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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香仗着自己能言善辩,只得请了谢成富和她来退。先只与谢成万说:“二哥,不好意思了。我家家里也困,勋杰考取以后,更困了。勋众也在读书。现在要全力供勋杰,莫说给你家来不起年节,就是供他两弟兄读书,都困难了。勋杰读大学,还要读两年,毕业了,听说还要送他到省上的师范大学去读两年,就是四年。毕业出来,他分在哪里还不知道,起码分在哪里也要几年,等他工作上手了,经济宽松了,才能结婚。这样少说八九年时间,是结不了婚的。侄女年纪也倒大不小的了。再等八九年,我和勋杰他爹也觉对不住侄女。要想催勋杰早点结婚呢,又办不到。想来想去无办法,妹子才厚起脸皮来和哥哥嫂嫂、侄儿侄女商量:如侄女等得这八九年,就等。如等不得,是不是考虑退婚,侄女先找个人家呢?反正以前来的年节,我家一概不要。头次请我大哥来,是来说商量,不是来说退婚,是你家听错了,才会有误会。”谢成万想,和一个妹子不好翻脸,虽然气愤,仍平静地说:“妹子既然这么说了,我和你二嫂还会厚起脸皮说不退?退也可以!年节要还你家!我再穷,也不会穷到卖儿卖女,图你家一点年节才把姑娘给你家!”谢成万之妻可就拉得下脸来了,说:“她姑妈,你听着:你不要以为谢家这婆娘是憨老母猪不成器,你怎么骗就怎么信你!你这些哄话拿去骗别个,不要拿来骗我这谢家的憨老母猪!我虽然憨得像猪,人话还是会听的。你要退你就直说:‘谢家老母猪养的姑娘不成器,我王家不要!’就得了!你绕这么多弯弯干啥?你家是穷是富,我家评论过半言没有?你平白无故诬赖我家等不得这八九年,那前头十五年我家怎么等的?从订小婚到如今十五年了,我家催过你家一句没有?当真你家当官了,想诬陷人就诬陷?想栽赃就栽赃?有这么便宜?你放心,我家有自知之明的,是会生数看风头的!我姑娘再蠢,也不会阻碍你儿子的前程!祝你儿子好运,找到个会等你儿子一辈子的姑娘!祝她等你儿子一千年,一万年!永远等不到,永远等!还是永远等不到!就像梁山伯等祝英台一样!那你家就找到个好媳妇了!谢家姑娘等不起,要嫁人了。”
谢成香气得面皮发紫,几次忍不住,要吵起来了。但想如今是自己来求人,一直忍耐。听谢妻说他儿子永远等,永远等不到,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的话,想咒得太寡毒了,不还掉不行,就说:“咒人咒不着!但愿你家的才永远等!我家的不会等!”谢妻便不得了,举了扫把来,要打谢成香。谢成富忙在中间劝。谢妻就骂:“等得等不得,是你这烂货说的嘛!老子家的等不得,当然要依你这烂尸婆娘说的嫁人!你家的等得,老子不是封赠他永远等!”谢成香见事已至此,就往外走。谢妻追出来骂。谢家姑娘也追出来,拦住谢成香:“姑妈,要退的话,要三代人一齐退。我姑奶奶嫁到王家,是王勋杰的奶奶;你是我的姑妈,也嫁在王家;我不成器,也给给王家。谢家姑娘既然无本事、无见识,不配做王家媳妇,要退一起退,要清一起清,请王家把谢家三代人一起退回。”谢成香大怒,欲与争吵,但知这姑娘比她妈厉害,一旦吵起来,定有更难听的话,便忙换好言:“侄女,姑妈和你都是蒙眼汉,一个字不识。凭姑妈的蠢想,像侄女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哪里去找!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我那憨包儿子能讨着侄女这样的姑娘,是莫大的福!哪知我那憨包儿子没这天大的福气享受侄女!他去读几年书,读憨了。说:他和你是表姊表妹,属近亲通婚,对后代不利。说近亲通婚不生憨包就生傻瓜,硬说跟侄女一起生活不会美满。我和你姑爹一再劝他,那憨包就是不听。侄女,这是他没福享受你啊!天底下比我那憨包儿子好的小伙子,多的是!”谢家姑娘就打断她的话说:“姑妈,你说的话对的!死了王勋杰,男人也还在多得很!姑妈不要愁我嫁不掉!我这王家的寡妇是嫁得掉的!他懂近亲通婚,我不懂;他怕近亲通婚生憨包,我就希望他说中掉!我姑奶奶和我姑爷爷生了王元景,你是我姑奶奶姑爷爷的亲侄女王元景的表妹,正是近亲通婚!你和王元景一定要生些白痴憨包,后人一定要绝掉!”谢成香彻底发怒了,与之骂起来。谢家母女即来围攻谢成香。谢成富忙推了妹子往家跑。谢成香边骂边走,回去了。小婚就这样不了了之。虽然没退成,也当退掉了。
