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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土这东西,哪是我们普通老百姓能沾边的?能开稀土矿的,都是有来头的!”出租车司机告诉胡文霆一行人说。在这里,因为稀土资源储备量较大,县域周边的山体也成为破坏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在县城,随处可见“促进稀土工业新发展”、“谁污染谁治理”这样的大幅标语,内容都和稀土有关。而当地真正见过稀土矿的老百姓并不多,“那些矿都在深山里,我是本地人,都没见过稀土大矿是咋样的呢?”该出租车司机对胡文霆说。
离县城十几公里的山上,到处可见红褐色的裸露的山体,与周围郁郁葱葱的两座山形成鲜明的对比。当地人说,那座山就是早些年开采完稀土后留下的山体,现在几乎寸草不生。山顶基本被削平,山上没有树没有草,白色的塑料管爬满山体,一个个浸矿水泥过滤池横躺在山体中间。
在这些荒废的山体旁,一些有树有草的山上仍旧布满了白花花的塑料管,在塑料管的一些接口处,白色液体缓缓流出。液体顺着一些更粗的水泥槽管缓缓流入山脚下的大池中,山脚下的黑色工棚是分离、过滤稀土原液的地方。这就是尚在开采的稀土矿。
顺着山旁的一条小路上去,可直入山中,真正的一些大稀土矿在植被掩映的深山中。沿路而上,十几里路的地方,路旁,一座小型稀土矿跃入眼中。
说是稀土矿,其实就是几个直径大约有七八米宽的圆形大蓄水池,一些纵横交错的白色塑料管一头接入池中,另一头盘旋着直上山顶。池中的塑料管中不断有白色的液体流出,池底是白色乳胶泥一样的东西,在黑色的工棚底下,这些白色的乳胶泥被继续过滤,风干后结成块状被装入袋中。
当地人称,稀土矿区一般人是很难进入的,除非是买稀土的老板,至于为什么?说是县上有统一的要求。
那些白色的管子究竟通向山顶的哪里?胡文霆等人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在距离这个小稀土矿几里的地方,又有一个类似规模的稀土矿,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泥圆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一些白色的粗塑料管子从山体中裸露出来,铺得满地都是。
要想深入山中去看真正的稀土大矿是什么样?很难!山体的主道边,每相隔十几里便有岔开的小路,通往山里稀土大矿,但岔路口全用横木挡着去路。随行的几名负责胡文霆安全的工作人员,也绝对不会让胡文霆去冒这个险的,当然了胡文霆自己也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因此也就放弃了再深入去察看的想法。
当地农民告诉胡文霆等人:“其实也没什么看的,很多山都被一种叫做硫氨的化学液体破坏了,至今寸草不生。”
于是胡文霆怀着沉重的心情,示意一行人继续前往下一县,想接着看看那里的情况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距离安南县某镇东大约十公里的山路边,有一座被废弃的稀土矿,远远望去似一座满目疮痍的堡垒,除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塑料管,山体面目全非。
当地人说,稀土开采工序极为简单:在山顶开挖一个坑洞,将硫氨原液直接注入,硫氨遇到坑洞内红色土质,就能将稀土离子置换出来,液体通过那些管道流至山体底部这些圆形的蓄水池中,再加入酸性物质发生化学反应,液体又被抽入山顶坑洞,这样循环反复好几次,就能形成真正的稀土原材料,这种技术被称为“原地浸矿法”。
正是因为技术这样简单,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南州南部地区的稀土矿一时间遍地开花,价格一度跌至每吨万元以下,被南州市一些干部称作“守着金饭碗讨饭吃。”
“原地浸矿法之前,先前的离子型开采主要为池浸、堆浸法,即砍树除草,然后剥离表层土壤,所到之处山体植被都会遭到难以修复的破坏。”说到稀土开采的老办法,当地一位对稀土开采工艺有一定了解的人士很有感触,“浸出、酸沉这些过去的工艺,能产生大量富含硫氨和重金属的污染物,对水源的污染很大,过去搬山运动所到之处,生态完全被破坏。”
在南州南部地区,早些年“搬山运动”开采稀土所造成的山体大面积荒废,现在已成为当地政府最头疼的后遗症。
但即使是先进的“原地浸矿法”,仍旧无法规避对山体自然生态的影响。在安南县某镇,当地政府不断强行关闭一些非法或规模小污染大的稀土矿,但情形却令人不容乐观,随之被废弃的,还有那些山林。
陈玉明在一旁小声对胡文霆解释道:“即使是一座稀土矿停产了,对山体的影响也会有五到六年,甚至更长。更重要的是稀土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这样大规模开采,即使不考虑污染也采不了几年!
