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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北元派遣刺客来暗杀自己,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刘子俊预料中的震惊。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没有所谓的国际舆论和国家形象,北元会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打击自己的敌人。世界上最早的生物武器绝对不是西班牙人在战场上率先使用的,将得了传染病的人和牲畜尸体抛入城中,利用疾病击败对手的手段,是蒙古武士的专利。
同样,屠城和灭族,一方面,是因为蒙古人的残忍。另一方面,是因为这种手段的确起到了瓦解对方抵抗的效果。
在这个时代,一切能打击敌人的手段,都被视做合理手段,蒙古人无所顾忌。
当然,自己对付北元也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侵略者未出国土前,一切可采用的手段都是正义手段。
现在,交战双方比的是谁将各种战术结合得更巧妙,运用得更娴熟而已。
“丞相,咱们是不是将卫队调出去?”刘子俊试探着打了杀人的手势。文天祥那幅泰然处之的态度让他有些迷惑,好像他自己不是被刺杀目标一样。
“不必,先放他们一段,反正,有无果大师在!”文天祥笑了笑,信任地将目光投向无果和尚。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师他听说过,早在临安保卫战时,就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个人。但是那时,他对武林人物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如果所谓的武林人物是非不分,只会倚强凌弱,所谓的江湖在国家为难时刻只会袖手旁观或替入侵者卖命,那么,这个所谓的武林与江湖,不过是一团烂浆糊而已。的确不需要放在眼中。
而最近无果等人在福建地区的活动,让文天祥对武林的看法大大改观,刘子俊麾下的谍报人员汇报过了建宁血案的检察结果,一切证据都表明了,是无果等人暗中狙击了北元间谍的一次破坏活动。
在文天祥打量自己的同时,无果也在打量这个传说中的英雄,大宋状元。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清瘦、看起来有些憔悴的书生,就是创造了一次次奇迹,并且用肩膀支撑起残宋山河的人。也很难相信,这个说话慢声慢语,目光带着祥和之气的丞相,是那个行事惊世骇俗,占据弹丸之地就敢冒天下大不讳更改祖制的人。
“丞相”
“大师”
文天祥与无果和尚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视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师先说!”文天祥笑着建议。
“那老衲就不客气,依老衲看来,丞相既然不愿惊动百姓,不妨就冒一次险”没等无果把话说完,刘子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道:“不可,大师岂可以丞相为饵!”
“子俊,听大师把话说完,这个险,我值得冒!”文天祥笑着,示意无果继续。无果想做什么,他心里明白。
无果的建议,是以文天祥为诱饵,吸引那些刺客上钩,顺藤摸瓜,将所有北元间谍一网打尽。
而文天祥想赌一赌,赌一赌破虏军谍报部门的工作能力,和自己对时局的判断能力。
达春对刺杀行动,寄予了极大希望。所以听到刺客已经进入福州后,文天祥首先想到的不是逮捕这些刺客和城中与刺客勾结的人,而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只要刺杀行动还有希望,北元的军事行动就轻易不会展开。而破虏军和福建地区,就又可从容地赢得十几天喘息时间。
“只是从此后,丞相要减少出门次数,增加侍卫!”无果将自己的建议说完,见文天祥没有反对的表示,谨慎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自己和身边几个江湖朋友想出来的一次豪赌,赌赢了,则可以将北元在福州城的隐藏势力连根拔下。
一旦输了,可能不止输掉文天祥的命。
只是无果和尚没想到,文天祥同他这个江湖人一样豪情干云。
“子俊,你去安排,咱们就跟这伙人斗上一斗!”文天祥点头应承,吩咐刘子俊全力支持。
“谢丞相!”无果双掌合十,低头施礼。令他折服的,不仅是文天祥的胸襟气度,还有他对战机的领悟能力。
“大师客气,有什么话,尽管与子俊说!”文天祥躬身还礼,这些游侠人物,虽然无法以纪律来约束,但偶尔作为一支奇兵来用,倒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抗击北元,保卫一个文明不被毁灭,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破虏军一家的事情。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要利用起来。
只有所有卫护这个国家的人不分派别的站在一起,国家才有希望。
一个国家从建立那天起,就会有很多蛀虫和败类出现。当这些败类和蛀虫站到一定比例时,国家就会面临危险。
这个时刻,所有保卫国家的人必须联起手来,力挽狂澜。如果此时,还要道不同不相与谋,还要分分官府和江湖,分分派,分分系。恐怕没等内部争端解决,外敌已窃权柄。
送走了无果和尚,书房里又恢复了宁静。窗外暴风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闪电不时照亮夜空,照出远处黑漆漆的山川,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飘摇。
形势越来越复杂。或者说,随着自己对这场战争认识的加深和各种手段的实施,自己所能意识到的形势,越来越复杂。
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角逐,从大宋和蒙古携手灭金时,已经开始。
战争不仅仅发生在疆场上,敌我双方的每个疏漏,都足以让对手发动致命一击。破虏军利用北元内部矛盾那些手段,北元一样会用到大宋头上。
而目前代表着大宋的行朝,显然没有能力应对北元这种打击。
根据收集到的消息,小皇帝落水生病了,外界纷纷传闻是因为小皇帝坚持要来福州与破虏军汇合,导致军中一些地方豪强势力不满,暗中下了黑手。
这充分暴露出了行朝的内部矛盾。而在这个时刻,所有矛盾都是北元可利用的机会。已经有义愤填膺的破虏军将领建议文天祥以右丞相名义向朝廷提出置疑,这个建议被文天祥压了下去。
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真相。连一向擅长权谋的陈宜中都选择了逃避去安南出使,文天祥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非不为,而是不能也。
单纯从破虏军的发展角度而言,距离朝廷越近,反而越限制了他的成长。对于远方那个行朝,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维持它的存在,但绝对不是奉行它的号令。
可您是大宋状元啊。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恨不休。此刻,你的心指向哪里呢。无数个声音,不眠之夜,在他耳边呐喊。
内心深处,煎熬着一个忠字。双目之中,却是混乱的时局,在这危机时刻,一步走错,也许就要输掉整个国家。
“如果有一天,破虏军的号召力已经可以取代朝廷呢,我们该怎么做?”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不断地问着自己,文天祥摇摇头,目光继续落在书案上,那里有更多的实际工作需要做。
至于将来的事情,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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