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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以磅礡的气势落下,伴随着不定时的闪电与雷响,轰炸整个市区。
乔羽睫站在门檐下,双手环抱胸前,身子一阵阵发颤。
她今天穿得不多,短袖碎花洋装根本抵挡不了雷雨带来的寒意,更何况她还站在户外,凉风湿雨翩然袭来。
她转头,烦恼地瞥了一眼躺在车辆底下的凌非尘。他似乎很专心地修理车子,对她窘迫的境况置之不理。
他不许她跟进修车行,她只能孤身站在门檐下躲雨。
车行的老板和其它伙计看不过去,纷纷邀请她进屋避雨,可她一次次摇头拒绝。在得到他的认可以前,她不想擅自闯进他的世界,因为对他而言,他们之间的边界是清清楚楚的,不容她僭越。
所以,她乖乖站在边界等,等他愿意主动敞开心城的大门。
可为什么,她会这么想进去属于他的世界呢?为什么面对他无情的拒绝,她仍然不肯死心?
望着檐外灰蒙蒙的雨帘,乔羽睫不只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要傻傻站在这里等?
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他是十八年来第一个让她主动想靠近的人。
从小,她就像个养在玻璃城堡里的公主,每个人都宠爱着她,呵护着她,不肯她受一丝丝伤害。
除了学校、亲戚朋友家,她的父母几乎不许她到任何地方,每回出门,也必得要有人跟着。
这样的溺爱与约束也造就了她几乎毫无日常生活的能力,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在小镇内她也经常迷路“路痴”的封号名闻遐迩。
长到十八岁,高中部毕业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到市区,其它人只要半小时的车程,她比别人足足多了三、四倍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一整个早上,她四处问路,凭着记忆中一点点印象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修车行。
如此执着,只为了见他一面。
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懂。唯一明白的是这一个多月来,虽然她为了准备联考日日埋首书堆,可他的影像却总在她猝不及防间,浮现脑海。
她忍不住要去想: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深邃而凌厉?为何他的神情,如此愤世嫉俗?
为什么他不像其它人一样,把她当易碎的陶瓷细心捧着,反而毫无理由地凶她?
为什么他好象很讨厌她,很恨她?可是在厌恶着她的时候,又那么蛮横地吻了她?
一念及此,乔羽睫湿冷的脸颊忽地暖热起来。
是的,这阵子最常萦绕她脑海的,便是那个石破天惊的吻--她的初吻。
至今她还深深记得,当他啄吻着她的唇时,她全身如火焚烧的奇异感受,虽然很羞人,虽然很不应该,可那禁忌的、动人心魂的滋味依然强烈地震撼了她。
她忘不了那个吻,忘不了他吻她时,那灼烫狂野的眼神
正当她思绪迷离时,一道银亮的闪电陡地劈过她眼前,跟着,是一阵轰隆雷响。
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直觉要闪避近在眼前的雷电,于是,她跳进了修车行。
“吓到了吗?小姐。”见乔羽睫惊慌失措的神态,热情的老板急忙迎上前“我早告诉过你要进来躲雨,站在外头多危险,雷公不长眼,会劈死人的。”老板一面说,一面扶住她臂膀“你看看,你身上差不多都湿了,再站下去要成落汤鸡了。”
“我我没事。”她尴尬地拂了拂沾湿的衣襟,明眸不自觉瞥向凌非尘。
察觉到她犹豫的目光,老板暸然,走向凌非尘,硬把窝在车底下的他给拖出来。
“妈的!你这死小子!还要闹别扭多久?女朋友都已经站在这里等你半小时了,你还想怎样?还不理人?”老板破口教训。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凌非尘硬着脾气辩解。
“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让女孩子站在门口等就不对。”老板继续骂,一把将他推到乔羽睫面前“今天放你假,你好好陪陪人家。”
“老板”
“再啰唆我开除你!”
撂下狠话后,老板转身就走,顺便带走一干看热闹的员工,留这一对少年男女独处。
好半晌,两人只是沉默对望,凌非尘抿着刚硬的唇,乔羽睫则心慌地拢着半湿的发绺。然后,凌非尘忽地转身离开,乔羽睫愕然,正想叫住他时,只见他马上又大踏步回来,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拋向她。
她接过,明白他的用意,不禁浅浅一笑,拿毛巾拭了拭沾上眉眼的雨滴,拧干头发。
虽然尽力整理了仪容,可她衣裳与秀发微湿,整个人似氤氲在水雾中,让她看来就像清晓一朵含苞的百合,娇美而秀气。
他看着,有些呆了,一股莫名的渴望悄悄攀上心头,占领他胸臆。
察觉他异样的眼神,她扬眉,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他急忙别过头“你到底找我干什么?”他粗声问。
“我呃,我有东西要给你。”她嫣红着脸。
“什么东西?”
