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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但现在,达春却命令他去屠村。这显然已经超过了他为自己设定的道德底线。
“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么?怎么,黎将军觉得那些为残宋交纳钱粮的人,不是乱臣贼子?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好学一学杨晓荣将军啊?”达春冷哼了一声,逼问道。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冷汗立刻从额头上淌了下来,黎贵达一边作揖,一边解释。“末将只是想如果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不让宋人提前逃了!”
一个宋字,在他口中吐得分外清晰。片刻之间,黎贵达完成了宋人到蒙古人的转变,露出狰狞的本色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把别人踩在脚下么,何必以一时不忍,坏了自己打好前程!
“你去,所获财物,自行处置!”达春挥了挥手,示意黎贵达去执行任务。转过头,冲着几个蒙古、党项将领命令道:“阿古达木尔,你带一个万人队向后搜索三十里,道路两侧村庄要有人,都给我杀了。房屋、农田全部烧掉!”
“是!末将听命!”阿古达木儿舔了舔嘴唇,兴奋地答道。自从去年大汗听了董文柄的话,严令军队不得再肆意屠戮后,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这种放手杀戮的快乐了。嗜血回忆,让他浑身肌肉都跟着发抖。
“李浩、元峰,你们二人各带五千士卒,向东、向西搜索,三十里内,不准留一个活着的宋人!”达春冷笑着,把两支红色的令箭,扔到了马前。
两个探马赤军千夫长高兴地拾起令箭,撒腿向自己的部曲跑去。方才杨晓荣的偷袭让他们大失颜面,一会儿,他们要把这笔帐,从宋人身上百倍地讨回来。
蒙古军,探马赤军、新附军,几个万人队被达春先后派了回去。离天黑还早,今天他不打算再继续行军。破虏军以流寇战术对付他,他要以蒙古人最擅长的战术把局势挽回来。
身后有两座城池,三百里路。沿途的宋人,达春一个也不打算留下。他知道,只有屠杀,才能打击宋人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也只有屠杀,才能让心怀不满者彻底屈服。在长江以北,大元杀白了无数城市,让汉人再也不敢抬头。在福建,他还要这么做。让那些敢于反抗者看看,这就是不肯做大元子民的下场。
杀!目光穿过油然绿意,达春看到了满眼的红。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爹,你怎能下这个令,如果大汗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女儿塔娜的声音,把达春狂热的目光从远方拉了回来。骑着一匹骏马,跑了满脸是汗的塔娜拦在达春面前提醒道。
“大汗?大汗会理解我的战术,他当年比我现在还狠。傻丫头,咱们不杀,破虏军会主动迎战么!”达春仰天大笑,带着几分疯狂答道。女儿塔娜自从被破虏军放回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般,文静了许多,乖巧了许多。但她变得不像蒙古人,蒙古人心里,不该把宋人的生命当回事。
“爹!”塔娜轻轻地叫了一声,不再说话。父亲做得不能算错,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塔娜,也会想到这一招。在福建作战,不能按常规来。破虏军的火器犀利,铠甲优良。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攻下去,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并且大军的后方,还要随时承受破虏军散兵游勇的威胁。
采用屠杀的办法,可以把破虏军尽早逼出来。只有在蒙古人选定的战场决战,才可用铁骑和强弓的优势,克制住破虏军的手雷和火炮。这一招大军原来不使,是因为大伙并不认为破虏军有力量与元军决战,不愿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而两个月来的交手表明,破虏军完全与几十万元军抗衡的能力。
