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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刚才的直感正中要害,哪怕其中夹杂些许错误,便意昧自己向以前根本理不出头绪的事件真相逼近了大大的一步。
“不会错的——”
自言自语地嘟嚷了一句。冬村一贯认为,搜查的基本始终是直感。虽说不能无视推理,但是,引导推理的还是直感。而且,他从来都是对自己的直感抱有很高的自信。路旁有几张大蜘蛛网。冬村想弄几根蜘蛛丝,横拦在路上。取了几根丝,接成一根,拉在一米来高的地方。此时,原生林深处的暮色渐趋浓了起来,不知从哪儿,传来什么东西“吱吱”的叫声。
3
冬村住在一家小旅馆照,等到十一点,给猪狩打了电话。
“哪边很有趣吧?明天我乘头班车来支援你。”
听着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冬村象是看到了猪狩那张憋着牛劲的脸。
“好吧,你还是来吧。万一跟踪者就在那帮汉子中的话,我的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事态会如何变化,还很难说。”
“你跟县警察局联系过吗?”
“还没有。一直没这个时间。”
“这样的话,在我到来之前,你不要采取什么冒险的行动。否则的话,会有危险的。在山里,不是那帮人的对手。手枪带了吗?”
“没有,我放起来了。”
“唉,你要赤手空拳地跟他们来吗?”
“事态还没有发展到这种地步。”
冬村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拂晓。冬村出了旅馆。出租车把他拉到半道儿,他又象昨天那样,步行进山了。路两旁,夏季繁盛的青草上,还挂着湿淋淋的露珠儿。几只噪鹛,象是引路似的,从树林间飞过。动物的叫声,象是临终时的哀鸣,令人毛骨悚然,联想到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过了一夜,他对自己的直感也没有什么怀疑。如果自己的直感不可靠的话,先前的自信,早会象无边无际的梦一样,淡薄下去,烟消云散了。
昨天在路上拉的蜘蛛丝原封未动地挂在那儿。这证明,冬村下山以后,没有人或车从这儿通过。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工地,大概因为这儿是南阿尔卑斯山驹岳附近的缘故吧?太阳刚刚从山顶上探出圆圆的脑袋来。阳光洒在露珠上,原生林的四周,很快便弥漫在淡淡的灰白色晨雾之中。
穿过黑红色的土地的一端,他来到一个一眼便可以看到工棚的位置。工棚象是尚未从睡梦之中醒过来。
冬村藏身于推土机挖出的一个坑里。从这儿可直接看到工棚,也可以勉勉强强地看清出人工棚的人的面孔。他拿着花尾的照片。花尾身高一百六十公分,是一个身材短小、略有点水蛇腰的人。如果他出入那儿,马上便可以分辨出来。不过,花尾昨天不在工棚。因为夜里也没人从路上走过,因而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不在那儿。他会不会从哪儿回来,或者有谁去联络呢?无论如何,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要知道有什么动态,只能在这儿监视着,别无选择。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男人们起来来。一会儿,升起了烟,象是炊烟。在旅馆里时,冬村听说过,工事中止以后,主管伙食的妇女也下山了,男人们只好自己动手做饭,粮食也是从町上买来的。这帮鲁莽汉,即便下山,町上也是既无酒吧,又无小酒馆。当然,那种职业的女人也就更不可能有了。而且,由于高尔夫球场反对派的眼很尖,他们也就很少下山去。
九点钟左右,象是吃完饭了,但还是没人出来。
——难道他们又开始赌博了吗?
外面的阳光直晃眼睛。阴凉地里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凉快。男人们不肯出来,也是不言自明的事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冬村也越来越急躁了。热浪夺去了体内的水分,肌肤象是被灼烧了一样,火辣辣地疼。周围黑红的土地上方,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的阳炎,包围了冬村的整个躯体,皮肤越来越疼了,简直跟剥掉了一样。照这样下去,弄不好会中暑的。要等着猪狩来,同县警取得联系,对这帮人进行正面讯问吗?
这样想着,他又等了一个来小时。男人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阳光,更毒了。
冬村站起身来。身体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了。他想,即使是监视,也还是该先去树荫下休息一会。转过身子以后,冬村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同工棚之间的低地上,是一块五百坪左右的平整地。象盛用来建更衣室的地方。仅仅打了桩。也许很早就中止了。那儿也同样升起了腾腾的
阳炎。
冬村突然觉得,在那随风摇曳的阳炎中,有一个人影。他慌忙地又一次定神看时,人影消失了。
——难道是错觉吗?
