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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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斯的法定拥有者,他一死,大酒店便可收回这辆车。
“乔治就是这样一个人,”皮皮说“如果是唐的话,他会让这辆车作为大蒂姆的私人财产,传给他的孩子。”
“偷牛贼”大蒂姆-斯内登两天后离开了拉斯维加斯,欠了华厦大酒店6万美元的帐单。他乘下午晚些时候的班机到了洛杉矶,去他的办公室工作了几小时,随后开车去圣莫尼卡,跟他的前妻和两个孩子共进晚餐。他口袋里揣着数叠面值5美元的纸币,准备送给他的孩子,外加装在纸盒子里的一夸脱银币。他给前妻带来了到期的赡养费和生活费,否则不可能让他来。孩子们上床休息之后,大蒂姆说尽甜言蜜语,也不能说动前妻与他同床共枕,尽管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他并不十分渴望这种事。但是他想试试,这是白占便宜。
第二天大蒂姆忙碌了一整天。国内收入署的两位工作人员软硬兼施,吓唬他交纳一些存在争议的税。大蒂姆正告他们,他宁愿上税务法庭,说罢便把他们赶出门去。随后他又去了一家罐装食品仓库和一家贮藏不用处方即可出售的药品仓库,由于贮存期限临近了,这些货物价钱低到极点,当然这些贮存期限将改一改。然后,他又和一家连锁超级市场的副总裁共进工作午餐。这家超市将吃进这些货物。进餐当中,他塞给这位副总裁一个信封,里面装有1万美元。
午饭后,他接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电话,两个联邦调查局的侦探想调查他和一位议员的关系,这位议员正受到指控。大蒂姆叫他们见鬼去吧。
“偷牛贼”大蒂姆从来不知道害怕的滋味。可能是他仗着身材魁梧,或者是他大脑缺了一块。他不仅在身体方面无所畏惧,连精神上也无所畏惧。他与之作对的不光是自己的同类,还有造化本身。当医生告诉他,他这样吃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应该认真减肥时,他却要求在胃部作搭桥手术,手术有极大的危险性。但手术结果十分理想。他随心所欲,大吃大喝,却没有产生明显的副作用。
大蒂姆用同出一辙的办法,建立了自己的金融王国。他与人订立合约,一旦无利可图,便撕毁协议,他还背叛合伙人和朋友。所有的人都起诉他,但结果总是他们不得已,接受比原协议少得多的赔偿。这个从不为将来着想的人无疑会认为自己是个成功者。他总以为自己是最终的赢家,总能搞垮法人实体,化解个人的恩怨。对于女人他更是无情无义。他许诺送给她们整个商场、整套公寓房或各种奢侈品。但她们到头来只能在圣诞节得到一只小小的珠宝首饰,在过生日时得到一张小小的支票。金额不小,但根本无法与最初的承诺相提并论。大蒂姆不喜欢保持一种稳定的关系。他只希望在他需要时,会确人友好地陪他度过良宵。
大蒂姆热衷于这种恣意妄为的勾当,生活因此而乐趣倍增。洛杉矶有一个独立赌注经纪人,大蒂姆赖着不给他一笔价值7万美元的橄榄球赛赌注。此人举枪顶着大蒂姆的脑袋,大蒂姆说了一声“操你妈的,”便拿出1万美元算是补偿。那人竟然收下了。
大蒂姆家资雄厚,身强体壮,人高马大,还有一颗不知羞耻之心,这几点使得他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他笃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经不住腐蚀,这倒使他平添了几分天真,给他不仅在女人床上,而且在法庭里也带来了好处。对生活的巨大热忱也为他增添了几分魅力。他是个骗子,却让人偷看他手里握着的牌。
这样一来,大蒂姆自然不会怀疑皮皮-德利纳与他今晚的约会会有任何蹊跷。此人和他很像,是个昧着良心赚钱的家伙,他有办法对付他,也就是事先许下诱人的诺言,兑现时大打折扣。
