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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行为使大家明白了他具有领导的能力。再说,从眼下的事态来看,鹿泽庄需要一位领导者。
谁都不愿开口说话。
除涸沼凉介和武田安造外,所有的人都在心里赞成松本重治的方案,这也许是获救的唯一方法,无论如何都应派人去试一试。动物学家岛崎安雄的意见,沉重地压在众人的心头。他说的狼群的数量,使大家明白了派人出山等于百分之百的送死;在明白了送死的前提下,再同意派人这是于情理难容的,所以大家都保持着沉默。
沉默持续着。暴风雨的呼啸中,波蒂不时呻吟似地叫几声。
“涸沼君——”松本重治受不了焦躁的折磨,他喊了一声。
“什么事?”
“把这个人,就是中原顺的手铐取了。”
“为什么?”涸沼声音很低,但显得很镇定。
“这不是太有些非人地对待吗?你把他放了又能怎么样,能跑到哪儿去呢?首先,房子快要塌了,狼群随时都会冲进来,看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实在叫人看不下去。听着,我作为检察官命令你,给他把手铐取了!”松本怒气腾腾地命令着。
中原注意着涸沼怎么对付。他明白松本的心事,是对涸沼不站出来担任使者特别恼火。鹿泽庄的危机追在眉睫,要派使者的事刻不容缓,松本焦虑的就在这里。
另外,松本的算盘也打在中原头上。中原的体魄和涸沼不相上下,同样机警,熟悉登山,要是取下他的手铐,松本就会逼他下山报信。
“我在担任押送的任务。”涸沼凉介的回答很短,中原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你——”松本气得一下子翻了脸“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圈子之外,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身处绝境,需要一致对付,知道吗?你要是继续这样,我们就来表决,打破你的自以为是!”松本说完,瞪着充血的眼睛看着大伙。
“大家赞成不赞成给中原恢复自由?”
“我赞成!”井上薰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
松本一个一个地问下去,中江真澄、阿铁、岛崎夫妇。结果是全体赞成,都认为已经没有必要给中原继续戴手铐。
“看到了吧,给他取下来!或者你打算与众人为敌。”松本尖声叫着紧逼不舍。
“明白了。”涸沼终于点了头。
中原顺的手铐取下了。他站起来离开了大厅,进了厕所,从厕所那扇小玻璃窗向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雨珠犹如数千枚利箭射到玻璃窗上。
——真要派人吗?他觉得派人下山的提议不值一谈,就算不被狼群咬死,也会在这漆黑的山里迷路冻死。
房屋的咯吱声持续着,象是在大海的怒涛中挣扎的即将沉没的遇难船那叩人心弦的咯吱声。
中原端起厕所里的油灯,摸到了厨房。他想物色一件合手的武器。案板上搁着菜刀,但那玩艺作不了武器。他看中了裸露着的自来水铁管。水是用竹筒从山上接来的,房间里面才有铁水管。
中原用力拆着水管。由于没有水压,水管的连接是随随便便。他把拆下的水龙头扔到一边,而形成直角的那个拐弯处很费劲。
正在使劲拆的时候,脚步声走近了。
“您在干什么呀?”是井上薰。
“我要准备一件武器。”
“中原,你打算和狼斗吗?”井上薰站到他旁边。
“我想免不了吧,嗯?”中原知道少不了一场殊死的搏斗。鹿泽庄倒塌前,可以暂时避一避,等房子一塌,就必须出去和狼群拼个你死我活。咬死了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但中原不愿轻易地认输,就是死也要拼它个十来头狼——他有这个自信。
“天无绝人之路。”——中原这么想着。他对自己那严格锻练过的身体充满信心,不相信就那么轻易在狼嘴里丧命;到时候先从边上出去,如果不行就爬到树上去,瞅个机会再跳下来打。狼群会在鹿泽庄倒塌时攻击。包括两具尸体在内,这里虽有男女二十人,其中有战斗力的只是少数几个;大多数人会在狼群攻上来的一刹那就被咬倒。当狼撕咬尸体的时候,可以找空子跑出去,就是说牺牲的人越多,机会越大。
弯管取下来了,成了一根很合适的铁捧,中原顺抓在手里挥舞了几下。
“中原,你打算下山当使者吗?”井上薰紧挨着中原,抬起她那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没这么想过。”中原不具备牺牲精神,他觉得人就要各自生存,生也好,死也好,是各人自己的事。他自己长这么大,可以说没依靠任何人,今后他也不打算依靠任何人。
中原看着阿薰的眼睛,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水汪汪的。中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井上薰是在恳求自己的保护。报纸上曾报道了中原擅长搏斗,多次攀登过南阿尔卑斯山,她可能就是要借助我的这些功夫。在眼下的情况看,要想活下去,没有男人的保护是不可能的,如果狼群攻来,女人将首先被撕裂丧命。