也许是因为过于炎热的缘故吧?眼前什么障碍物也没有,是一块平地,看上去象个运动场。如果说有人影的话,也是一目了然的。别说人影,就连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冬村苦笑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就在这时,又一次看到了人影。这一次,更清楚了。一个人横躺着。而且,位于距地面一米左右的阳炎之中,象一个火葬的死人,浮在烈炎之中。
——难道!
冬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因为这太不可能了!难道是给热晕了产生的错觉?要不,就是单纯的幻觉。他想证实自已的眼睛,又一次看那儿时,什么也没有。
“躺在空中的人,这是不可能的事!”
嘀咕着,冬村又按同一角度将视线慢慢移回去。这时,又看到了。在阳炎腾腾的燃烧的空间中,横卧着一个人。
冬村迈出了脚步。是自身内部产生了什么不可捉摸的变化吗?还是那儿确实有什么东西?这种不解的疑问,促使着他必须去把事情弄个清楚。他想,那是一个类似幻影的东西。极其平整的地上,连根树木都没有,是不可能投下人影的。而且,象个死人一样地横卧在空间,这更不可思议了。
结果,什么也没有。他目测了距离,来到相应的位置,那儿什么都没有。
冬村环视了一下四周。会不会附近有一个物体,由于大气微妙的折射而产生的投影呢?三次,都看到了浮在空中的人。三次,都是一瞬间的幻影,盯着看时,就消失了。他想那也许是视角变化时产生的细微歪曲,同大气极其微妙的折射率在那一点重合而产生的幻象吧?不过,即使真是这样的话,大气到底从哪儿折射过来那样一个奇妙的图像呢?树木、岩石、工具,——什么也没有。大气折射也好,投影也好,而图像的原体怎么也没找到。
冬村茫然地站在那儿。
——会不会是海市蜃搂呢?
根据看到海市蜃楼的人的心态,所有的东西都能看到。冬村在寻找花尾。会不会是这种执着的愿望,凝结在海市蜃楼中,并浮现出去向不明人的形像呢?
恐怕,唯一妥当的推测只有这个了。至于海市蜃楼现象能否在这儿产生,他不知道。如果可以断定不能产生的话,便只能认为,那是因为过于炎热而产生的幻觉了。
冬村死心了。正要回到原来的那个监视位置,突然听到远处有推土机发动的隆隆声。也许,那些男人看到了自己刚才的情景,冬村心里想。
他停了下来。眼睛盯住了眼前黑红的地面。一瞬间,身体,不,整个身心都给吸引住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象是恐怖,透过了他的脊梁,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地面上,画了一个人的形状!不,说是画的,也许不甚贴切,不是画的,而是一个阴影,仅此而已。那儿象薄暮一
样,暗暗的,是从地里渗出的影子。
原来,就是这个影子导致了那个横卧在空中的人像!
这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若有若无,若无若有,仔细看时,人影的一部分是泥上微微的隆起,这个微微的隆起,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个人影,象是用什么画的一样。
——难道就是这样?!