至于史蒂夫-夏普,大蒂姆嗅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一个长期的行骗计划。他亲眼所见,那个矮家伙一天中扔在赌场的钱至少有50万。这意味着,他在赌场可以无限制地赊欠筹码,一定有办法赚取巨额黑道上的钱财。让他在超级杯上作弊,是再绝妙不过的了。他可以提供大笔的赌注,可以得到赌注登记经纪人的信任。那些家伙毕竟不愿意接受一个等闲之辈的巨额赌注。
大蒂姆又幻想着下次去拉斯维加斯的情景。总算可以住进别墅了。他心里盘算着该邀请谁一同前往。生意伙伴还是玩伴?谁将是被他愚弄的受害者?抑或清一色的女伴?终于,到了该出发与皮皮和史蒂夫-夏普共进晚餐的时间,大蒂姆打电话与前妻及两个孩子闲聊了一会,然后就动身了。
就餐的地方是位于洛杉矶码头附近的一家鱼类小餐馆。餐馆前没有男侍,大蒂姆便亲自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在餐馆里,一个瘦小的餐厅总管迎候着大蒂姆,他看了大蒂姆一眼,便把他领向一张餐桌,皮皮-德利纳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了。
大蒂姆很善于逢场作戏,他伸出双臂拥抱了皮皮。“史蒂夫在哪儿?他是不是把我当鱼片晒呀,我可没有闲工夫玩这种把戏。”
皮皮顿时现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他拍拍大蒂姆的肩膀,说道:“那我算什么,剁碎的肝吗?”皮皮反问道“坐下来,尝尝天底下最美味的海鲜吧。吃完后我们去见史蒂夫。”
总管过来请他俩点菜,皮皮说:“把你们最好的菜尽管端上来。我这位朋友特能吃,如果他吃完了仍未见饱,我会找文森特算帐。”
总管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他了解自家厨房的实力。他的餐馆是文森特-克莱里库齐奥餐饮王国的一部分。如果警察局调查大蒂姆的行踪,到这里便会断了线索。
他俩一道接一道地吃着蛤肉、贻贝、河虾和大龙虾。大蒂姆吃三份,皮皮吃一份。皮皮早赶在大蒂姆之前吃完了。他对大蒂姆说:“那家伙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他是个大毒枭。如果他把你吓着了,就趁早告诉我。”
“如果这大龙虾能吓着我,那他也能。”大蒂姆在皮皮的眼前挥舞着大龙虾巨大的、分节的钳子继续说“还有别的吗?”
“他得经常洗暗款,”皮皮说“你和他作交易必须把这点包括在内。”
大蒂姆吃得津津有味,各种海鲜的气味充斥他的鼻腔。“好极了,这一点我清楚,”大蒂姆说“不过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他待在自己的游艇上,”皮皮说“他不希望有人看见你跟他在一起。这是为你着想。他做事很谨慎。”
“我不在乎他妈的谁看见我跟他在一起,”大蒂姆说“我想见到我跟他在一起。”
大蒂姆终于吃完了。他最后要的甜点是水果,外加一杯浓咖啡。皮皮熟练地为他削了个梨子。大蒂姆又要了一杯浓咖啡。“我得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说“第三只大龙虾差点把我撑死。”
没人送来帐单。皮皮在桌上留下一张20美元的钞票,便和大蒂姆离开了餐馆,大蒂姆在餐桌上的表现使得总管在心里暗暗喝彩。
皮皮把大蒂姆领到一辆租来的小车旁,大蒂姆费劲地钻了进去。“老兄,你租不起大一点的车吗?”大蒂姆问。
“那地方离这儿不远。”皮皮用安慰的口气说道。实际上,车只开了5分钟。此时,天已经全暗了,只有泊在码头的一艘小游艇上透着点点灯光。
跳板放了下来,旁边守着一个人,身材同蒂姆一样魁梧。那头的甲板上还站着一个人。皮皮和大蒂姆走过跳板,上了甲板。紧接着丹特出现在甲板上,走上前来和他俩握手。他戴着文艺复兴式的帽子,友善地躲闪着,防备大蒂姆抢了去。
丹特领他俩走下甲板,进入一间布置成餐厅的船舱。他们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椅子很舒适,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桌子上摆着一排酒瓶,一桶冰块和一盘子的酒杯。皮皮给三人各倒了一杯白兰地。
这时机器启动了,游艇开始驶离码头。大蒂姆问:“我们到底去什么地方?”
