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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嗷嗷乱叫。我母亲急忙用手去推搓父亲的脖子,父亲勃然大怒地喊道:
“还不躺下。”
我母亲温顺地躺倒,将一条腿拔出来搁在秋天的空气里。
她的眼睛依然不安地看着他的脖子。我父亲用手捂住脖子爬上了母亲的身体,在长凳上履行起了欲望的使命。罗老头家的几只鸡喔喔叫着满怀热情地也想加入其中,它们似乎是不满意孙广才独吞一切,聚集到了他的脚旁,用嘴啄起了他的脚。这应该是全神贯注的时刻,我父亲却被迫时刻费力地挥动他的脚,去驱赶那几只缺乏礼貌的鸡。鸡被赶开后又迅速聚拢到他的脚旁,继续啄他的脚。父亲的脚徒劳地挥动着,当最后的时刻来到时,父亲沉闷地喊叫一声:
“不管啦。”
然后是令人毛发悚然的呻吟声,父亲的乐极呻吟只进行了一半,由于鸡啄脚引起全身发痒,父亲在此后发出了格格格格,听了让人头重脚轻的笑声。
一切都结束以后,父亲离开罗老头家,去找郑玉达。母亲则提着裤子回到家中,她需要一根新的裤带。
父亲找到郑玉达时,郑玉达正坐在队委会的屋子里听取汇报。父亲神秘地向郑玉达招了招手。郑玉达出来以后,父亲问他。
“快不快?”
郑玉达不解,反问他:“什么快不快?”
父亲说:“我和老婆干完那事啦。”
共产党干部郑玉达脸色立刻严峻起来,他低声训斥:
“走开。”
郑玉达在晚年重提此事时,才发现里面隐藏着不少乐趣,于是对我父亲当初的行为,他表达了宽容和谅解。他告诉郑亮:
“农民嘛,都是这样。”
我父亲和母亲那次长凳之交,是我此后漫长人生的最初开端。
我是在割稻子的农忙时刻来到人世的。我出生时,正值父亲孙广才因为饥饿难忍在稻田大发雷霆。父亲对当初难忍的饥饿早已遗忘,但对当初怒气冲冲的情景却还依稀记得。我第一次对自己出生情形的了解,就是从父亲酒气浓烈的嘴上得到的。我六岁时的一个夏日傍晚,父亲满不在乎地将当初的情形说了出来,他指着不远处走动的一只母鸡说:
“你娘像它下蛋一样把你下出来啦。”
由于母亲已经怀胎九个多月,在那些起早摸黑的农忙日子里,母亲不再下地割稻子。正如母亲后来所说的,那时棗“倒不是没力气,是腰弯不下去。”
母亲承担起了给父亲送午饭的职责。于是在令人目眩的阳光下,母亲大腹便便地挎着一只篮子,头上包一块蓝方格头巾,与中午一起来到父亲的田间。母亲微笑着艰难地走向父亲的情景,在我后来的想象里显得十分动人。
我出生的那天中午,父亲孙广才几十次疲惫不堪地直起腰来眺望那条小路,我那挺胸凸肚的母亲却始终没有出现。眼看着四周的村民都吃完饭继续割起了稻子,遭受饥饿折磨的孙广才,站在田头怒气冲冲地喊爹骂娘。
母亲是下午两点过后才出现在那条小路上,她的头上依然包着那块蓝方格头巾,脸色吓人的苍白,走来时身体因为篮子的重量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已经头晕目眩的父亲,看到蹒跚走来的母亲,似乎感到她的模样出现了变化,但他顾不上这些了,他冲着走近的母亲吼叫起来:
“你想饿死我。”
“不是的。”母亲的回答轻声细气,她说:“我生了。”
于是父亲才发现她滚圆饱满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母亲那时能够弯下腰了,虽然这么一来使她虚弱地面临剧烈的疼痛,可她依然面带笑容从篮内为父亲取出饭菜,同时细声告诉他:
“剪刀离得远,拿起来不方便。孩子生下来还得给他洗洗。
本来早就给你送饭来了,没出家门就疼了。我知道要生了,想去拿剪刀,疼得走不过去“
父亲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唠叨:
“是男的?还是女的?”
母亲回答:“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