欠她们的情债!
而今,已忽忽过了十八世了,情咒果然应验,十八世的悲苦哀怨如刀般刻画在他的脑中,生的挣扎,死的伤痛,在万丈红尘中载浮载沉,无法爱任何人,也惧于被任何人所爱,这漫长的孤寂,正是咒语给他的惩戒
但他并不恨,他只是疲惫而痛悔,千年来,他夜夜都会回想起白家三姊妹死前含恨的表情,只是,真正紧缚着他的,并非对三小姐白静雪的内疚,却是对二小姐白清雪的思念
他忘不了她死前眼中所充斥的恨意,忘不了她的悲痛与怨怼,她那令他碎心蚀骨的绝望,千年来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几经轮回转世,不但挥不去,反而日益鲜明。
清雪
那朵骄傲又多情的蔷薇,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还能吗?
然而,就算再见到她,她也不可能属于他,当年的血咒,在他与她之间永远地划下了一道鸿沟,她,仍是八皇子李澜生生世世所追寻的新娘,而他呢?他的新娘则是
“哥,你怎么了?”卧室门被打开,一个白皙秀静的女孩立在门外,轻声询问。
他抬起头,盯着她好半晌,迷蒙中,仿佛见到了千年前那个沉静如夜的白家三小姐,他的新娘白静雪。
“哥?”安知默蹙了蹙眉,又喊了他一声。
这声称呼让他震了一下,意识陡地清醒。
可是,清醒后的他却比梦中还要痛苦,因为痛苦的根源正是此刻立在他眼前的妹妹安知默!
老天开子他一个大玩笑,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八世,苦苦找寻着当年的白静雪,不料,他赫然发现,他要找的新娘,在这一世竟成了他的妹妹!
是同胞手足,是同血同脉,是无法相恋的妹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他自问了二十多年,打从七岁时,带点通灵慧根的安知默告诉他她的身分之后,那记震骇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白静雪,知默竟然就是白静雪?
他原本不信,可是她却能道出千年前的种种,从白家三姊妹到八皇子李澜、武將军曹震,以及他杨磊
痛苦,从那一刻起便绵延无止尽,他忽然感到悲哀,只因他深深明白他再也解不开那捆绑了他千年的咒语了,即使他终于找到了根本不可能与他结合的白静雪。
妹妹
他不懂,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新的折磨?他欠了她的情债,又该如何偿还?那字字带恨的血咒依稀在耳,为何白静雪选择了这种身分出现在他面前?
纷沓的问题汹涌而来,他无力地以双手蒙住脸,试图抹去沉重的疲惫。
“哥,你还好吧?”安知默走进房内,拉开窗帘,顿时,晨光泄进了屋内,赶走了沉沉的晦暗,也照亮了她冷白的容颜。
他眯了一下双眼,吁了一口气。
“没事,知默,我只是作了个梦”他沙哑地挤出声音。
“又是那个噩梦吗?”安知默转身看他,向来冷漠的双眼兴起了淡淡的关怀与怜悯。
这个男人的记忆穿越了千年,十八世来,他承受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只为在滚滚红尘中找寻着一份虚缈的感情。
那以鲜血为经,以性命为纬的情咒,织成一张网,將他团团包住,他挣不开,褪不了,只能一直在网中挣扎,直到找到她,只有她才能救他
但她又该怎么救他呢?他是她最敬重的哥哥,她和他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她这双通灵的眼,为何看不透当年白家三姊妹所下的“情咒”?为何解不清她与他成为兄妹的因由?
安知礼看了她一眼,徐徐下了床,故作轻松“我没事,知默,你别担心。”
“哥,如果痛苦?*党隼矗鹨恢比套拧!闭馐拍昀矗醋潘挂刮牛睦镆膊缓檬堋?br>
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真的没事,去弄个早餐吧,我今天早上有课,得出门了。”
安知默温顺地点点头,走出房间。
由于父母在五年前相继去世,照顾妹妹的责任就落在安知礼身上,还好那时他已二十五岁,要照顾小他十一岁的妹妹并不费力,加上父母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让他可以顺利带着安知默前往北京大学攻读硕士.并提供生活上的一切开销。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年以优异成绩获得博士学位,被北大留下来担任讲师,后来,f大透过管道与他接洽,希望他能到f大中文系教书,那时,正巧安知默也很想念台湾老家,于是他便接受约聘,在学期结束后回到台湾。
台湾的老家是栋屋龄三十年的日式别墅,靠近天母,虽然老旧了些,但占地颇为宽广,又有前庭后院,稍做整修之后.住起来也颇为舒适。
只不过,住在这里,要到f大上课可就麻烦了,他得转两班车,花將近两小时的车程才能到学校,因此只要早上有课,都得早早起床,才能赶得上上课时间。
安知默不只一次劝他买车,但他却觉得搭车比较轻松,不用费神,还能在车上打盹补眠,也没什么不好。
兄妹两人一起用过早餐,安知默赶着去上她的课,他也出门走向捷运站。
上了车之后,找个位子坐下,他照例拿出书来看。一下子便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四周的纷嚷一点也不会干扰到他。
过了一站,坐在身边位子的人下车去了,另外有人急急地坐下,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钻进了他的鼻间,他微微一怔,从书中抬起头,马上对上了一双水盈盈的黑眸。
这是
脑子还没转过来,黑眸的主人已经巧笑出声。
“教授,早啊!”潘写意笑咪咪地打招呼。“潘写意同学?”他向后靠,惊讶不已,潘写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家境富裕的她不是都搭私家轿车上下学的吗?