丹特圆滑地答道:“兜兜风,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一进入公海,我们就上甲板凉快凉快。”
大蒂姆并非毫无戒心,不过他信心十足,觉得自己有能力应付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对丹特的话并不表示异议。
丹特说:“蒂姆,我看你是想和我合伙做生意。”
“不对,我想让你和我合伙,”大蒂姆洋洋自得地说“由我来做主。你不用支付费用就可以洗钱。还会有额外的收入。我在弗雷斯诺城外建一座商场,你可以入股500万或1,000万美元。我手头还有多宗别的生意。”
“听起来很不错。”皮皮-德利纳说。
大蒂姆冷冷地瞪了皮皮一眼。“你是个什么角色?我一直想问你。”
“他是我的合作小伙伴,”丹特说“我的顾问。我有钱,他有智慧。”他顿了顿,诚挚地说道:“他在我面前说了你许多好话,蒂姆,所以我们才有今天的会面。”
游艇在海上疾驶,玻璃杯有点摇晃。大蒂姆在琢磨该不该让这个家伙参与在超级杯上舞弊。随即,他有一种预感,他的预感从不会出错。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白兰地,神情严肃地用质询的目光扫了皮皮和史蒂夫一眼。他常常用这种目光看人,事实上他私下里多次练习过。男人在向人表示信赖之前,才使用这种目光。这是一种对至交的信赖。“我打算告诉你们一件秘密,”大蒂姆说“不过首先,我们会不会合伙做生意?你愿不愿意投资那座商场?”
“我当然愿意,”丹特说“明天我们的律师将见面进行磋商,我将先付一笔钱,聊表诚心。”
大蒂姆喝光了酒杯里的白兰地,身体向前探着。“我可以在超级杯上做手脚。”他说。他夸张地做了个手势,示意皮皮给他倒满酒。看着他们俩大惊失色的样子,大蒂姆心里更是得意。“你们以为我在胡扯,是吗?”他问。
丹特摘下他那文艺复兴式的帽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我觉得你在往我帽子里小便,”丹特说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似乎若有所思“很多人都试过。不过皮皮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皮皮?”
“这事办不成,”皮皮说“离超级杯的比赛还有八个月,你甚至无法知道会有谁参加。”
“见你的鬼吧,”大蒂姆说“十拿九稳的事你们不干,我倒没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们,我能做手脚。如果你们不想参与这事,那我们就合伙经营商场吧。把船头调过来,不要白浪费我的时间了。”
“这点小事,犯不着那么生气嘛,”皮皮说“说说你怎么做手脚。”
大蒂姆吞了一口白兰地,带着歉意说道:“恕我不能相告。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赌1,000万美元。我们对半分红。如果出了岔子,我还你1,000万。觉得怎么样?”
丹特和皮皮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咧嘴大乐。丹特猛地低下头,戴着那顶帽子,活像一只机灵的松鼠。“你还我现金,是吗?”丹特问道。
“不完全是这样,”大蒂姆说“我会在别的交易上偿还你。要价降低1,000万。”
“你对那些球员也行贿吗?”丹特问。
“那不可能,”皮皮说“球员薪水高得吓人。肯定是贿赂官员。”
大蒂姆谈兴骤起。“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过这事万无一失。不要担心钱。只须想想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这将是体育史上最大的行贿丑闻。”
“确实如此,人们在监狱里向我们祝酒致贺。”丹特说。
“不让你们知道内情,这是我的美德,”大蒂姆说“进监狱的是我,你们不会。我的律师非常能干,我也有很多关系。”
头一次,丹特篡改了皮皮写好的台词。他问道:“我们驶出去够远的了吧?”