浮现在阳炎中,——这一定是大气的三棱镜效果,还是别的什么。或者说,人影隆起的这部分同其他部分相比,土中的湿度不同,被阳炎折射后,这浮现到了空中。
冬村蹲下身,用手轻轻地触摸那些阴影部分。虽说人影浮到空中的谜团解开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地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形。似乎这并非出自人之手,这种令人想到半面阴影像的阴影,是人手不能画出米的。简直象一个男人以同样的姿态躺在这儿,在一种强烈阳光的作用下,瞬间蒸发而形成的影子。冬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原子弹爆炸时印在石头上的人影。
这时,冬村猛地意识到什么东西逼了过来,发着隆隆的声音,听上去象是地声。
4
声音象是从不远的前方传来。冬村完全被那个人影吸引住了,他根本没能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一台巨型推土机正发着隆隆的响声冲这边开了过来。一看它那向前推进的方式,就很不寻常,象是一匹险恶的毒蝎子,摇着尾巴,晃着夹子,袭了过来。
冬村迎着斜坡跑了起来。那又大又长的铁铲象个铁块,它轻轻的一击,再加上履带的蹂躏,辗烂冬村,置他于死地,可能比轧烂一朵野花更显得轻而易举。冬村一边跑着,掏手枪,没有。他没想,面对这样一个两万多公斤的铁制庞然大物,即使有枪,又有何用!推土机以所料不及的速度,逼了过来。那铁铲高高地举起来,灵活地摇动着,毫不费力地追击着,冬村一个劲地猛跑。
他觉得,甚至可以看到缠着头布的司机那张残忍扭曲的脸了,如果给追上了,挨一铁铲,可就完了。即使能跑开一点,铁铲也能随车体旋转,从这种旋转中跑出的回旋余地便微乎其微了。
总算,跑开了一段距离,这是托了斜上坡的洪福。但是,冬村的双脚也象用钉手固定住了似的,停住了。——前方,还有推土机等候在那儿!环顾四周,翻越山峰的右侧有两台,左侧有两台,象是为了切断他的退路,等在那儿,时刻准备着出击。冬村匆匆地目测了一下间隙,有
相当长的一段,——竭尽全力,是可以跑着穿过去的。
轰鸣声又从背后传了过来。冬村又跑了起来。到原生林,直线距离大约七百米。他只有跑,跑,再跑,跑到那儿,穿过去!
前方的推土机慢慢地蠕动了起来,象是要跟拼命奔跑着的猎物保持一致的步调。唉呀!那家伙个头格外大,是一台联合推土机,但是,冬村心里并非十二分地害怕。因为那台联合推土机的守备线格外长,因而他可以佯装向右跑,而突然转身向相反的方向。
六百、五百、四百——联合推土机朝着冬村的“到达地点”慢慢地开着,轰鸣着。三百,二百——突然,推土机的速度加快了,履带扬起了红红的尘土。冬村向着前方做最后冲刺。腿象灌了铅,很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象是顷刻之间就要断气。全身都在燃烧,热极了。不远处,便是凉快的原生林。只要跑进那里面,便可告一段落。即使他们还要追下去的话,仅仅是人追人,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一百米——冬村猛地改变了方向。逆着联合推土机的方向转了个大硬弯。八十米、七十米,再有一可气,便可逃出脚下的这块平整地了。联合推土机象是明白了冬村意图,开始倒行,不过怎么也可以躲过去。尽管双腿累得不听使唤了,冬村还是拚命地跑,跑,跑。
联合推土机的驾驶员站了起来,向冬村的前方投了一个短棒状的东西。冬村看到了强烈阳光中浮现出的那个东西,猛地站住了。
达那炸药——!
那东西旋转着,落在了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冬村看到了烈日照射下那短短的导火线。很短,象是在落地之前便有可能爆炸了。冬村忙回转身,刚跑了两三步,咚的一声巨响,炸药爆炸了。冲击波震动大地,同时从背后袭来了一阵热乎乎的暴风。冬村被冲倒了。炸药扬起了一阵褐色的尘埃,遮灭蔽日,冬村判断了一下方向,又跑了起来。
这次,不是奔向原生林,而是相反的方向。他不知那家伙准备了多少炸药。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会有那么长的一块间隙了。他们想用炸药制服自己,除掉自己。
前方的动力铲扬着铁夹子冲了过来。避开,向左方跑去。他只有拚命跑,奔上那高低不平的山脚了。动力铲改变了方向,全力向间隙那边奔去。斜前方,又出现了一台动力铲。
向左,再向左,冬村改变着角度。这是在一块开阔的平缓地里,热气笼罩着,一点物阴也没有。喉咙,在冒烟,膝盖,在颤抖。因为刚才的暴风,弄得自己满头是土,随着不停的跑动,头上的土落在脸上,很快就要把眼睛给糊上了,一边跑着。脱下衬衫,用里面胡乱地擦着脸和头。
然后,扔掉了衬衫。
总算在相反的方向看到了山脚下的原生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绝望突然袭击了冬村,他停下了脚步。沿着原生林的边缘,有三台自动卸货车和一台吉普守候着,动力铲,推土机倒没什么,与卡车、吉普车赛跑,是没有指望获胜的。即使它们不能象在平坦地上开得那样快,追上自己,恐怕也用不了三、两分钟。眼看就要给轧死了!
