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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仿佛这样就能忘了饥饿。
没衣裳穿,她就将他宽大的白衣单衫套在身上,日子长了,周遭的渔民都知道六先生家里有个好吃懒做的白衣媳妇。
一帮渔民兄弟笑六先生识人不清,随随便便娶了个懒婆娘回家,不仅不会拾掇家事,还要男人跟在后面伺候她——六先生实在愚蠢。
也有多事的女人找上门来跟斜日闲扯,指点她如何驭夫,最好能将夫君推出家门,考取个功名,换上一身象征权势的银衣荣归故里,也好让她成为官家夫人。
斜日耳朵里听着,一转身就忘了个干净。即便饿得饥肠辘辘,开始祈祷哪条笨鱼自动跳进他们家的灶台,她也不会跟骆品说一句“去考功名,去做官”
有时候骆品有点奇怪,这讨回家的媳妇怎么跟平常人家的女子不大一样?
别人家的媳妇希望丈夫有权有势,有钱有宅,她一无所图,只要霸着摇椅有日光可浴便已知足。思来想去,他只得到一个结论——
异族女子,与我族人果然不同。
骆品本以为他和斜日的夫妻生活会一直在水榭里持续下去,直到她为他奋力生儿子的那天,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将他们的清贫自在彻底打乱。
“骆品,我跟你拼了!”
你以为他们夫妻下雨天没事干,躲在水榭里打架吗?
错!那是她一边努力生孩子一边喊着加油的号角。听——
“我在这里痛到不行,你在上面忙什么呢?你忙到现在哎哟!”
那股子疼痛又来了,她憋着唇喊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过了这阵,她积蓄了点力气不是用来生孩子,全用在跟他对话上头了。“那边!那边又漏雨了,床都快淹到了。再漏下去再漏下去,水榭成水牢了!啊!痛啊——”
“你就好好生孩子吧!其他的,都交给我好了。”骆品心惊肉跳地撑着一把油纸伞。倒不是她生孩子的喊叫声让他害怕,实在是下雨天攀爬在屋顶之上,他必须小心为妙,以免孩子尚未落地,他这个爹就上阎王那儿报到去了。
交给他?交给他好半天了,结果只是屋里进的水越来越多,从屋顶上掉下来的碎竹子越聚越多。她一边生孩子还得一边担心屋顶塌下来,别碰巧砸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
要是她没被毒药毒死,没被乱箭射死,没被江水淹死,没生孩子疼死,却在自家的床上被自家掉下来的屋顶砸死——那不成了大笑话?
“喂,你到底到底还要修多久?你要是没办法修好就就下来,还不如撑把伞进屋来帮我遮着雨,比较比较实惠”她没精神跟他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花在肚子里那玩意上。
到底是谁规定必须得女人生孩子的?这不公平——
“我不生了,我不要再生了。我去修屋顶,骆品,你来给我生孩子。啊!啊——”
“哇!哇!哇——”
一个男婴在她的威吓声中来到了这世上,刚上任的父亲大人——骆品依然认命地趴在上面修复水榭。
这不影响他跟儿子他娘交流感情,顺便提提儿子出生的头等大事“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竹修修竹就叫他‘修竹’吧!”斜日三言两语定了儿子终身必用的大名。
骆品细细咀嚼了这二字,觉得尚需斟酌。“这名字少了点深意,再想!再想!骆骆韵——这名字不错!”
“他就叫骆修竹。”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像她这么底气十足的还真不多,全赖过去那些年她每天补品傍身。仗着这口气,她执意使用自己给儿子起的名字“修竹啊修竹,谁让你爹整天让你住竹子修成的破屋呢!你就只好叫这个名字喽!”
她这不是拐弯抹角骂他无能吗!骆品不笨,听得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没孩子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饿点穷点,不怕。儿子的到来却让他开始思考当初娶她的时候,刻意忽略的空白。
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跟着他们啃草根、吃江鱼吧!而且,他的儿子在江边出生,却不该有渔民的未来。
修竹身为青族之后,也该有青族人的学识和风范——不知不觉间,他已承认自己的儿子叫“修竹”
也许是到了该回乡的时候了。
逃避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却是在这种状况下才提起回家的兴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更让他无法想象的是,他该怎么去向那个大家族介绍自己的白衣之妻?
她能忍受得了乡间的闲言碎语吗?
想到这些他不禁苦笑了起来,斜日好像从未在乎过别人如何评价她。一直以来替她担心的人都是他,一直以来苦苦为心所逼的人也是他。
是该是该去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