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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爱恩被软禁在王城西边的城楼最上层,她让人打扮得漂漂亮亮,餐餐金馔玉食,婢女贴心伺候着。
三层楼高的居舍,下头是一片深幽色的湖,她无法从这里一跃而下,而唯一出入的门扇上缠着粗黑的炼锁,只有小婢送饭茶进来时才会解开,而另外有两名婢女与她同样被锁在华舍里,专司照料她生活起居。
莫爱恩坐立难安,愁眉深锁,担心罗宵回到小苑找不着她时怎么办
数着日出日落,已过了两天。
“能不能放我出去?罗宵会找不到我,拜托你”莫爱恩哀哀求着送膳食进房的婢女,婢女不说话也不应允,布完菜便又退下去,接着便是炼锁重新扣上的声音。
屋里两名婢女忙着摆碗筷,同样面无表情,无视莫爱恩的恳求,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朝着她福身。
“夫人请用膳。”这几乎是她们唯一会对她说的话。
“我不想吃,我要回去——”
“夫人请用膳。”两人语调平平,维持着恭敬姿势,颇有她不吃饭,她们便永远福身不起。
莫爱恩叹气,乖乖坐定,执箸端碗,小小扒了一口饭,两名婢女这才起身,继续各忙各的去。
很明显的疏淡,莫爱恩清楚感觉到,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唤飞云的女孩更是格外强烈,她曾听见飞云与另一名婢女窃窃私语,说些什么是无法完全听明白,但隐约听懂的那几句,是飞云咬牙切齿地忿然道:“为什么我必须伺候罗宵的女人?”
浓烈的恨意,她不懂所为何来,只知道面对飞云时,一抹莫名的歉疚盈塞在胸臆,逼出疼痛。
然而莫爱恩没有心思去细想任何事情,她只想离开这里,她下意识讨厌这个地方!
罗宵
她想见他。
可是她又好怕罗昊那时所说的话——
“然后亲手砍下他的头颅,让你死心!”
一个哥哥竟会说出要砍下弟弟头颅的字眼,太可怕了,若这是玩笑话,似乎也太过火,但罗昊的神情好阴骛,映衬着他撂狠话的认真。
为了罗昊那句话,她不得安宁:心里的惶恐无止无尽蔓延开来。
晚膳前,婢女先送来汤葯,这是一连几餐罗昊命人熬的补身汤,婢女将汤葯搁在莫爱恩面前的几桌上,之前总是默默送饭送菜再默默退出去的她,一反常态与另两名婢女交头接耳,嘀嘀嘟嘟地说了好久的悄悄话,并且在碎语的过程中不时神情古怪地瞄向她,那三双眼眸,令她毛骨悚然,尤其是飞云难得展露笑容。
莫爱恩知道她们在讲的事情绝对关乎她或罗宵。
果然,她没猜错,她听见三个婢女交谈之中夹杂了罗宵这名字。
“你们找到罗宵了吗?”莫爱恩挪近三人,忍俊不住地探问。
三个婢女停下窃语,各瞧了她一眼,却没人开口回答她。
“请告诉我是不是有罗宵的消息了?他回小苑了吗?他在找我吗?他没事吧?”莫爱恩仍急着追问。三人撇过头,她急忙拉着其中一人的衣袖,小脸满是央求“星儿?”婢女飞快闪身,避开她,她只能转向其他人“白梅?飞、飞云?求你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飞云终于对她说了一句“夫人请用膳”之外的句子。
“想”
“那我就告诉你呀,你靠过来一点。”飞云以为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很和善,然而看在莫爱恩眼中,一点也感觉不到善意。但此时她顾不了太多,听从飞云的话,身子倾靠过去。
飞云唇角勾起阴沉的笑“罗宵他,死了。”
莫爱恩震了震,有些呆怔,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
“没听清楚吗?罗宵他死了,死了。”飞云恶意地笑,放慢说话速度,让真爱恩一字一句听得仔细。
“她没反应耶。”星儿狐疑盯着莫爱恩没有尖叫没有哭泣的冷静举动。
“大概是失忆了,连过去那些也忘了,对魔皇没有那么死心场地,所以反应冷淡也不是啥怪事。”白梅自有见解。
“啧,那多无趣,我本来还以为能看见她发疯似的哭吼。”飞云脸上的笑容消失,没看到她预期中的反应,她不满意。
“你刚刚说罗宵死了?”莫爱恩的反应来得好慢好慢,连眨眼的动作都非常慢,过了好久才挤出这几句话。“飞云,你刚刚说罗宵死了?”
“就算现在还没死,明天也就会死!就算明天没死,后天也一定会死!他那种男人你以为能有什么好下场吗?他早就该死了!若不是你碍事,他早就该死了!”飞云突地转身吼她,甚至动手推她,莫爱恩毫无反抗力地跌坐在地,飞云不放过她,跟着蹲下,抡拳作势要打她,星儿与白梅快步上前阻止。
“飞云,别胡来!你忘了圣主等着接收她吗?再怎么说,她都会是个妃子,得罪她对你没有好处!”星儿握住飞云的双拳,不让她挥舞,白梅则是挡在莫爱恩身前,不是为了护卫她,而是担心她受伤,罗昊会怪罪于她们。
飞云一时之间无法平静下来,星儿及白梅的安抚并未奏效。
“我不害怕圣主处斩我!我早就想死了,我带着她一块去!”飞云挣开星儿,推走白梅,双手伸向莫爱恩细白纤纤的颈子。
“飞云!”