一时全村人都评论此事。有的说王元景狡猾,有的说谢成香厉害。更多的说谢家姑娘厉害,说:“叫要退就三代人都退!太骂得欺祖了!”寒假来到,王勋杰回家,一天到谢成富家,被谢家姑娘看见,就喝令他站下,说:“要退就连你奶奶、你妈一起退回来。”王勋杰辩不过她,急忙跑,谢家姑娘就追。王勋杰仓促之中,把眼镜跑丢了,这下看不清路径,跌跌绊绊,被谢家姑娘追上了。谢家姑娘毕竟不忍心打他,只用根细棍子,边打边骂:“老子打死你这无良心的瞎眼狗!老子要是进过几天学校门,像你这杂种一样识得几个狗脚迹,还有给你休的?老子不休你这瞎子就是好的了!”谢成富等忙来救了王勋杰就走。谢家姑娘又提了条锄来,挖王勋杰掉在地上的眼镜,边挖边骂:“老子就挖瞎王勋杰这两只狗眼睛!”把眼镜挖碎了才骂着回家。
自谢家长女不嫁孙平刚后,孙家未去退婚。田正芬成天骂谢家长女。谢家长女也骂田正芬。事情就这么拖着。王勋杰不要谢家次女,中了田正芬的意。田正芬每天骂:“看不起老子家孙平刚嘛!这下终于被王家看不起啦!老子好喜欢哟!谢成万这些婆娘好得很,王家怎么不要?王家不要了,还生方设法要嫁王家!送在王家去嘛!把你姑娘的裤子脱掉,看王家娃儿耐不耐烦干嘛!”谢家正为王家之事气恼,田正芬又火上加油,谢家无奈,也骂孙家:“田正芬好她妈屁股脸,拿她那个汉子比王元景的爹!王家出个大畜牲了,孙家怎么也不出个大畜牲?田正芬那个汉子不成器,害田正芬上下三营的成天嚎丧!你与其嚎丧,不如你回去就嫁你那个汉子孙平刚了!”孙平玉说:“人家不愿就算了!还吵了干什么?还怕自己过于有脸得很?像王元景家那样,自己的人成器,吵两架还划得来!自己的人不成器,人家不愿了,就够无脸了,还要去讨谢家骂!你会骂谢家不会骂?到底哪家更无脸面?”田正芬又朝孙平玉骂:“他的媳妇讨到了,他就来教训人了!要是谢家姑娘是他说的,又不愿他了呢?老子看他吵不吵!老子在这里口干舌渴地跟人吵,是为了哪个?是为老子?还不是为了这帮不成器的爹!要是都成器,还耐烦要老子在这里跟人吵!老子在这里被人骂了,他不来帮忙吵几句,倒还嫌老子吵得难听!他也有儿子的,老子看他的儿子以后说个媳妇人家不愿了,他吵不吵!”陈福英就骂孙平玉:“啊!听见了没有?天天叫你少管闲事!少管闲事!不听嘛!哪家的妈会这样骂儿子、孙子?”孙平玉说:“听她吵得难听,我不是要说?”陈福英说:“你嫌难听,不会用棉花把耳朵塞起?”
田正芬骂不过谢家,田永芝、孙平会就去帮忙。田永芝、孙平会头脑本就笨,颠来倒去就会几句“我日你的脏娘”等等。谢家母女则都是吵架的高手,谢成香尚且斗不过,何况田正芬三娘母。于是孙家被谢家三娘母编着,从孙寿康、孙运发、孙江成骂下来,一直骂到孙平刚、孙平会。孙家全族,被骂了祖先,人人抬不起头。孙平元责怪田永芝:“谢家会编着骂我老祖和我爷爷奶奶,你不会编了骂?”田永芝脖子都骂疼了,委屈地说:“我找不着编!我还是在使力地骂啊!脖子都疼了!”孙平元把田永芝一条锄把打了,吼道:“滚开!”就跳上前骂:“谢成万这三个婆娘,找不着人日了?老子来日!”就提了条锄要去打谢家母女。谢家男子见了,也提了锄头来:“孙家这个杂种是不是活不耐烦了?婆娘吵架,她们吵她们的嘛!老子们都不插嘴,由她们吵!你插嘴干什么?你杂种枉自是个男子,还不如这伙婆娘了!”孙平元见对方人多,不敢动了,只得回来。为争回面子,就来骂孙平刚:“妈妈她们脖子都吵折了,你听不见?为你吵还是为我吵?还是为她们吵?成不得大器!才会落得媳妇讨不到,还被人家祖宗三代开花地骂!我要是你,早就屙泡尿气死了!见我和谢家那帮杂种要打起来了,你都不去帮我的忙!活人活块脸,你不如死了还要好点!”孙平刚吼道:“要退就退嘛!吵了干什么?除了谢成万的婆娘,我就讨不到婆娘了?”孙平元道:“你讨得来怎么不讨来?还害妈妈她们这样吵?”田正芬恨陈福英聪明,如果帮忙吵,是吵得过谢家母女的,却不来帮忙,见二人吵起来了,就骂:“你两个吵哪样!莫吵了!吵了落得人家看!落得人家好笑!有些人正巴不得我们被谢家吵输掉,她好看笑话!她要是认得我是她妈,听我被人家连田家的祖宗都骂周了,也会来帮我吵几句了!孙家的祖人哪一个没被谢家骂周掉?只有她没羞耻,装作没听见!老子看着,她的儿子也多得很!难道她的儿子个个都成器?个个都顺理成章讨到媳妇?等她到那一天跟人吵时,老子才在旁边看笑话!”陈福英听见,心中难过,却装作没听见就算了。孙平玉忍不住要去问田正芬,陈福英又劝:“正跟谢家吵得不可开交,你又要去吵了。让谢家以为孙家硬是讨不到媳妇了,一家子吵成一团的!你真有本事,就趁王家退婚的时候,孙家也去退,面子不就捞点回来了?”