几缕浓烟从远处飘来,山林中,隐隐传来了哀哭声,像是人,又像是风。
“我们宋人知道建设自己的家园,而你们蒙古人,只会劫掠和破坏!”耳边,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塔娜苦笑着摇摇头,尽力想把那个英俊的面孔从脑海中赶出去。却越摇,越清晰,越摇,越清晰。
“四海一家,你们那个大汗,你父亲和你自己,把宋人当过人么?”林琦的问话,一遍遍敲打着她的心脏。胸口无端地痛了一下,血腥的滋味涌了满嘴。
山风刺痛了她的双眼,泪光里,她看见周围山川、河流、土地,一片殷红。
殷红色,以三溪为中心,绵延着向四周散去。
宋祥兴二年八月初,元军进入三溪。三溪百姓未随破虏军撤走者二十四人,全部被黎贵达处死。随后,一场杀戮宣告开始。发了疯的元军不再向福建腹地进攻,而是调过头来,把沿途征服的城市和乡村,细细梳理了一个遍。
虽然大部分百姓在破虏军和福建地方官员的动员下,撤入了深山中。但还是有一些对北元军纪抱有幻想的而留在家中的人,倒在了屠刀之下。
特别是永定和龙岩两个城市,因为已经被达春攻克过,暂时归属了北元,无辜被杀者数以万计。
仓猝赶来的萧明哲被逼无奈,只得主动向达春发起进攻。双方在罗溪畔,一个叫黄土坪的地方遭遇。
达春以强弓压制破虏军的钢弩,以分散队形躲避破虏军手雷,以骑兵迂回包抄破虏军炮位。
萧明哲以一万五千疲军对敌四万,不敌,主动后撤。元军尾随追击,将沿途房屋、农田全部烧毁,另派出搜索队,到丘陵地带寻找逃难百姓,大肆屠戮。
杨晓荣率军歼灭了几支北元搜索队后,被蒙古骑兵赶上。双方恶战,由中午杀到深夜。四下元军纷纷赶来,杨部破虏军寡不敌众,阵亡两千余人,剩下的战士,趁夜色撤离了战场。营正楚天舒领兵断后,弩尽,自杀殉国。
达春调头向南,与漳州援军野战。破虏军将领朱平兵败,强行突围,率残部退往泉州。
八月中,张弘范引大军入闽,以元军平宋都元帅之名,下戡乱令,‘规范’了达春的屠杀手段。规定,‘凡一人从贼或为宋官者,屠全家。邻里隐瞒不报者,屠全伍(元代户籍管理办法,相邻五家为伍,有罪连坐)。大军兵临城下,守军守城一日,城破后屠城一日。守城十日以上者,城破后永不封刀。’同时,号令各地百姓互相揭发,检举出与破虏军有关联的家族为自己赎罪。
血,染红了九龙江。
吕师夔领十万大军沿九龙江而下,攻华安。华安乃弹丸之地,城墙新筑,高不及六尺,守军只有一千余人。守将苍松,畬人,闻元军来,遣散百姓,拒城苦守。吕师夔劝之曰“百倍之差,何逞匹夫之勇。”苍松对之曰“国无匹夫,何来英豪!。”吕师夔笑曰:“且看英豪为何物!”围城不攻十余日,守军粮尽,无力接战。师夔遣使劝降,苍松对曰“天晚,明早当听命。”第二日,元军整兵,以待苍松来降。及午,城门未开,吕师夔遣死士攀城而入,见阖城已无一活人。千余将士,皆服毒死。
吕师夔大怒,焚城,兵锋直指漳州。途中遇西溪县令孟浪所部民军两千,双方激战半日。民军不敌,孟浪领兵且战且退,致九龙江,被围。有鱼民引一小舟来救,诸军请孟浪上船自走,浪曰:“阖县父老推浪为县令,浪不能保境,亦不能安民,有何面自立于世!”乃留书吕师夔,曰:“将军未攻城,浪亦未曾守。官吏有责,百姓无罪!”然后望东而拜,转身走进了九龙江中。麾下残兵三百余人,皆不肯降,战死。
李恒奉张弘范命,领探马赤军、新附军和地方诸豪强兵马十万,攻惠州。许夫人率部迎战,双方激战于博罗,难分胜负。元将李治、乃尔不花、朴哲元战死,兴宋军阵亡逾万。
陈吊眼、张世杰知宋帝平安后,福建必危,领兵星夜回援。张弘范闻讯,遣其弟宏正率军急攻平和,云霄,切断陈吊眼东归路线。陈吊眼与张弘正接战,连破元军六道防线,杀敌两万余。张弘正不敢撤退,亦无力阻敌,危难之际,吕师夔引大军致,与张弘正合兵一处。以十五万兵马,挡在了陈吊眼的四万破虏军。
张弘范遣张珪和阿里海牙攻汀洲,破虏军守将陶老么得到萧明哲和杨晓荣先后战败的消息,主动放弃了莲城防线。带着莲城、清流、宁化三地数十万百姓,缓缓退过了九龙溪。隔着河,构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八月下,过够抢劫与杀戮瘾的元军再次发动攻势,兵分三路。北路,张珪强渡九龙溪。试图击败陶老么部,进入邵武。中路,张弘范、达春合兵一处,进攻永安。南路,阿剌罕领蒙古军万人、汉军万人、新附军四万,兵指泉州。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三路元军如三头恶鬼,所过之处,唯余焦土。
酒徒注:历史上,北元的屠杀,使中国人口剧减少。直到明初还没恢复到宋末水平。写这段文字只为记得悲剧,并非要挑起矛盾。
发生了,记住它,避免重演,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