皮皮说:“对,不过我想要是再多谈一会,蒂姆会如实相告的。”
“该死的蒂姆,”丹特和颜悦色地说“听见了吗,大蒂姆?现在我想听听行贿的具体手段,不要再胡说了。”他说话的口气不无鄙夷,大蒂姆涨红了脸。
“你这个小无赖,”大蒂姆说“你以为你能吓唬住我?你以为你比联邦调查局内部收入署、比西海岸夏洛克那样的奸商还厉害?我要把屎拉在你的帽子里。”
丹特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砰”地捶了一下舱壁。几秒钟之后,两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人打开舱门,守在门口。大蒂姆针锋相对,站起身来,大臂一挥,把桌上的东西扫个精光。酒瓶、冰块、玻璃杯都掉到地板上,砸得粉碎。
“不要这样,蒂姆,听我说!”皮皮高声喊道。他想尽量使这个男人少受点罪。另外,他不愿意充当射手,这不属于原计划的内容。但是大蒂姆朝门口冲去,准备肉搏一场。
突然,丹特伸手钻进了大蒂姆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两个人随即分开,大蒂姆双腿一跪瘫倒在地上。此情此景令人胆战心惊。他的衬衫被刀划去一半,长满茸毛的右胸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张桌子。
丹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宽边刀刃乃至整个刀把都沾满了猩红的皿。
“把他搬到椅子上。”丹特对手下的人说道,然后随手拽下桌布,堵住大蒂姆的伤口。大蒂姆惊吓过度,几乎有点神志不清了。
皮皮说:“你本来可以再等一会的。”
“不行,”丹特说“这家伙很厉害。我倒要看看他厉害到什么地步。”
“我去甲板上把东西准备准备。”皮皮说。他不愿意在一旁观看。他从不对人施以肉体的折磨。大蒂姆其实并没有掌握非同寻常的秘密,没有必要如此虐待他。杀人只不过是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不再对自己构成危害。
皮皮上到甲板上,发现手下的两个人已经准备停当。铁笼子挂在了铁钩上,铁条挡板关得严严实实。甲板上铺了一层塑料薄膜。
皮皮听任散着咸味的和风拂过面颊,深夜的海面风平浪静,泛着紫色。游艇减速之后停了下来。
皮皮两眼出神地盯着海面,15分钟之后,刚才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把大蒂姆的尸体拖了上来。那副惨象令皮皮目不忍睹。
四个人把大蒂姆的尸体装进铁笼,慢慢地放入海里。其中一个人把隔板稍微调节,深海的动物完全可以溜过铁条,美餐一顿。随后铁钩松开了,铁笼沉到了海底。
太阳出来之前,海底的铁笼里只会留下大蒂姆的残骸,无休止地在笼里漂游。
丹特上到了甲板。他显然已经冲了淋浴,换了衣服。文艺复兴式的帽子压着他那润湿溜滑的头发。没有一丝血迹。
“他已经吃圣餐了,”丹特说“你们应该等我上来。”
皮皮问:“他说什么了吗?”
“哦,对,”丹特说“内幕再简单不过了。不过他从头至尾可能都在胡说八道。”
第二天,皮皮乘飞机去东部,向唐和乔治详细汇报行动经过。“大蒂姆真是疯了,”他说“他收买了负责向超级杯各球队提供饮食的服务人员。他们准备在食物中下药,削弱他们打赌该输的球队的实力。即使球迷觉察不出来,这种事也逃不过教练和球员的眼睛,还有联邦调查局。你说得对,舅舅,这件丑闻有可能使我们的计划彻底泡汤。”
“难道他是个白痴?”乔治问。
“我认为他是想出名,”皮皮说“光有钱还不满足。”
“和大蒂姆一起阴谋策划的人呢?”唐问。
“如果他们听不到‘偷牛贼’的音讯,他们会吓跑的。”皮皮答道。
乔治说:“说得对。”
“很好,”唐说“我的外孙呢?他干得不坏吧?”
唐的问话似乎很不经意,但皮皮非常了解唐,他明白唐提的问题是很严肃的,便尽量出言谨慎地作了回答,但显然话里有话。
“我让他在拉斯维加斯和洛杉矶行动时不要戴他的帽子。他还是戴了,而且他没有按计划行事。我们本可以通过更多的交谈套出信息,但他想见血,便把那家伙剁成了碎片,割掉了他的yīn茎、睾丸和乳房。这完全没有必要。他喜欢那样做,但对家族很不利。得有人找他谈谈。”
“你得亲自出马,”乔治对唐说“他不听我的。”
唐-多米尼科沉吟良久。“他还年轻,他会成熟起来的。”
皮皮明白唐不愿意采取什么行动。他便把行动前一天晚上,丹特和电影明星鬼混的轻率行为做了描述。他注意到唐紧缩了一下,而乔治则厌恶地皱着眉头。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皮皮不由得担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终于,唐摇摇头说道:“皮皮,你的策划总是很出色,这次也是如此,不过你放心好了。你不必再和丹特合作了。但是你得明白,丹特是我女儿的独生子。我和乔治得尽力帮他。他会变聪明的。”
在华厦大酒店里,克罗斯-德利纳坐在他的顶层套房的阳台上,估量着他正在采取的行动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他居高临下,能把整个商业街尽收眼底。两旁豪华的赌场酒店鳞次栉比,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还看到华厦大酒店的高尔夫球场上,赌客们正试图一杆打进洞,迷信地认定,这样到赌桌上就能保准赢。