——怎么办?!
右侧,动力铲;右前方,还是。背后的原生林旁有四台推土机带着炸药堵住了退路,——完全包围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我!
他叫了起来,但喉咙里象是抓进了砂子,沙哑了。是因为这些家伙对井上怀有一筹莫展的仇恨,于是和花尾共谋把他杀死了吗?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地上那个奇怪的的影子?那个人形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会不会是这帮人杀死了谁,埋在了那个地方?不,这不可能。要是真的埋了人的话,是不可能在地面上出现那样一个幻妙的阴影的!更何况,那个人影还躺在大气之中!
——自报姓名,说自己是搜查员?
冬村踉踉跄跄地迈开脚步。此时此刻,这种考虑是毫无用处的!这些小子布下了这样大的一张网来杀害自己,毫无疑问,他们一定知道了自己是个搜查员。如果自已那样做,说不定会加强他们的杀机。也许,这个阵势本来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了自己是个搜查员才布下的。
迈出的脚步,乱了。用尽全力,两条腿象绑了竹竿一样支撑着。体内的水分也没了。他感觉到,每呼吸一次,呼吸道的粘膜上便会出现无数的裂缝。
他试着爬了两三步,又站了起来,奔向推土机守备着的原生林。死里求生之路,唯此一条了。只有去从炸药之中求生存。即使是给炸死,也要比在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惨透遭履带的蹂躏好一些。
背后,动力铲的轰鸣声。冬村又咬着牙跑了起来。万一能够逃出这块死亡之地,跟他们没完!——这种忿忿之气,好不容易才使他迈开那木棒一样的双腿。即使把他们一个个绞死,也难解心头之恨,难报心底之仇。
联合推士机又开始动起来。那可谓一个巨大的铁块,一眼便可看出是一头心怀杀机的野兽,排土板扬在空中,象一个血盆大口。它开了起来,想去堵断冬村的退路。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了,冬村已没有犹豫的余地了。——除了突破这条防线以外,别无他路可择。
推土机的声音更响了。背后的两台动力铲也是保持着一定的间隔追了上来。
五十米——推土机上的男人又站起身来,投出了包达那炸药。落花二十多米的前方,爆炸了。冬村俯卧在地,听到了那撕破耳膜的炸裂声。随着那声巨响,他向那个腾然而起的烟的漩涡中奔去。暴风卷起的尘土,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他紧闭着双眼,意识到小石块之类的东西刺痛了自己半裸的肌体。但是,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了。那家伙想用炸药迫使自己退回去!回去?动力铲迫在眉睫,无路可逃了。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力跑了起来。
过了爆炸点。那儿给刚才的炸药掘了一个巨大的乳钵型洞穴。右边,联合推土机的履带辗着大地,发出隆隆的的响声。
亮光一闪。前方几米远的地方。随着那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土砂的龙卷风同时升了起来。瞬间,冬村被冲击波引起的暴风弹出老远,摔到了地上。一阵揪心的剧痛,袭过左半身。他还没死,活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是被暴风激的,还是被土迷上了?他不知道!爬。恍惚看到前方象是原生林一样蒙蒙的一片绿幕。他冲着那儿,拚命地爬,爬,爬,然后,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
背后,又响起了一阵炸裂声。热浪把冬村弹开,重重地把他冲倒在地。冬村又在地上向前爬动了起来。一边爬,一边想:完了!绿色的屏幕永远飘挂在那不远的前方。履带的声音倒是渐渐逼近了,——炸药就要直接命中自己,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还是爬,咬紧牙关爬。他觉得慢极了。炸药就要响起爆炸声了,履带就要从自己的身上辗过去了!或许,是这种死亡临近的恐怖打乱了他时间上、空间上的感觉。他觉得爬了几十分钟,又突然落到了原生林树下繁生的羊齿丛中。
5
他又在这羊齿丛中没命地爬行了起来。他听到了男人们的声音。追上来了!好拔开了丛生的羊齿,前面挡着的是山白竹,密密麻麻的,比冬村的个子还高出许多。冬村硬是钻到了山白竹的根底下,但空隙很小,不可能前行了,恐怕只有蛇,才能弯曲着身子行得通。
钻进去,一动不动地停住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便近了,听上去慌慌张张的,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要是让那家伙逃了,下次可要由他来追我们了。男人们弄得树中沙沙作响,从一动不动的冬村身边过去了。
这下不用担心被他们发现了。这是一块杂生各种树木的高木林带,白天也是阴森森的,不见天日,别说是人,就连牛马这样的大动物进了这里面,恐怕也很难找得到。
男人们过去了,又听了一会儿动静,冬村才从裤子上撕下一块布,包扎了一下伤口,呆在那儿,休息了一会。他不能分辩东西南北了,不管如何,只有往下爬了。这儿还算不上大深山,走它两二三个小时,想必能够遇到联系盐尻市和饭田市的国铁一百五十三号线。
伤势很重。仅轻伤和擦伤就有数十处,这些地方的血都给红土止住了。问题是左胳膊靠肩处的裂伤。虽说刚才用布条扎住肩头算止住了血,但是裂伤很深,伤口塞满了土。必须马上冲洗消毒,接受医生的理疗,万一染上破伤风什么的,便只能束手待毙了。
有动静,很近!沙沙的,象是用手拨开杂草的的声音。
——难道是那帮人又回来了?!