孙平玉夫妇不帮忙,孙江成夫妇更恨孙平玉夫妇,认为孙平元夫妇才是好人,一个帮忙吵,一个帮忙要去打。骂谢家之外,又骂孙平玉家。孙江华等点评不已:“唉!这事不怪孙平玉家两口子嘛!要是我来处理这事,太好处理了嘛!谢成万不是正被王元景家侮辱了气都出不出来?那我就趁机再去侮辱他一下。他家要求退婚,就约上王元景家一起去退嘛!即使王元景家不同意,就趁王家刚在退,也去退嘛!唉!”但孙江成全家又固执又愚蠢,与孙江华又是矛的。孙江华的妙计,打了也白打。孙江华便与孙平文说自己的妙计,孙平文说:“大爹这计策是妙!但那个大爹固执得很,有好主意也白打!我们提都不敢提。”魏太芬叫孙平文:“你少管闲事!孙富贵家爹正因管闲事管多了,成天被骂个血口不干。你没有听见?要是那家人中人意,何消老大爹来打主意?这种主意孙富贵家妈不会打?”孙江华总觉自己的妙计派不上用场,可惜了,但找孙江成、孙平元等不会理解,就来找孙平玉:“孙平玉,你爹家跟谢家这事,太好办了。趁王家退之时,孙家也去退,不就把谢成万侮辱了,要叫谢成万头都抬不起来!”孙平玉忙说:“大爹莫说了!我家这家人,不中人意不中说!要是中说,富贵家妈也打了这个主意!早就把谢家收拾了!我才劝句‘莫吵了’,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再不敢管这些闲事了!”孙江华听了,叹息两声,就回家了,逢人就说他的妙计。孙江成家听见,又骂孙江华:“老子家有事,他几爷崽高兴了嘛!他还不会打妙计?他的计策不妙,还会把姑娘嫁赌钱汉?赌钱汉又把他姑娘输掉!好妙的一计啊!”牛兴莲听见,就骂孙江华:“你一天滮血滮多了,到处去嚼尸!嚼嘛!嚼出好的来啦!人家咋不听你嚼尸啊?”孙江华就骂孙江成家,同时来找孙平玉:“我说的东西不拐嘛!是合的嘛!你爹家怎么想的了,喊着我的名字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孙平玉说:“你的计策不拐!拐的是我家这家人!他们要骂你,我也没办法!头次你才说妙计,我就劝你不要说,你不信!倒惹虱子在你脑壳上来爬了!”
孙平玉、陈福英就以此事例来教育孙天俦等:“靠爹靠妈靠菩萨,什么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你爷爷和王元景当时都是大队干部,你三爸和王勋杰都是干部的儿子!同一天两家说成了谢成万的两个姑娘!你三爸不成器,谢成万家姑娘就不愿他,要退婚!看看吵成这种样!不但婚姻不成,孙家的祖宗八代都被谢家骂周了!也是因为这桩事了,孙家全族忍着挨骂,不然,谢家这样骂,早被孙家踏平了!人不成器,死了几十年的老祖先都挨骂!而王元景的儿子成器了,就不是谢家姑娘不愿王家伙子,而是王家伙子不要谢家姑娘。谢家不退,又吵起来。谢家喊要退就三代一起退,伤不伤心人?王家和谢家几代人的亲了,还吵成这样!但王家比较孙家,哪家更划得来?天天说你们都不信!看看这些例子,深刻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