危险之一:这次对博兹的行动,实际上是并未征得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同意,而贸然采取的事关重大的一个步骤。的确,他本人是由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南部组成的西部地区的行政头领。的确,头领们在许多领域都有自主决定权,只要他们向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交纳一定的收益,家族并不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控制。但是帮规非常森严。任何头领或老板未经家族许可,都不敢采取如此重大的行动。原因很简单。如果某位头领因此遇到麻烦,他将被剥夺免于诉讼、免于法律惩处的关照。此外,他若与自己地盘内的新锐头目一比高低,便将得不到任何支持;他得不到任何“洗钱”的机会,因而没有了防老养老的钱财。克罗斯清楚,自己应当先征得唐和乔治的许可。
这事办起来十分棘手。而且,他将从格罗内韦尔特留给他的华厦大酒店51%的股份中,拿出一部分投资拍电影。钱确实是他自己的,但是牵涉到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酒店暗中享有的利益。何况,这些钱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帮他挣的。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总以为他们对下属的财产拥有所有权,这种想法虽然十分怪诞,但亦是人类的通病。他们会憎恶他不经磋商即用这钱去投资的作法。尽管他们的想法没有法律依据,但与中世纪的一种礼仪非常相似:任何男爵未经国王批准,不得出卖城堡。
还有,这次动用的款项之大也是一个因素。华厦大酒店价值10亿美元,克罗斯继承了格罗内韦尔特的51%的股份。但是他先投入的5,000万美元风险极大,另外又投资5,000万美元,总数达1亿美元。这种经济上的风险非同小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向来以谨慎和保守著称,事实上,他们只有这样做,才能在他们的圈子里生存下来。
克罗斯想起了另一件事。多年以前,那时圣迪奥家族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关系非常融洽,两个家族曾插足电影业,但是结果令人失望。在圣迪奥家族被血洗之后,唐-克莱里库齐奥下令中上任何类似的计划。“那些家伙太狡猾,”唐说“由于收益极高,他们有恃无恐。我们得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那样一来,我们就无法掌握经营的诀窍,搞电影比贩毒复杂得多。”
不,克罗斯暗下决心。只要他提出这种要求,肯定会被否决,也就不可能继续干下去。自作主张干了再说,然后再负荆请罪,请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分享他的收益,成功往往可以为最无耻的罪行开脱。但一旦失败的话,无论是否事先征得同意,他很有可能就此完蛋。这引发出了最终的疑点。
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他想起了格罗内韦尔特的话:“提防处于困境中的女人。”不错,以前他遇到不少这样的女人,全没有去管她们。拉斯维加斯充斥着处于困境中的女人。
但是克罗斯心里清楚。他痴迷于阿西娜-阿奎坦恩的美貌。不光是她那美丽的脸庞、眼睛、头发、双腿和乳房;克罗斯更渴望从她的眼睛里,从她脸部的骨骼里,从她曲线柔和的嘴唇里,读出她的智慧和热忱。克罗斯打心眼里觉得,假使他能了解阿西娜,假使他和阿西娜朝夕相伴,整个世界便会焕然一新,太阳的光芒便会格外地灿烂。克罗斯眼前浮现出阿西娜身后的那片茫茫的大海,碧波翻涌,白浪叠飞,如同巨大的光环,笼罩着阿西娜的头部。他心念一动,母亲孜孜以求,就是想成为阿西娜这样的女人。
克罗斯不禁心中惶然。与此同时,他感到内心的思念汇聚成一口深井,想见阿西娜,想和她在一起,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的一举一动。克罗斯扪心自问:哦,天哪,这就是我决意做这一切的原因吗?
克罗斯接受这个解释,心中大喜,毕竟弄清楚了真正的原因所在。他的心意更加坚定,头脑不再胡思乱想。眼下主要的问题是采取行动。暂时忘了阿西娜。忘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博兹-斯坎内特是个难题,得尽快解决。
克罗斯清楚自己的处境大暴露,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博兹-斯坎内特一旦出事,再公开做生意就很危险了。
克罗斯选定了三个人,参预这次有计划的行动。首先是安德鲁-波拉德,他是太平洋保安公司的老板,早就牵涉在内了。其二是利亚-瓦齐,在内华达山区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看管猎屋。利亚手下有一批人,平时做看管人,特殊情况下可以应召执行任务。第三个人是伦纳德-索萨,一个退休的伪造家,受家族雇用,做一些零零碎碎的事。这三个人都接受西部老板克罗斯-德利纳的领导。
两天后,安德鲁-波拉德接到了克罗斯-德利纳打来的电话。“我听说你工作很辛苦,”克罗斯说“到拉斯维加斯末度假怎么样?食宿和饮料全部免费。把夫人一块带来。玩累了,就到办公室来聊聊天。”
“非常感谢,”波拉德说“眼下我走不开。下周怎么样?”