中原在阿薰的眼里看到了她绝望的恳求。
中原现在还不想搂抱女人。他明白多带一个人就等于背上一个包袱,也就是意味着死。这是不能随便胡来的。
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是井上五郎跑来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了?你在干什么?”井上尖声叫着。
“干什么?什么都没干。”
“那好,你跟我走。”井上抓住阿薰的胳膊拉着。
“我不!”阿薰甩开了他的手“我不能跟你过了,你就别管我的事了。”
“你,你,跟着个银行强盗”并上不敢往下说了,他看到阿薰依偎在中原身上。
她白净的脸上露着明显的轻蔑。五郎不由想起自己把妻子让给斋藤的丑态,一种屈辱使他周身血液沸腾。他想对阿薰大叫,那难道是我的错吗?斋藤带着三个丑恶的伙伴,既带着手枪,又有匕首,他们已经奸污了女大学生,露出狰狞的面目,连刑警都不敢对他们多言多语,我能怎么着,要反抗的话不是白白送死吗?
依偎在中原怀里的阿薰,胸前的衣服似开似掩,她那白嫩的胸脯在井上五郎眼里是那么刺目。他明白了,这女人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给中原。
并上慌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叫:“你跟这个银行强盗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可是个杀人犯哪,快跟我走!”
“不,我愿意做他的女人!你要生气的话,就和他斗一场,把我夺回去好了。”阿薰针锋相对。
“你!”井上哭丧着脸看着中原“我求你了,把妻子还给我。”
“我说你还是给我出去。”中原冷淡地顶了回去。他突然想抱井住上薰,并不是因为五郎骂了他银行强盗,而是他想到五郎当时把妻子让给了斋藤时的表情,觉得有种烦躁不安的情绪,看来这五郎天生是个可怜虫,对他这种人不值得怜悯。
“告诉你,这个女人我要了,或者我们凭武力来决定好了。”
“”井上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我是你的女人!”蓦地一声,阿薰尖叫着,搂紧中原“我的身体全部属于你!你不要抛弃我!”
井上五郎忍不住了,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阿薰陶醉在快感之中,不知道五郎已经出去了,但她不怕五郎看到,心里已经忘了他。
4
鹿泽庄倒塌的命运决定了。西侧第三间房屋的墙壁倒塌下来的声音是那么沉重。这就是正式说明房间已倒了一半。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厅。塌下的第三间房在大厅的紧后面,随着墙的倒塌,狂风卷了进来。大厅的墙壁哗啦哗啦作响。鹿泽庄宣告着末日的来临,剧烈晃动着。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狂风的怒吼淹没了大厅。波蒂突然扬起头来惊惧地大叫。这次不是呻吟,而是一脸凶相,露出利牙对着墙壁狂叫。看来,它就象疯了似的。人们从它的叫声中,知道狼群已经冲入邻室,也就是说狼群只有一墙之隔。
人们心中残留的一丝热望熄灭了,明白死亡临近了。
“你们谁”松本重治的声音近似哭泣,嗓音干巴巴的,现在派谁去当使者都来不及了。不等救援队赶上山来,所有的人都会被咬死。在焦躁不安中等待死神的到来,跟下炼狱一般,紧张使人们的皮肤发紫。
“我去吧!”武田安造站出来了。
“真的,你真的去吗?”松本有些感激了。
“去也没用,可是同样待在这里也没有用。”安造平静地说。
安造到浴池去,取下挂在那里的湿衣服,脱下棉袍把它换上,一阵冰凉透过了全身;冰凉的感觉使他马上想到即将到来的死。安造可以说是平静的迎接死亡。在漆黑的夜间与凶恶的狼群搏斗绝无可能生还,何况还有打得人睁不开眼的暴雨。
安造现在想的是能杀几头狼,无论如何也要宰它三四头,只要体力能坚持,他会拼死砍下去。
他心里清楚,松本想让自己下山送信,要派人的话,自己是最合适的,其他人不管涸沼凉介也好谁也好,几乎不可能。首先他们连方向都摸不清,出了鹿泽庄一二公里,必然会在原始森林里迷失方向。另外,还必须能从狼群围困中逃出去。
安造自己也是这样,就算能摸清方向,也逃不脱狼的撕杀,所以他一直沉默不语。但是他也觉得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与狼群拼个你死我活,只有这样,死了也算男子汉。他想跳进黑夜笼罩的荒野与狼群搏击,而去送信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想,拼它一场也不枉为在山里过了一辈子的猎人。
安造换好衣服回到大厅,露出笑容对乾博子说:“小姑娘,我走了以后,你能不能帮我看好波蒂?”
