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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石云秋袖箭即要射发的前一瞬,他双臂反挥,十指揪住巨汉垂及两肩、纠结油腻的头发,发狠往前扯带,把那一坨托塔天王般的巨身猛地过肩摔下。

    他听见“砰”地好大一响,脖颈的压迫陡松,忍住晕眩,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身躯连忙往旁滚开,先拉开两人的距离,防对方起身再攻击。

    巨汉摔在地时撞痛后脑勺了,在众匪的叫嚣下,动作微滞地站起来。

    “击其中流!”石云秋的清亮嗓音骤响。

    不能等对方站稳,先坏他底盘再说!

    玉铎元正有此意,不作歇息,人已滚近,双腿前后夹住巨汉脚踝,狠勾,把对方再次勾倒,又是“砰”声大作。

    这会子是面朝石地撞下,撞得巨汉满面是血。

    恼羞成怒了,他捶地暴吼,还没来得及站起,又被玉铎元的扫堂腿弄倒,一下子倒前、一下子倒后,玉铎元知他下盘极差,专攻他弱处,倒到最后,整个大堂就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此时笑的人不笑,叫的人也懒得再叫,倒是有个人大乐了——

    “好啊!好看!好——”石云秋颔首笑。

    “算了、算了!别玩了!真没味,不看啦!”严老大气闷,但望向立在堂下、满身汗污的玉铎元时,目光中的轻蔑已少掉大半。

    于是,铜铃眼与俊气横生的长目对峙片刻,前者目光一闪,忽而震声笑出。

    “好!你这小子,那咱们就算两清。往后的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大伙儿全好来好去,保你玉家人货平安!”

    “多谢严爷。”玉铎元一言语,才发现喉头发疼,声嗓沙哑,血丝还从嘴角溢出,内颊的皮都破了。

    “哈哈哈你学武肯定好,从商有啥儿屁乐趣?要揍人得先学会挨揍,挨得了痛才算汉子!你不错,挺不错的!改日我教你几招!”严老大道。

    “那就改日再说,严叔叔,咱们尚有要事在身,得告辞了。”再待下去恐节外生枝,石云秋走到堂下,忍着想替眼前男人拭血、察看伤处的冲动,转向严老大抱了抱拳。

    “等等!”严老大喊住他们俩。“‘走婚’在咱们这儿也算大事,怎么说,咱和‘霸寨马帮’多少有点儿呃情分,至少该送点贺礼啊!”“严叔叔不必破费的,我——”

    “不破费、不破费!”严老大嘿嘿笑地挥手,粗指忽地指向旁边刚抢回不久的好货,大方道:“瞧瞧去,替自个儿拣几件玩意儿!”

    倘若拒绝,便是不给对方脸面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严叔叔了。”捺下莫可奈何,石云秋温温扬唇,笔直走至那堆宝贝前。

    随便挑一件吧可有可无地,她手本来探近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弯刀,忽然轻“咦”了声,动作略顿,伸至半途的手改了方向,取起被人挑出、随意搁在旁边的一把老月琴。

    她拿近瞧仔细,发现琴弦上还夹着拨片,温笑不禁加深。

    “我要它。”

    “嗄!”就那破玩意儿?严老大粗眉挑高,一干盗匪也跟着瞪眼。

    玉铎元刚把散乱的发丝从俊颊拨开,拭掉嘴角血丝,目光一抬便瞥见她把玩在手里的琴。

    他面容没什么起伏,深瞳刷过奇辉,直勾勾与她点缀笑意的眼对上。

    “我就要它而已。肯给吗?”朗声,她转而问严老大。

    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

    肯给吗?

    某种怪异的温度在左胸炸开,玉铎元一凛,感觉像是刚刚暗自咽进喉里的一口血要呛出来,他脑门发热,一时间竟然没法从她身上拔开视线。

    严老大尽管不晓得那把破琴有什么好,见她爱不释手,落腮胡里的厚唇撇了撇,也就随她欢快了。

    石云秋道过谢,随即脱下披风,将月琴裹住、打成包袱,拉着尚有些怔然的玉铎元举步欲走。

    “再等等!”严老大又嚷。

    这一回,石云秋假装没听到,往大门去的步伐不缓反倒略促。

    十来名汉子纷纷堵上前去,把门口堵个水泄不通。

    她悄声叹气,却瞄见身旁男人正觑着她在笑。

    他笑得极浅,若非靠得这般近,近到能嗅到他的气息,根本无从分辨。

    如他这种淡得出奇的古怪性子,才有办法身陷在一窝抢匪里,还能笑得如此无谓吧?好吧,他要笑,那她便陪他一块儿笑,至少要事都已谈定,严老大也算聪明人,不会现下才要翻盘。

    再有,他这抹笑可真好看,往后他若天天笑给她瞧,迟早会把她这颗“石心”给笑穿的唔,即便他不笑,也能“穿”了她。在羊皮帐里,他们紧切拥抱,紧得无一空隙,他的身体“穿”进她的

    唉唉唉,石云秋,脑子净转些什么啊!

