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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髻复归,阿宁欣喜异常。费费没人带,打扫房屋买莱做饭,两个人轮流值日,眼看到了重新上班的日子,真愁得一筹莫展。小髻突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面前,怎不令人喜出望外。终日辛苦,使阿宁意识到小髻平时所付出的巨大劳动。疲惫之余,小两口不停地念叨小髻会不会回来。堂妹离去造成的空白,使阿宁像怀念一个死去的朋友一样,检点起自己的苛刻,回忆起小髻的许多好处来。
小髻这一次回来,仿佛长大了许多,勤俭而恭顺,时时皱着眉头,像有一肚子的心事。对阿宁,有时简直逢迎讨好。连沈建树都看得纳起闷来。
“姐,我不想回老家去了。你帮我想个法,长留北京吧。”小髻鼓起勇气对阿宁说。偌大一个北京城,她要想站住脚,只有求这惟一的亲人。话是对阿宁说,小髻还是挑了个姐夫也在的场台。她知道,沈建树不会不管的。
这些天小髻变乖的缘委原来在这里!阿宁恍然顿悟,她原以为是老家的伯父伯母对他们的女儿进行了某种教育,没想到是这样!只是留北京,谈何容易!就是最现代化的电子计算机,只怕也解答不了这个问题!
只有一条路,就是读书。成绩好的考上大学,从此进入另一个阶层。这是所有向往城市的农村孩子,唯一光明正大的出路。
只是,小髻行吗?多少教授工程师的孩子都进不去的大门,对一个只读过初中的农村姑娘不是虚伪的欺骗吗?纵是阿宁舍得她的电视显像管,不吝惜她的电费,小髻终日在家里读书,阿宁也没把握她能闯过那座独木桥。
望着小髻那双酷似自己的渴望的眼睛,阿宁真不忍说出真实的想法。小髻想得不算过分,假如没有四十几年前那场变动,也许她和小髻的位置恰恰颠倒。今天就不是小髻求她,而很可能是一个粗鄙的乡下农妇在求一位盛装的城市小姐了她不由得打了个愣怔。有许多事情是不可以这样退回去重新“假如”的。现在的问题是:她粱阿宁需要一个踏踏实实全心全意照看费费的小阿姨,她不应绝了小髻的望,应该有一束希望的火花总在前方闪烁,小髻才不会再演出假电报之类的活报剧。但她终不能红嘴白牙地骗人,给小髻打什么保票,于是便含含糊糊地说:“这个事,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托人打听,看有没有办法留下。”
沈建树皱着眉头没说话。除了岳父动用自己的权力,小髻的事或许有一点办法,其它的主意,他认为都不现实。搞一个北京户口,真是难于上青天!也许阿宁愿意求求她父亲?只是那个倔老头为人清廉,只怕未必能办。况且他人在外地,鞭长莫及,但沈建树不愿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不愿让这件事还没办就罩上阴影。
小髻满怀希望地开始了等待。在她眼中,姐姐姐夫都是有大本事大学问的人。他们既答应帮助她,那事情就有了希望。她惟一能报答他们的,就是尽心尽力照看好他们的孩子,不让费费受一点委屈。帮姐姐姐夫洗衣做饭,再不提一句有关钱的话。
沈建树实在不忍心,私下里对阿宁说:“你还是叫小髻多休息一会。”
“我并没有叫她这样拼死拼活地干,是她自己愿意的。”不管怎么说,小髻近来工作的积极性如此之高,阿宁还是很满意。
“你答应了她,她自然要报答你。而实际上,咱们是办不到的。”沈建树叹了口气。他想调出一个单位尚且如此不易,更何谈对人有生杀予夺干系的户口了!
“我并没有答应她,只说帮她想想办法。我最近托了人去问,有没有愿意找农村姑娘做对象的。人家还没给回话呢!”
想到小髻要用出嫁这种古老的办法,换到进入北京的权利,沈建树不由得心中一阵悸痛。
小髻正好走进来,夫妇俩不愿把八字没一撇的事让小髻过早知道,便急忙把话岔开了。
阿宁姐和姐夫天天声色不动,小髻等得心焦,又不敢贸然去问,只有更加努力地干活,把地板擦得光可鉴人,费费收拾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谁见了谁爱。籍此提醒姐姐,感动姐姐,使大家想到她的问题。
费费已经会学简单的话了。费费要吃棒糖,唆在嘴里,像噙一根融化得很慢的冰棍。小髻把棒糖从费费嘴里拽出来。
费费张着小手要他的棒糖。他不明白一向和颜悦色的小髻姨姨怎么变得这样霸道。
“姨姨糖糖”
小髻把糖举在离费费鼻子很近的地方。糖味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费费的鼻孔:“费费好孩子,听姨姨的话”
费费像个幼儿园的小布熊,憨憨地使劲点头。
“等晚上妈妈回来,费费对妈妈说,不让小髻姨姨走,费费记住了吗?”小髻晃着棒糖说。
“记住告妈妈不让姨姨走”费费吃力地重复着。
“真乖!”小髻响响地亲了费费一下,又给他买了一很大大的棒糖。
阿宁听完费费好不容易学说完的口舌,微微笑笑,没有答话。
小髻的心有些发凉。看来,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小髻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报纸的左右下脚和中缝,登满了招生招工的广告。闭起眼睛一想,就像全北京都摆满了课桌和机床。然而所有的校长和厂长,都绝不吝惜广告费,雷打不动地率先写上:报名者需持有北京市正式户口
小髻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当一个外乡人企图在这座城市永久居留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北京是多么狭小,多么严丝合缝。小髻置身于北京人之中,他们义愤填膺地抱怨着物价,咒骂着交通,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充满儿化音的俚语,好像他们是普天下最受欺压的劳苦大众。但小髻听得出其中的骄傲和自得。只有真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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