“是,您放心吧!”乾博子抬起苍白的脸,点了点头答应了。
“到了最后的时刻,你就把波蒂放了,呵?它会跑的。”
“我明白了。”
“武田!”松本走过来“我们把尸体抬出去扔给狼,你就趁空”
“那没用的!”安造推开松本。
他提着猎枪,腰里挂着腰刀,站到大门口。大家都赶到大门口为他送行。
涸沼凉介看到武田老人那满脸皱纹的脸上露着开朗的笑容向大家致意。安造故作轻松地拉开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大家都聚集到玻璃窗边,把头贴在玻璃上看着门外。安造老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了,大家都不愿离开,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传来狼的嚎叫,只听见风雨呼啸声。
——他是不是巧妙地脱险了?涸沼凉介眼前浮出了武田老人瘦瘦的身影。他清楚武田老人是抱着死的决心出去的,那开朗的笑容里就包含着这种决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涸沼的心缩紧了。他不愿多去想,不管怎么说,谁都很难逃出去,该怎么死,应该由自己决定。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涸沼回到了大厅。波蒂大概是嗅出了安造的气息,趴在地上,从嗓子深处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死了吗?”大伴毅凑过来问涸沼。
“大概死了吧。”涸沼眼前似乎浮起了狼群咬噬武田老人的情景。
大家都回到大厅坐下来,没人再说一句话。谁的心里都明白,刚才的枪声宣告了武田安造的死。人们脸色阴沉,眼里浮着凝视死界的神色。
井上薰把身子倚在中原顺身上,阿铁双手抱着真澄的肩膀。阿平、阿梅也分别偎着正宗思和东京子,内藤节子孤零零地待在一边,神色惶惑地看着空间。
井上五郎站在节子一边,依然是惊恐万状。
松本重治的内心最为复杂,他的希望被彻底击碎,知道死神不远了。安造老人的死使他惊得大张着嘴,一对眼睛不知看着什么方向。岛崎就在他旁边,闭紧眼皮;他的妻子到房里休息去了。
乾博子走到武田安造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涸沼走出大厅来到浴池。他正换下棉袍的时候,大伴毅紧跟着也进来了,也换起衣服。
“这场戏要完了。”大伴对他说。
“是呵。”
“你问过中原藏钱的地方了吗?”
“没有。”涸沼摇了摇头“你想问就去问他好了!”
“那好,我问问他。”大伴点点头,换好衣服就回到了大厅。
“中原君,给你说句话。”大伴招呼着中原。中原站起来跟他到了厨房。
“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地出去,可以把藏钱的地方告诉我吗?”大伴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开了口。
涸沼也进来了。
“不愿告诉。”中原看了看两个人。他右手提着铁管,大伴和涸沼都是空着手。
“你要死了,那些钱怎么办呢?”
“死并不只我一个人。就算你们知道了藏钱的地方,你们要死了也是一回事。”
“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也许会有的。”
大伴的声音低了。
“我可不打算死。”中原轻轻地闪过身子。
“看来你是不愿意吧。”
“要拼一场也行,如果你很想听的话。”中原慢慢叉开双腿。
“不,没那个必要。”大伴显得很豁达。
“你怎么样?”中原向着涸沼。
“我也不想和你拼什么,我需要的不是钱,是你!如果我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还有你也活下来的话,我一定再次逮捕你。”
“那你等着好了。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中原又问大伴。
“我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我身负将你抢劫的钱取回去的使命。不过,要是真正的目的,是想从中将那一亿八千万元夺回来装进私噻,到时候只要你死了,就死无对证。”大伴长笑着道出了心中的隐秘。
“你是想杀我才追到这里来的呀。”
“也许梦想该结束了,或是干过头了。”
“你真象一头秃鹰!”