“可以,”克罗斯说“不过下周我不在这里了,我会想你的。”
“那我明天就来。”波拉德说。
“太好了。”克罗斯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波拉德身子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沉思起来。这个邀请其实是道命令。他得奉命走走钢丝冒冒险了。
伦纳德-索萨享受生活的热情劲儿,只有判了死刑缓期执行的犯人才会这样。他热爱日出和日落,热爱茁壮生长的野草和吃草的奶牛,热爱美丽的女人、自信的年轻人和机灵的儿童,热爱每片面包、每杯葡萄酒、每块奶酪。
20年前,由于为现在已灭亡的圣迪奥家族伪造百元面值的钞票,联邦调查局逮捕了伦纳德。他的同党为了逃避重罚,出卖了他,他认定这辈子只有在监狱里打发了。伪造钞票这项罪行的严重程度大大超过了强奸、凶杀和纵火。这项犯罪直接危及国家机器本身。犯其他的罪行,那无外乎是某个食腐动物在巨兽身上咬了一口,而那巨兽只是构成可消耗的食物链的一环。伦纳德不指望法律能对他从宽处理,事实上也没有。他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
索萨只蹲了一年的监牢。同屋的一个犯人非常钦慕他的技艺,他鼓捣墨水、铅笔、钢笔的天赋,把他招进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
突然之间,他便换了辩护律师;突然之间,他有了一个从未谋面的狱外医生;突然之间,他被宣布大脑思维已下降到幼童的水准,对社会不再构成危害,因此出席了一个赦免听证会;突然之间,他便成了自由人,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做事。
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需要个一流的伪造家。不是伪造货币,他们清楚,在当局眼里这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伪造家去做。乔治得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照管种种国内和国际公司,用莫须有的法人代表的名义签署法律文件,到银行存入及取出巨额现金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签名和模仿签名。随着时间的推移,伦纳德又被派上了其他的用场。
华厦大酒店依靠伦纳德的手艺获取了丰厚的利润。一个非常富有的玩大赌的赌客去世时,出纳室保留着他的帐单,索萨便会被请来,在总数高达100万美元的帐单上又签了这位赌客的姓名。这些帐单自然无法用这位赌客的遗产来偿还。但是这笔数额就可以作为酒店的损失,而免于交纳所得税。这种情况频频发生,多得有点异常。似乎寻欢作乐的人死亡率很高。同样的手段也被用来对付死不认帐或少付帐的玩大赌的赌客。
为此,伦纳德每年得到10万美元的报酬,但被禁止于其他的事情,尤其是伪造货币。这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大方针是一致的。家族明确禁止从事违法活动的家族成员进行伪造货币和绑架活动。这两种案件会使联邦政府的司法部门倾巢出动,简直是得不偿失。
因而,20年里,索萨躲在他的小屋里,逍遥自在地过着艺术家的生活。他的屋子掩映在多潘加峡谷中,离马利布不远。他有一个小花园,还养了一头山羊,一只猫和一头狗。他白天作画,晚上饮酒。峡谷中住着许多同样是画家,逍遥自在的年轻姑娘,她们总是络绎不绝地送上门来。
索萨从未离开过峡谷,除了偶尔去圣莫尼卡采购,或被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召去工作,一般是每月两次,每次几天。他只按他们的要求干完手中的活,从不多问。他算得上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非常器重的战士。
所以,当一辆小轿车被派来接他,司机请他带上工具和几天的换洗衣服时,索萨便把山羊、猫和狗放出去,然后锁上房门。那些小动物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它们毕竟不是孩子。并不是说他不喜爱它们,只是动物的寿命很短,尤其在峡谷这种地方,时不时死掉几只,这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一年的监狱生活使他变得很实际,而出乎意料的获释又使他变得很乐观。
利亚-瓦齐,这位克莱库齐奥家族的内华达山区猎屋的看守人,初到美国时已经30岁,是意大利警方千方百计缉拿的罪犯。接下来的10年里,他学会了说英语,几乎不带口音,读写的能力也不错。他出生在西西里一个在学识和权势方面都数一数二的大家庭。
15年前,利亚-瓦齐是巴勒莫黑手党的头目,堪称一流的称职人物。但是他做事太过火。