冬村迸住了呼吸。那声音听上去很单调,只有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慢慢地向冬村潜伏的这个方向靠近。冬村环视了一下近身的地方,想找个石头什么的作武器,但很不巧,没有。就凭一只胳膊和来者斗,是没指望取胜的。冬村心里祈祷着,希望那人的路线偏离开去,——但是,听上去,那分开山白竹沙沙的声响,同冬村爬过来路线分寸不差。
冬村用力分开山白竹——只有逃了。多少有点儿沙沙作响,但这无可奈何。很可能是,这个追踪者循着地面上、草叶上的血迹,象猎狗一样在追了过来。而且,这个家伙还一定是个谙习此术,沉着而又无情的人。不过血已经止住了,没了血迹,那人就会在这迷茫的山白竹从中迷失方向,说不定会从近旁经过,也觉察不到冬村。
冬村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追踪者那沙沙的声音也一下子消失了。冬村象是冻在那儿似的,一动不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深山里静寂极了,只有虫子的低鸣在回响,据刚才的声音判断,追踪者就在距自己不到四米远的地方。
几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他紧张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脑海又浮现出几年前那次与刚才极其相似的经历。那是一次打猎遇到的事。猎狗循着猎物的气味钻进了草丛,冬村支起了猎枪等候在草丛的入口处。几分钟过去了,猎狗回来了,草丛里沙沙作响“没找到吗?”冬村这样问猎狗。就住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又猛地消失了。就这样,冬村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家伙就是猎物。为了避免将自己的狗当作猎物射杀了,他突然想起在狗的脖子上系一只铃铛。这次,他才真正感觉到了野兽那令人咋舌的逃跑技术。野生动物知道了危险的存在后,要么向枯枝的山林中逃,要么向繁盛的树林中奔,一点声音都不出。就连那形体巨大的熊也不例外。
那不是追踪者——!