“大概是吧。”
“好吧,从这里出得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来较量。”
“我也是这么想。”大伴严肃地点着头。
武田安造冲出大门,横穿过院子。
狂风卷着暴雨打得人睁不开眼,他躬着身子走到大路上。大路几乎淹没在积水中,那水一直积到齐踝处,而且哗哗地快速向低处流着,幸好雨点溅在积水中,多少有些光亮。
安造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走,一边防备着狼的袭击。暂时还没发现周围有狼。安造想或许我真遇不见狼安全下山呢。也许狼群都集中到了鹿泽庄里那几间倒塌了的房子里呢。要真那样的话,它们或许不会发现我,再说,风雨能把人的气味冲掉。
走了一会儿,安造站住了。
他突然想,要是狼群集中在那几间破房子里的话,那我回去告诉他们都偷偷地从那里逃出来呢?对,让他们一个一个偷偷地逃出来。弄得好的话,或许会使所有人都逃出来呢。只要逃出四五百米就不会被狼发现了。因为暴风雨会隔断人体的气息,然后大家再找山洞藏起来,或是互相帮着一口气逃下山去。就算我自己能单独地安全下了山,把救援队找来,也到明天中午前后了。鹿泽庄是无论如何支撑不到那时候的。想着想着安造又折了回去。
刚走出几步,安造看到了什么,只见它黑乎乎的身子在雨雾中灵敏地一闪。安造急忙端起枪。看到那条黑影又横穿过雨雾,他觉得背上一阵颤栗。视线只有身边很近的地方,就在这窄小的范围内,几条黑影闪过。
安造跳跃似地张开两腿大吼一声:“来吧,畜牲!”他自己感到了吼叫声中透着剧烈的颤抖。
暴风雨在身边呼啸,不,不仅仅在身边,天地都在呻吟,狼的嗥叫似乎要掩过天地的呻吟。狼群就在身边,可是安造看不清,它们就象黑色的精灵融汇在天地的晦冥之中。
狼群的嗥叫在安造的体内震动,犹如地崩一般。他可以想象得出狼嗥时的姿势,一定是把头低得很低,就象在地上磨擦一样,张开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四肢随时准备跃起,一双目燃烧着火焰。安造完全可以从嚎叫声中想象得出它们现在的样子。
突然间,一条黑影从正面扑了过来,待它跳到齐胸高的位置时,安造开了枪。这是应该射中的一枪,然而跳动的枪身竟使子弹射偏了。手里就这么一发子弹,扣动枪机的瞬间,他把空枪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又有一条黑影划破黑暗扑了上来,安造感到左手就象是击到岩石上一般火辣辣地疼起来,知道是被狼咬住了。他拼命用右手去捅,但是狼没有松开,一时间左臂感觉麻木了,很明显狼牙咬进骨头里。
安造手里的枪滑落到地上,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都能看得清血的网络。死神拉开了黑沉沉的大幕。
安造跳着张开双腿,顺势抽出腰刀,照准咬住了他左手腕的狼头砍去。狼从他的手上落到地上。这是他感觉到的。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大雨冲得本来就睁不开,再加上极度的愤怒,使他双目失明。但他从自己身体重心的改变知道狼被砍中了。他的身体朝右边倾斜着。
安造正想移身体,同时有两只狼咬住了他的腿。他不由惨叫一声。那两只狼将牙深深地咬进肌肉,死命地摆动着脑袋。安造想可能腿会折断了,等他恢复意识时,已经倒在了雨水中。他用腿蹬地支起上身,举起腰刀砍向那团黑影,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他知道又砍中了。
这时,他的眼前浮出无数的黑影,看到了幽灵似的淡青色的狼眼闪动。在他刚看到狼眼的瞬间,挥动腰刀的右臂受到了狼的冲击。他不知道腰刀掉到哪里去了,左手、右手以及两腿完全失去了知觉。
又一只狼咬住了安造的脖子,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狼的牙齿在脖子上咬得很深。
——腰刀,给我腰刀!安造拼死抬起失去感觉的右臂搜寻着腰刀。那只狼爬到安造的肚子上,张开四肢压住他,咬着他的脑袋左右剧烈地摇动。安造听到了脖颈上的肉块撕裂后发出的很大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