罗马当局指派一名调查法官,全权负责清查和剿灭西西里岛的黑手党组织。调查法官带着妻子儿女,在军队和一伙警察的护卫下,来到了巴勒莫。他做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说,许诺将对那些统治这个宝岛长达几个世纪的罪犯毫不留情。现在已经是实行法治的时候了,应该由意大利民众推选的代表来决定西西里岛的命运,而不是那些冥顽不化的暴徒和他们见不得人的秘密组织。瓦齐觉得他的演说是对他个人极大的侮辱。
调查法官听取证词,签发逮捕令时,身旁时时刻刻警卫森严。他的法庭形同堡垒,他的住所由军队构成一条环形防线。看起来,这位法官似乎是铁甲护身,坚不可摧。但是刚过三个月,瓦齐掌握了他的行动路线。为防突然袭击,法官的行动一直是密不外泄的。
法官将到西西里岛的大城镇搜集证据,签发逮捕令。按计划,他将回到巴勒莫,在那里将为他颁发勋章,表彰他为铲除岛上的黑手党败类做出的巨大贡献。利亚-瓦齐率手下在法官必经的一座小桥下埋下地雷。法官和他的警卫们被炸得血肉横飞,不得不用筛子从水中捞出他们的尸体碎片。震怒之下,罗马当局大肆搜捕嫌疑犯,瓦齐不得不四处躲藏。尽管当局没有掌握证据,但他清楚,与其落入他们手里,还不如死了为好。
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每年都派皮皮-德利纳到西西里岛招募人才,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区为家族服务。唐笃信,只有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奉行“保密禁规”传统的西西里人,才能担当重任,不会变节。美国的年轻人太软弱,太自负,太轻浮,凶神恶煞的地方检察官轻而易举即可把他们收买,逼他们提供情报,这些检察官们已经把不少的老板投进了监狱。
作为一种行为准则“保密禁规”是很简单的事。违犯禁规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这就是向警方透露任何危害黑手党的情况。即使敌对的黑手党成员当面杀了你的父亲,你也不能报警;即便你自己中弹倒地,奄奄一息,你也不能报警;即便他们偷了你的骡子、山羊、珠宝,你还是不能报警。当局无异于恶魔撒旦,有骨气的西西里人绝不向他们求助,家族和组织将为你报仇雪恨。
10年前,皮皮-德利纳回西西里时,带上了儿子克罗斯,为的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与其说是招募人才,还不如说是筛选人才,成百上千的有意者都把去美国当成最大的梦想。
皮皮带着克罗斯来到距巴勒莫50英里的一座小城,又来到乡间村落里,这里的房屋都是石头垒砌起来的,装饰着西西里特有的色泽明艳的花朵。他们被直接迎进了镇长的家里。
镇长个子不高,大腹便便,他除了实际情形确实如此以外,还具有这个字眼的引申意义“大腹便便的人”在西西里方言中指的是黑手党头目。
镇长的府第带有一个漂亮的花园,里面种着无花果、橄榄和柠檬树,皮皮就在这花园里一一接见报名的人。令人奇怪的是花园很像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夸格的大宅花园,只是多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和柠檬树。很显然,镇长是个爱美的男人。因为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长相标致的夫人和三个香艳欲滴的漂亮女儿,尽管她们只有十多岁,却已完全发育成熟。
不过,克罗斯注意到,他父亲皮皮在西西里像是换了一副模样。他不再随心所欲,向女人大献殷勤,也不再花言巧语,而是变得严肃庄重,彬彬有礼。那天深夜,在他俩同住的房间里,皮皮给克罗斯上了一课。“和西西里人相处你得处处留神。他们不信任好色的男人。你一旦玩弄了他们的女儿,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里,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来接受面试和筛选。皮皮心里有一个尺度。入选者年龄不能高过35,不能低于20岁。已婚的话,子女不能超过一个。最后,还得有镇长的担保。皮皮解释说,年龄大小的话,容易受美国文化的影响;太大的话,则很难适应美国的生活;孩子多了的话,处事过于小心谨慎,不愿意执行冒风险的任务。
一部分应征的人严重触犯了法律,只得逃离西西里岛。一部分人只是不惜任何代价,想到美国过好日子。还有一部分人头脑聪敏,不愿意听任命运的安排,他们不顾一切想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工作,这样的人才是最佳人选。
一周过去了,皮皮招够了20人,便把名单交给镇长过目,并由他安排移民的事宜,镇长在名单上圈掉了一个名字。
皮皮说:“我认为他非常符合我们的条件。难道我搞错了?”