紧张消除了,他又猛地感到伤口的疼痛和严重的疲劳在无止境地侵蚀和折磨着自己身体,难受极了。他住哪躺了三十来分钟,恢复了一下体力。然后,冬村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因为,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的危险地带,而且,还必须找一条清溪,给伤口消毒。
山白竹划破了半裸的上半身,树叶碰到了四处的伤口,疼得他扎心,冬村真想喊出来。爬的话,也只能用右臂,反而更费劲;走呢,也是一步三寸,慢极了。
历尽艰辛,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从那丛生的山白竹中钻了出来。冬村看了一眼背后,倏地一股恶寒掠掠过他的全身。——在密密麻麻的山白竹中留下了一条清清楚楚的道。自己刚才通过的地方,山白竹的叶子碧绿碧绿的,很是显眼。因为过时抖落了叶子上积下的尘土。他没有迷路。要是给一个有眼力的人看,自己逃走的路是一目了然的。
象是有一个无影的敌人在追赶着自己,冬村急匆匆地沿着荆棘丛生的斜坡往下赶。
没有路,没有砍伐的样子,也没有水流。最终,斜面通到一个悬崖,走不通了。只好沿着崖的上沿横向而行了。悬崖的下面仍然是绵延的原生林,再前面是什么,看不见。
不知不觉地,恳崖消失了。他继续走着,象是徘徊于山中了,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声野生猿猴的哀鸣。曾几度被悬崖拦住去路,不能前行,只好绕道走。他甚至感到,似乎是在上坡,而不是在下坡了。
走了将近三个小时。手表坏了。象是在暴风冲到自己时候坏的。不知道是几点了,从太阳看,大约是下午三点钟左右。他并没有为不能下山而感到恐惧,也许是因为出血过多的缘故吧,他明显地感到体力急剧下降。傍晚之一定要想办法找个人家,否则,伤口里留着泥土,太危险了。即使可以幸免患破伤风,细菌的无情侵蚀也有可能使自己失去胳膊。而且由于捆得太紧,左胳膊基本处于假死状态,象灌了铅一样,很重。
突然,传来了小河流水的声音。
冬村萌生了新的希望,加快了脚步。头上,脸上,身上,都是尘埃。喉咙也干裂了。最主要的是伤口的消毒,他多么希望有条小河,一头扎进去。
流水响声渐渐大了起来。听上去,象是一条急流,终于,溪谷映入了朦胧的眼帘。溪谷将山谷削成了v字形,很深。他跑了过去,但流水在高高耸立的岩壁的下面,遗憾的是没有下去的山路。不过,冬村还是安心了。沿着溪谷,滑着一条窄窄的山路往下走,这条小路象是伐木的路,被夏日繁盛的青草盖着。从这儿下去,一定能走到有人居住的村落,急流冲击着岩石,从右手传来哗哗的响声。冬村听着水流声,尽力支撑着就要倒下去的疲备的身体,拨开那繁盛的青草。
往下走了二十多分钟,是一架渡河的吊桥。桥不知什么时候架的,那是一座用藤蔓编起来的吊桥,古色苍然。设有桥板,过桥的着脚点,只不过是拿两根藤蔓打起来的环儿。这很可能是许久以前本地的猎人架起来的。冬村用脚踏着,试了试其强度。
虽说晃晃荡荡的,象个秋千,但是似乎还没有腐烂。他小心冀冀地迈开了脚。到对岸有二十来米,高度有十多米。下面是奔涌的激流,泛着白白的泡沫的水潭,如同一幅绝妙的丹青,碧绿碧绿的,绿得发黑。
吊桥承受着冬村的重量,渐渐摆了起来。走到中心部时,摆幅已达两三米了。因为只能使用右胳膊,更加重了吊桥的摇摆。他感到一阵目眩,象是晕船。
脚,开始发抖,着脚点只是个藤蔓的绳索缆。间隙只有三十来公分。要是某一步的藤蔓腐烂的话,自己就没命了。吊桥摆得渐趋厉害,他动动扭曲身子,失脚。
总算蹭到了中心部,无意中冬村回头看了一眼。
“住手!干什么!住手!”
冬村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周围的风景,瞬时间凝固了。——一个人站在吊桥的那一头,手中拿着刀,放在藤蔓架线的一根上。
“喂!住手!给我住手!”
吊桥几乎不能过。冬村的双手紧抓住男人要切割的那根架线,这根架线无声无息之中被切断了,甩上了冬村失去支点的身体。冬村惨叫一声,紧紧抓住了脚下的回线。那男人又将手中的刀放在了这根藤蔓上,把它切断了,冬村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好容易才用手抓住了藤蔓。
只剩下两根藤了!男人把刀架在了其中的一根上。
——跟踪者!
他没有去确认那个男人的脸面,没这个时间!不过,他还是闪了一念:这个跟踪到奥羽山脉中来的男人正要置自己于死地!转眼间就要毫不犹豫地切断自己的生命之线,太残忍了!——没错,就是那个跟踪者。
四根回线被切断了三根。这联系着生命的藤蔓,轻而易举地缠到了冬村悬在空中的身上。那男人把刀对准了最后一根白刃一闪,这最后一根支撑着冬村体重的藤蔓也被切断了!冬村的身体被深谷吞噬了。就在这一瞬间,冬村猛地意识到,山白竹丛中的声音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而是这个跟踪者!他一定在哪儿看到冬村被围困,后来,得知冬村逃跑了,又循着血迹,跟了过来。
溪谷,深深的,没有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