    暗叹,她脸蛋泛赭,回他一记别具深意的浅笑后,这才旋身过来。

    “我晓得严叔叔念着我阿娘,若有机会,您上我‘霸寨’来,阿娘见了您这位老朋友来访,定也欢快的。”略顿。“我俩真的非告辞不可了。”

    严老大道:“听你提及你阿娘的事,咱心里自然高兴。本想再多留留你的,既然有事待办、急着走,那也不好多说了。”他招手示意,立即有手下端来一只托盘,托盘中摆着五个大酒碗。“来来来,把酒给干了!我一大坛,你们五碗,那五碗可是咱珍藏多年的‘醉千秋’,算是提前喝你俩的‘走婚酒’。干!”豪爽大嚷,以坛就口,咕噜咕噜就把自个儿的一坛酒给解决。

    喝酒罢了,这事不难,况且也才五碗。

    玉铎元探袖欲端起酒碗,另一只小手却快上他半分。

    “我来。”石云秋低语。

    他心中微突,不明白她何以几近夺取的方式抢走那些酒碗,便见她连五灌,把五碗清澈如水的白酒全喝了个底朝天。

    严老大铜铃眼溜了溜,忽地仰头哈哈大笑。

    “算啦、算啦!唉唉唉,你都如此护他,当真是喜爱上了,没得商量啊!你严叔叔不寻他麻烦便是,去吧!”

    “后会有期。”石云秋一笑,再次抱拳,拉着尚一头雾水的玉铎元掉头便走。

    这一次走得很顺利,再没谁喊“等等”亦没谁挡住大门不让出。

    紧扯着他往前走的小手莫名发烫,玉铎元不禁侧目瞧她,沉声问:“怎么了?”

    “快走。”石云秋面容轻垂,低语。

    不对劲!

    他微愣,双目陡眯,没再多问,反倒拉着她奔向系在不远处的两匹坐骑。

    确认她能自个儿翻身上马,玉铎元才跃上自己的黑驹。

    “快走”她再次催促,两腿一踢,枣红大马随即奔出。

    “驾!”他马缰一甩,努力跟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出,纵蹄杂踏,飞跃不歇。

    奔过一段又一段,飞掠过一幕接一幕,片刻过后,终于来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星宿海”湖原。

    放眼望去,蓝银色的天幕与覆雪的湖原相连,他们寻找作为记号的野牦牛头角骨,分辨出东南西北。

    忽地,前头引领的枣红马顿了顿四蹄,玉铎元胯下黑驹倏而超前过去,他一怔,忙扯住缰绳,蓦然回首。

    “怎么——石云秋!”疑惑欲问,哪知道枣红马背上的人儿低着头,身子晃了晃,跟着毫无预警地往旁边一歪!

    “石云秋!”玉铎元气息陡窒,纵身下马,在她整个跌落前护住她的头。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时近她身,一股浓郁得似乎永远化不开的酒气,从她的发与肤、呼息吐纳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还是她原本便不胜酒力?

    无暇多想,玉铎元健臂一振,横抱起她。

    “那把琴别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儿,像是勉强要扯紧神智不让飞走,偏不能敌。

    “琴没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马背上了,记得吗?”

    都醉成这模样了,还心念着一把老月琴吗?玉铎元不禁着恼,却厘不太清楚究竟恼些什么?

    “琴要给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欢弹,你弹,我就听”

    她弯着眸,笑嘻嘻,与几刻钟前面对那群大汉时的从容自持相差十万八千里,现下颊面红出两团晕的她咧着两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个憨娃儿。

    左胸震动,他抿唇按捺着,把晕晕然的她抱上枣红马背,随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后头。

    双臂穿过她两边腰侧,玉铎元抓住缰绳,任她整个人儿往后贴靠。

    枣红马似是知晓事态不寻常,主子醉得没法坐稳,主子的男人只好帮她坐稳,便也没多挣扎,仅甩甩长鬃和流须尾,呼噜噜地喷气。

    “玉铎元快走”

    唇附在她红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带着自己也难解释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撑一段路,得找个隐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过空旷,风大水寒,不适合扎营歇息。

    石云秋勉强深吸口气,墨睫略抬。

    “别控制方向让马儿跟着雪雕走,它会找到地方的”

    那头壮硕的独脚雕此时飞得甚低,他们停在此处,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盘旋。

    “好。”

    摸摸那张烫红小脸,这举止似是有些出乎自个儿的意料之外,玉铎元内心不由得一怔。

    他瞥着轻贴在姑娘红颊上的长指,眼神若有所思地黯了黯,然而,他手并未收回,反倒将她的脸好好扶靠在自己的颈窝处。

    此一时分,女子的眉睫早轻而无力地敛下,柔软地偎在他怀中。

    信马由缰。

    玉铎元牵着黑驹,密密怀抱她,放任枣红大马疾驰,随那头独脚雪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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