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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械制造的长期忽视和造弓流程的复杂,也使射程达到三百步之外的名弓成为不可多得的宝物。所以,射前不用浪费体力开弓的钢弩,才能在最近的战争中脱颖而出。
但对于北元来说,这两个弱项都不难克服。蒙古军和北方汉军之中,弓箭手的名额一直占到六成左右,从中反复筛选,优中选优,去除命中的准确度要求外,能拉开强弓,把箭射到二百步以上的士兵每个万人队中都能找出百余名。
而使用牛筋、韧木制成的蒙古双弧战弓,射程都在三百步之外。当张弘范把优秀射手和优质弓箭组合在一起后,破虏弓出现后给宋军带来远程攻击优势,就已经不那么高了。
根据细作从北元方面收集的情报得知,双弧战弓是利用角质和木材,外缠绕牛筋所制。按破虏军的标准计算单位,将一把双弧反弯弓满开的话需要至少80大斤(公斤)的力量。射出的箭能轻易的穿透一头壮牛。更令人愤懑的是,张弘范还命令士卒,在每支箭头上,都涂了毒葯。(酒徒注:此段关于蒙古弓的描述出自马可波罗的游记)
破虏弓属于强弩范畴,有效射程不过一百五十步,射前需要经搅弦、上箭、固定、击发四个步骤。而双弧战弓随拉随发,无论射击速度和射程,都远远超过了破虏弓。
在人数和战斗能力都不具备优势的情况下,破虏军必须重新考虑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并且,眼下破虏军侧翼门户洞开。李恒随时可以派谴兵马从龙岩、永定等方向突入南剑州。留在福建的几标人马,要防守从邵武到漳州那漫长的防线,兵力分配上,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偏偏这个时候,一直被破虏军打得狼狈逃窜的范文虎也来了精神。利用麾下兵马多,地形熟的优势,苍蝇一样缠着李兴和萧明哲两标人马。被打败一次,没几天再反攻一次。不惜血本地,誓要将破虏军主力拖在两浙。
“丞相,不能再犹豫了,您再犹豫,万岁,行朝,就全完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文天祥抬起头,看见行军参谋赵时俊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冲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首。
血,立刻顺着赵时俊的额头流了下来,流满他英俊的脸。这张脸,与空坑兵败时,冒充文天祥慷慨赴死的赵时赏别无二致。二人是堂兄弟,同样是赵氏皇族,当年同样为了报效国家,而投身于文天祥帐下。
“时俊,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文天祥连忙伸手去扶,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拉动赵时俊半分。
“丞相,求你,救救皇上吧!”赵士俊的脸上,血与眼泪一起流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朝廷曾经对大伙不起,但当年赵时赏,却以一人之命,救得十几个破虏军现在的高级将领逃离生天。
活命之恩,不能不报。
议事厅的一角,正用手指比划着争吵的陈吊眼和黎贵达停住了手势,一同转到了大厅中央的地图前。
二人刚才一直对是否救援朝廷在争论。做为破虏军中的资深将领,黎贵达认为,时间已经不再拖延。而手握重兵的陈吊眼,却不愿意让自己的部下轻易出去送命。二人的观点,其实也代表了参谋和军官中不同的两个派别。
黎贵达认为,朝廷不得不救。
虽然行朝到目前为止带给破虏军的只有困扰。但坐视行朝灭亡而不救,破虏军和福建大都督府,就会失去对天下英雄的凝聚力。
虽然破虏军中有不少人认为,这样的朝廷,不救也罢。但在世间的大多数人眼中,皇帝依然是国家的象征。五年来,已经有一个皇帝投降,一个皇帝落水夭折,如果再失去最后一个皇帝,则预示着大宋已经没有了国运,没有了和北元争雄的资格。
此后,效力于北元的无赖文人和名流、大儒们,会迅速鼓动唇舌,把北元打造成传统意义上的正朔。无论破虏军多善战,福建多繁华,福建大都督府都不过是割据一方的叛匪。
大义面前,文丞相不应该再三犹豫。
连日来,参谋部门已经商讨了很多作战计划。其中,一个最具有可行性的作战计划是,趁李恒初入广南东路,立足未稳的时候,出兵梅州,夺回梅、循两州,然后兵向梅、劭两关,做势欲切断李恒和张弘正的后路。李恒和张弘正背后受到威胁,一定会返身迎战。
只要二人回师,张世杰麾下的江淮军就能得到喘息。然后,江淮军就可以向东移动,从背后打开罗浮山防线,与许夫人的人马会师。然后,两支队伍合力击败张弘范。
而这个计划,受到了陈吊眼等山贼出身的将领们的激烈反对。
据陈吊眼估测,在目前的天气情况下,如果希望这个计划切实收到效果,破虏军至少要出动五万以上兵马。
那也就是意味着,福建被抽成无兵之地。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任何一支敌军,都可以轻松地杀入福建。
等张唐带着破虏军主力从两浙退回来的时候,泉州的商港、莆田的盐田、邵武的矿山的作坊,十有八九已经成为元军的囊中之物。
破虏军此行可以救得行朝,却要拿整个福建路的安危前去冒险。
文天祥看看赵时俊,看看陈吊眼,再看看黎贵达,还有在议事厅一侧,不肯说话,却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邹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必须要做一个决断的时候。
放开赵时俊,转身,他向放着令箭的木盒子摸去。
赵时俊脸上一喜,以手拭泪。眼泪、鼻涕和鲜血抹了满脸。陈吊眼的脸色瞬间铁青,牙关紧咬,强忍着,不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风雷阵阵。
就在此时,参谋曾寰匆匆忙忙从外边跑了进来,将一份沾了水的公文递到了文天祥面前。“丞相,行朝派人冒浪前来,敦促破虏军出战!”
“谁,人在哪里?”文天祥的动作被打断,愣了一下,诧异地问。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减小的意思,站大都督府内,都能听见闽江口彭湃的波涛声。这个时候从崖山抄海路赶到福建来,此人胆略着实不小。
“是俞如珪老将军,人已经累垮了,医官们正给他喂参汤续命。他说此刻不敢以皇命让丞相和破虏军弟兄们送死。只盼大人念在相交多年的份上,救他外孙一救!”曾寰的回答,听得文天祥心头一阵紧缩。
当今皇帝并非杨太后亲生,俞如珪是他的外祖父。当年,文天祥性子耿直,在朝中能谈的来的朋友不多,俞如珪正是其中一个。
“丞相!”邹洬、吴希奭、刘子俊同时动容,言外之意,不说自明。
陈吊眼、李翔、杨晓荣、吕成九等将领皆叹了口气,偏转过头去。他们对大宋行朝毫无好感,他们却不忍拒绝一个老人对为自己即将溺水而死的外孙而发出的呼救声。
调遣兵马的令箭被文天祥紧紧的抓在了手里,在曾寰急切的目光中,那支令箭仿佛有千斤之重。
文天祥的手居然有些抖,小臂上青筋突突直跳。
“报,江南西路故友传来八百里急报,达春已经从罗霄山回师,不日将抵达建昌!”门外,又一个斥候,喘息着跳下快马。
“呼”参谋统领曾寰长出了一口气,脱下蓑衣,挂在了门口的木架子上。
闪电划破长空,风雨萧萧,惊涛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