“这个。”她打开双肩小背包,取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盒。
凌非尘蹙眉瞪着礼盒“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
“礼物?”他愕然。
“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她微笑“这是送你的礼物。”
送他的礼物?他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从小到大,不曾有人费心送他礼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过过生日。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我看过你的学生档案。”她解释“上面有写。”
她调阅他的档案来看?他更惊愕了,胸臆间的滋味逐渐复杂。
“你真对我这么有兴趣吗?学姊。”他故意以讽刺的语气压下那奇特的滋味。
“我想多认识你一点。”她细声道,神情有些羞怯,可凝睇他的眸却坚定不肯移开。
那眼眸,好清澈,明亮得不似人间品质。那是一双不知人间疾苦的眼,她不懂得是非善恶,以自己的标准看着他。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好男孩
勃然怒火窜起,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也透过她澄澈的眼,冷酷地审判自己。他接过她送的礼物,粗鲁地撕开包装纸,取出一架模型滑翔翼。
他瞪着维妙维肖的模型。她送他滑翔翼?
“为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她。
“你不喜欢吗?”她刷白了脸,掩不住失望。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是问你为什么送我这种鬼东西?”
“因为我以为你会喜欢。”她小小声道,敛下眸“你不想要一对翅膀吗?”
他身子猛地一震。
“我觉得你好象很想飞的样子。”她继续说“那天我去高雄找我堂姊,她带我逛百货公司,我一看到这个模型就想到你,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才买下来。”她顿了顿,嗓音变得沙哑“你不喜欢吗?”
他不喜欢吗?他自问,握着模型的手竟有些发颤,
他不想要一对翅膀,不想飞离这见鬼的地方吗?
他当然想!
但不该是她来看透他隐藏的内心,不该由她道出他卑微的想望!不该是她!
他举高手,有股野蛮的冲动想用力摔碎模型,他想听它碎裂的声音,想看她惊慌的表情。
他想伤害她。
可,他却吻住了她。
揽过她纤腰,他霸道地俯首攫住她的唇,粗暴地蹂躏;她惊呆了,没有反抗,也不迎合,像个布娃娃般僵着。
不数秒,粗暴退去了,霸气收敛了,他的吻温柔起来,轻轻地、慢慢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混合着汽油味的男性气息侵扰着她的呼吸。
可她没有丝毫嫌弃或厌恶的反应,只是收拢一对宛如天使羽翼的眼睫,静静承受他轻柔的吻。
直到他收束了理智,震惊地发现自己在她白皙的颊上留下淡淡污痕。
他猛然后退一大步,瞪着她脸上那抹乌黑--那绝对不是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印记,娇贵纯洁的她不该任自己被弄脏。
“怎么了?”她讶异他的眼光,右手犹豫地抚上颊“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的确是脏东西,是他让她沾上的污痕!排山倒海的自我厌恶袭上心头,他忽地旋过身。
“喂!你去哪里?”她慌问。
“洗脸!”
在那个炎热至极的夏天,凌非尘与乔羽睫谈起了属于年少青春的恋爱。
纯纯的、甜甜的,一点点温馨,却有更多浪漫的恋爱。
为了避开她家人以及小镇居民的视线,两人偷偷地交往,每次约会,都选在隐密之处。
接近小镇外围,往山区的小径上,有一片浓密的树林,林后,一方草地沿着河岸婉蜒。
因为地处偏僻,又不在主要道路边,这里人烟稀少,除了偶尔来幽会的情侣,几乎镇日空旷旷的。
于是这片林后的草地,便成了两人秘密圣地,几乎天天在此碰头。
他会挪开打工的时段,她则编借口到同学家聊天聚会。虽然每回约会都得费尽心思,找尽借口,且往往只能偷得短短一、两个小时,却仍阻止不了年轻男女彼此渴慕的心情。
即便相聚的时间总是匆促,可对两人而言,只要能和对方说说话,见到对方一个温柔眼神,一个微笑,他们便有勇气持续下去。
这甜美的、禁忌的、绝不会受到任何祝福的恋情,他们只能依赖彼此找到对未来的信心。
是的,未来的来临多么快啊!到了九月,她便要去高雄读大学,借住亲戚家,好几个礼拜才能回来一趟。
而他开学以后,要兼顾工作与课业,无暇也不可能前去探她。
到了九月,他们只能分隔两地,无奈相思。
分隔两地的恋情能继续多久,两人谁也没把握,只能更珍惜现在,更珍惜难得能相处的一分一秒。
“你在看什么?”
这天黄昏,当乔羽睫来到秘密圣地时,凌非尘已经到了,他坐在河岸边,膝上摊着一本书,正专注地研读着。
乔羽睫来到他身后,好奇地探头望。
“你来了啊。”凌非尘放下书本,回头迎向她盈盈笑颜。
“你在看书吗?”她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书本,一瞧封面“是数学?”秀眉一扬“好用功哦!”他抢回数学课本,神情微微赧然。
见他难得的表情,她有些惊讶,更升起一股逗弄他的念头。“数学不是光用看的就能懂的,学弟,要不要我这个学姊教教你啊?”
听出她语中谐谑之意,他忿忿扫她一眼。
“怎么了嘛?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耶。”她扮无辜“我好歹也考上了中山大学,高二的数学还难不倒我。免费家教哦,不要可惜哦。”她星眸璀亮,对他俏皮地眨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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