现在,稀土开采最大的瓶颈是无法合理处理被排弃的泥沙和废水。用来提取稀土元素的酸性物质携带泥沙最终会流入附近的清涧和河流,污染的水源,已经直接威胁到了那些世代以耕田为生的山里人。”
安县某镇西面的一个小山村,离村不足十里路,一片被当地钨矿和稀土泥沙污染的河床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据说,几年前该村的农田就已经几乎无法耕种了,泥沙不断掩盖了农田,镇政府采取驻坝堵沙的办法,当地一名百姓说:“沙是被堵了一些,可是被污染的废水堵不住啊,如今我们的地里什么都种不了了。”
当地政府对该村农户的补偿政策为一亩地一年一百元,村民们说:“但这个钱要矿主来出,要是矿主不高兴,这个钱要起来就会很麻烦。”
附近另一个村庄,村里人所面临的也是差不多的现实。该村边有一条河,村民叫它黄沙河,当地村民们说:“以前我们喝的水、浇地的水都用河里的水,现在都不行了,河水都被污染了,用污染的河水浇地只长苗不抽穗,现在种地就只靠天上的雨水了。”
而在平南县,胡文霆所看到的是农田被污染的情况更加严重。平南县许多矿点至今还在采用堆浸、池浸这种老工艺,自从河流上游开矿以来,沿河流域的生态环境遭到很大破坏,河床抬高,土壤裸露,植被遭到严重破坏。
因为在出口的重稀土中,南州的离子型重稀土具有无法比拟的优势。南州离子型重稀土占全国同类保有储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在国内外同类型矿种中位居第一,而重稀土每吨的价格要高于普通稀土价格四到五万元不等。
稀土催生了南州地方经济发展的“大跃进”。据胡文霆了解到数据,目前南州稀土和钨土两大产业实现的销售总额已经达到一百五十亿元,并将形成由稀土产业主导下的新能源三大基地。
而数据显示,在十多年前,南州地区大大小小的稀土矿达到四千多家,乱采滥挖带来的是恶性竞争,使得当地的稀土卖成了“白菜价”。
陈玉明小声的向胡文霆汇报道,在今年上半年的全面整治过程中,南州已经取缔关闭非法矿点三千多个,并计划将几个稀土资源大县的几十个采矿证“化零为整”,由南州市政府和各县以股份制方式,联合组建南州稀土公司,对该市稀土资源统一开采,生产统一管理,产品统一经营,同时统一招商。
南州稀矿公司再把采矿权承包给个人或企业,而政府负责全程监管,稀土原料交回南州稀矿公司统一管理与定价销售。同时国家方面也将把稀土生产计划由“指导性”调整为“指令性”,准备开始对各地稀土出口实行限量配额生产。
然而,胡文霆认为政府虽可宏观上控制稀土生产和供应,却无法控制地方对于稀土原材料的私下交易,无法从根源上解决无证开矿的问题。有业内人士对胡文霆说“实际上,整合后的国有公司将来还是干不过被地方保护的非法公司,整合后的国有公司因为受法规等因素的约束,它将来的生产量肯定不及非法稀土矿生产的多。
比如说一些乡镇的做法是强行将承包给村民的山体以土地流转的方式集体出租给矿主,造成既成事实,然后偷着干。
最近一些乡镇虽然陆续关掉了一些稀土矿,据说都是手续不全的。但那都是一些靠路边比较显眼的小矿,真正的大矿没人动。”
胡文霆知道,针对稀土资源的过度无序开采,国家方面也已经采取了一系列相应措施,除了年初组织的联合行动之外,国家方面还计划将岭北的南州被设立为首批稀土国家规划矿区,由国家对稀土将实行更为严格的保护性开采。
这也预示着南州地区的稀土开采、储备、销售等环节将受到更为严格的管制,人们希望此举能使稀土乱采得到基本遏制,人与资源的关系能得到较大改善。
胡文霆一行人是在一周之后才回到南州市区的,前来迎接的曾洪屏虽然发现胡文霆的脸色并怎么好看,但对他来说,只要胡文霆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南州,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一旦胡文霆在南州出了点岔子,曾洪屏相信南州的所有干部,都将再次承受来自余跃平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