“好巧哦,竟然遇见你。”她眨眨眼,笑得如早晨绽放的清莲。
天晓得为了这个“巧合”她花了多少工夫,为了能与他碰面,她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要司机载她列捷运站,然后等着他出现。
起初她一直没看见他的人影,后来,车子进站,她才瞄见他那少见的深灰棉袄身影,于是跟着上了车。
“是呵,真巧。他不知不觉跟着微笑起来。
今天的潘写意穿着一件粉芋色的毛衣,搭着白色长裤,一头及腰直发整齐地披垂在后,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赏心悦目极了。
“教授今天早上有课?”明明早已將他的作息和课程全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她还是得装装样子问问。
“是啊,今天早上研一有课。”他除了诗经选读,还兼任研究所的指导教授。
“平常你都搭这班车吗?”她嘴上问着,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安知礼只要早上第一堂有课一定搭这班捷运。
“是的。”他点点头。
“要搭到车站再转车,不累吗?”
“还好。”
“搭捷运还得到车站再换公车,不是很麻烦吗?”
“习惯就好了。”
“为什么不考虑买车?”她其实满心疼他这样舟车劳顿的。
“呃因为”他被她一波波的问题考倒了。
“要是你有车,我就能搭你的便车了,真可惜。”她又道。
“潘同学,你”他无奈又好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叫我写意就好了,教授。”她对他见外的称呼一直颇有微词,好像特意要拉大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似的。
“写意这名字很好听。”他赞叹道,这名字配她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是吗?你喜欢吗?”她欣喜地问。
“当然。”每每看见她的名字,他整个心都会温柔起来。
“那比较喜欢人还是名字?”她顽皮地问。
“这”他呆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悄悄地叹口气,她知道,这种直接的问题太厚脸皮,也太为难他了,于是佯装看着四周拥挤的人群,转开话题。
“我都不知道,早上原来有这么多人赶着上班上课”她左右眺望,整个车厢都是人,刚才她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安知礼身边。
安知礼笑了笑,听潘写意这么说,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食衣住行都由家里打点,从来没为这种生活小事伤过脑筋。
“教授,你笑什么?”她转回头,正好看见他的笑容,不禁问道。
“没什么”他低下头,再度翻开手上的书。
“你一定在笑我不知人间疾苦,连挤车这种事都没经历过,对不对?”她察言观色,马上猜出他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他一愣,没想到她这么敏锐。
“要猜出你们这些人的心还不容易。”她嗔他一眼,在嘴里嘟囔。像他这种人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不需花大脑就能看穿了。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她的话。
“我虽然很少自己出门,也没搭过捷运,可是我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她哼了哼。
“我没说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啊。”他无辜地道。
“你没说,不表示你心里没想过。”她轻哼一声。
“我真的没这么想过,我甚至认为,你非常聪明,聪明得”他停住不语,思索着适当的词藻。
“怎样?”她凑近他追问。
那股栀子花的香气随着她的贴近更强烈了,他心神一震,急忙往旁边挪开。
这动作刺伤了潘写意,她蹙着眉,缓缓坐直,拉开与他的距离,讪讪地道:“原来你不太喜欢我”
“我并没有”安知礼知道自己防范得太明显,但他绝不是针对她,而是他不得不戒慎提醒自己,此生,他只能守护着安知默,即使知默是他妹妹,他也不能对不起知默。
从小到大,他和知默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条绳索紧紧勒住他,为了解开他灵魂不死的血咒,他心甘情愿禁情欲,不和任何女人往来,这已是他唯一能为当年的新娘“白静雪”做的事了。
只是,这些内情他又如何能向潘写意说明?这是他的秘密啊!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大概有很多像我这样主动向你示好的女学生吧?所以你觉得烦”她受伤地自嘲着,俏脸酸涩。
一样哀怨的神情,一样伤心的语气,让安知礼心头抽痛,脸色骤变。
眼前以一双充满责难的眼神盯着他的潘写意,竟和当年的白清雪如此神似
“雪”他怔怔地轻唤着那原该深埋在他心底的名字。
潘写意愣了一下,眉心蹙得更紧。
他在叫谁?