莫爱恩看着飞云那张好眼熟的面容,她扭曲了原先清丽可人的容颜,拧眉、咬牙、眸带火。
“最该死的是你和他!你和他都死掉的话也不会有人替你们掉眼泪!为什么你不带着他去死!跟他一块去死呀!”
是谁曾对她说过这句话,吼得撕心裂肺、吼得柔肠寸断,怨着的声音、哭着的声音、泣血着的声音,在耳边回绕,她听得好害怕!
十指掐住咽喉,阻断了活命气息,即使张大嘴,也呼吸不到空气,她的眼前浮现黑幕,令人想闭起眼,好好睡去的沉静黑幕。
呀飞云
这名字,越来越耳熟。
飞云
她想起来了。飞云曾是官家千金,她父亲处心积虑想将她送给罗宵当妃子,那时飞云到她的寝居拜见她,说是要与她姊妹相称,希望两人能如一家人一同伺候罗宵,她震惊无比,接连几日郁郁寡欢的神情没瞒过罗宵的眼,隔没几日,她只知道飞云连同她的爹亲全让罗宵驱走,她曾追问过飞云的下落,罗宵却只是淡淡告诉她:那不重要。
而今再见到飞云,愤恨的神情、削瘦的脸庞、卑微的婢女身分,罗宵做了什么毒辣的处置,她也大概能猜到
星儿眼见情况失控,操起几桌上的摆饰花瓶,朝飞云脑门上砸,匡镰一声,花瓶碎落一地,飞云身子瘫软,失去意识地倒在莫爱恩身上。
“星儿!你下手太重了啦!”白梅惊恐道。
“我、我、我我只是想让她冷静下来。”
“岂止冷静,我看她连脑袋都破了。”白梅检视飞云的脑后,好大一个肿包,没见血,看来得痛上好几天。
“你还有气息吗?”星儿拨开莫爱恩身上的花瓶碎片,探探莫爱恩的鼻气,幸好,还有口气在。
莫爱恩紧合双眸,本能地贪婪大口喘气,喉上还隐约感觉到指甲深陷在其中的痛楚,她听见白梅在同她说话——
“你也别怪飞云,实在是罗宵待她一家太过分,换成是我,我定会在你的膳食里下毒,杀了你,为自己报仇。”
莫爱恩不敢细问罗宵究竟对飞云做了什么,怕听了,自己会羞愤得无地自容。罗宵从不善待任何人,无论男女,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还有,飞云方才是骗你的,罗宵没死应该说,罗宵还没死,还有一口气在。”
莫爱恩困难地张开眼,声音破碎沙哑“还没死?”
“他被吊在城门,已经一天一夜,不给饭不给水,任由怨恨着他的百姓投掷石块,断气了没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撑不过太久。”白梅将飞云扶起。“星儿,来帮我吧,得带飞云去看大夫,万一你力量没拿捏好,伤了颅内就不好了。”
“哦,好。”星儿搀着飞云的右半边,将她环在自己肩上。
“再告诉你一件事。”白梅没停步地走,续道的声音抛来“罗宵是自投罗网,他为找你而来。”
白梅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打转。
失去的记忆正在回笼,好的、不好的、想忘的、想当作不曾存在的,杂乱涌现上来,占满她的意识。
她曾以为懦弱地逃避就能免除痛苦,所以她为了保护自己,舍弃掉所有记忆,躲进自己的心里沉睡,以为不看不听不回忆,就永远不用再伤心难过。她害怕着罗宵会变回之前冷血无情的罗宵,害伯着自己又要面对罗宵杀人或罗宵被杀的恐惧她曾经羡慕着罗宵的失忆,正是因为那股羡慕,让她本能地以为只要忘了,就可以得到安宁与乎静。
所以她忘了,将心中最最悬念的东西,牢牢关上,忘了自己,也忘了罗宵。
但事实证明,她的遗忘,不代表全天下的人也跟着遗忘,还连累了罗宵。
他被吊在城门,已经一天一夜,不给饭不给水,任由怨恨着他的百姓投掷石块——
他被吊在城门,已经一天一夜不给饭不给水任由百姓投掷石块
他被吊在城门,已经一天一夜
莫爱恩捂着嘴,却捂不住从指缝溢出来的呜咽。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别这样折磨他,给他一刀痛快吧
她不求他生,但求死得俐落。
她会陪着他,一定会紧紧陪着,他没饭吃没水喝,她也不要吃不要喝了:他被吊在城门几天几夜,她也跟着长跪房里不起,只要他的死讯一传来,她也义无反顾从窗扇往大湖一跃而下。
莫爱恩心意已决,无论星儿与白梅威胁利诱或是好说歹说,她都无动于衷。
她不替罗宵求情,因为她知道他罪孽深重。
她不试图逃离,不做任何救他的努力,只是温驯地在等待,她心平气和,难得的心灵宁静。
“你想陪他死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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