这时,车厢中响起了到站的广播,她吸口气,起身随着人群下车,但大多数人急着在短时间内挤出车门,没有搭车经验的她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失衡向后倒下。
“呵”她惊呼一声。
“小心!”安知礼见状,一个箭步冲向她,从背后將她抱住。
她跌进一个温暖的臂弯之中,和煦的气息紧紧包围住她,她忽然有点恍惚,有点心酸,又有点欢快
“潘写意,你没事吧?”安知礼用身体替她挡开不断挤过来的人潮,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她细声地道,吸吸鼻子,无法理解那一波波从心中泛滥开来的浓烈情怀究竟是什么。
“来,跟我走。”他拥住她的肩,护着她走出车门。
苞我走!
这三个字意外地撼动了她的心弦,她浑身一颤,眼眶忽地感到灼热,总觉得自己等这句话已等了千年之久
紧偎着他,她才安然地下了车,不过,月台上仍都是人,大家往东往西,走南走北,脚下都非常匆忙,看着这样的场面,她也不禁眼花撩乱。
安知礼一下车就放开她,双手规矩地收回,看她一脸茫然,亲切地道:“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搞不清楚方向吧!我带你去转搭公车。”
要带我去搭车也不用这么快就放开手啊!
她有点不舍他的怀抱,在心里频频惋惜,不过表面上仍保持礼貌,挤出浅笑。“好,那就麻烦你了。”
安知礼拎着黑色提包,迳自走在前面,她调整一下肩上的背包,紧跟在后。只是,走没几步,她就对这样的距离不耐烦了。
“哎呀!”她故意在阶梯上绊了一跤。
“怎么了?”他愕然回头。
“教授,我的脚好像扭到了”她用那凡人无法挡的可怜神情望着他。
“真的?痛吗?”他不疑有他,马上回到她身边,关心地问:“严不严重?”
“还好”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心。
“来,我扶着你慢慢走。”他伸出手想搀她。
“谢谢,只要让我抓着你的手臂就行了。”她的目的也只是想挽着他而已。
“好。”他点点头,曲起手臂。
她开心地上前勾住,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不过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来到转搭公车的站牌,她就看见系上的女助教王俐婕已等候在站牌下,一脸兴奋地看着安知礼,那模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在等着他。
“安教授!你今天迟了”王俐婕举着手招呼,可是,当她看见安知礼挽着潘写意时,笑容陡地一僵。
但不只王俐婕吃惊,正在候车的一干学生,尤其是男学生们也微微騒动。
学校里最美的公主竟然要和他们搭同一班车上学,他们每个人都既兴奋又惊喜。
倒是潘写意对众人的注目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王俐婕到底和安知礼一起搭车到学校多久了?
“王助教,早。”安知礼自然地对她微笑。
“潘写意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要自己搭车上学?”王俐婕直盯着手挽着安知礼的潘写意,口气中全是不安的疑虑。
“我总得训练自己独立啊!从今天起,我每天都会搭车上学。”潘写意嫣然一笑,手当然还是勾住安知礼,一点也没打算放开。
“你们”王俐婕的目光移向安知礼,眼中全是询问。
“哦,潘写意脚扭伤了,她第一次搭捷运,状况不少”安知礼笑叹着。
“是吗?既然脚扭伤了,去给医生诊一下会比较好。”王俐婕对安知礼一直存有好感,为了接近他,她总会制造机会与他相处,连早上一起搭车到学校都是她刻意的安排,每天与安知礼并肩坐在一起的四十分钟,已成了她最期待的事。
然而,她这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居然被潘写意给破坏了。
“是啊!潘写意,你需不需要去照个x光?”安知礼转头看着潘写意。
“不用了,教授,不碍事的”她去照个头啦!x光一照,她小伎俩就泄底了。
“但你总不能一直靠着安教授吧?这样太”王俐婕不悦地提醒,一个女学生这么挽住教授的手臂成何体统!
“是吗?那我自己走好了。”她幽幽看了安知礼一眼,放开他,一跛一跛地走开。
安知礼一愣,不忍心地道:“还是让我扶着你吧!等到了学校,再到医务室去检查一下。”
“这样好吗?”她眨着天真又美丽的大眼。
“别想太多了,车来了,我们上车。”安知礼望着驶来的公车,扶着她的肩,一点都没注意到王俐婕微恼的神色以及其他男同学嫉妒的眼光。
潘写意于是紧偎着安知礼上了车,并和安知礼肩并着肩地坐在原本是王俐婕独有的位子上,当车子开动,她不经意瞥了一眼王俐婕,嘴角浮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第一天作战,成功!
她在心里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