“不,不,”镇长说“这次你和往常一样,干得很精明。”
皮皮大惑不解。所有入选者都将得到优厚的待遇。单身男人将住公寓,有一个孩子的已婚男人将得到一所小房子。他们将有稳定的职业,将集中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区。其中一些人将被挑去做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战士,生活优裕,前景光明。被镇长圈掉的人必定是臭名昭著。那么,他怎么会获准前来接受面试呢?这事带着西西里式的蹊跷,皮皮心想。
镇长诡秘地注视着皮皮,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并为猜透了他的心思而得意不已。
“你是个地地道道的西西里人,我骗不了你,”镇长说“我圈掉的这个人是我女儿的未婚夫。为女儿的幸福着想,我想让他在这多待一年,然后你们再把他带走。我不能阻止他接受面试。另外,我向你推荐一个人,可以取代他。你能否赏脸见见他?”
“当然可以。”皮皮说。
镇长说:“我不愿让你产生误解,不过这事很特殊,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你清楚我半点也不能马虎,”皮皮说“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很挑剔。”
“这事绝对对你们有好处,”镇长说“只是有点危险。”接着他把利亚-瓦齐的情况说了一遍。法官被刺的消息在全世界的报纸上都占了头版头条的位置,皮皮和克罗斯对此事自然不陌生。
“既然当局没有掌握证据,为什么瓦齐会被逼进死胡同?”克罗斯问。
镇长说:“年轻人,这是西西里。警察是西西里人。法官是西西里人。人人都清楚凶手是利亚。有没有证据无关紧要。他一旦落入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皮皮问:“不能想法让他出国去美国?”
“是的,”镇长说“麻烦的是,他到了美国之后,得隐匿起来。”
皮皮说:“听起来,他带来的麻烦比好处大得多。”
镇长耸耸肩。“我承认,他是我的朋友。不过,这个先撇到一边。”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温厚的笑容,提醒皮皮这可不能撇到一边“他还是最出色的称职人物。用炸药是行家里手,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但他玩起来驾轻就熟,这是一门年代久远但非常有用的技术。匕首、枪当然也有用。最重要的是,他脑瓜好使,又多才多艺。而且性格刚强,像岩石一样坚硬。他从不多话,总是倾听,天生就有一种本事,再紧的嘴碰着他便会侃侃而谈。你说吧,难道你不想用这样一个人吗?”
“我求都求不来呢,”皮皮圆滑地说道“不过问题还是,这样的人用得着逃走吗?”
“因为除了其他所有的优点外,”镇长说“他还很谨慎。他不愿与命运作对。待在这里,他没有几天可活的。”
“但是作为一位十分称职的人,”皮皮说“他会心甘情愿地在美国做个普通的战士吗?”
镇长低下头,内心交织着遗憾和同情。“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说“耶稣一向教导我们要谦卑,他不缺这个。”
“我必须见见他,”皮皮说“哪怕只是见见面也值得。不过,我不能对你做出任何承诺。”
镇长做了个很大的手势。“当然,他必须得符合你们的条件,”他说“不过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他不让我在这件事上糊弄你。”镇长头一次感到不那么有把握。“他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他们得随他走。”
这时,皮皮清楚自己只能拒绝。“唉,”皮皮说“这就更麻烦了。我们什么时候见他?”
“天黑后他在花园里等你,”镇长说“没有危险,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利亚-瓦齐身材瘦小,但长得很结实,许多西西里人从久远以前的阿拉伯祖先那里继承了这一优点。他长着一张老鹰般的脸,非常英俊,皮肤黑褐色,显得很高贵,能说点英语。
他们围着镇长花园里的桌子坐定,桌上摆着一瓶家酿的红葡萄酒,一碟刚从旁边树上摘下的橄榄,还有硬皮圆面包,当天晚上刚烤好;还是热的,另外还有一整条熏火腿,上面撤了些胡椒小颗粒,活像黑宝石。利亚-瓦齐只管吃喝,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对你的评价最高,”皮皮说着,露出敬重的神情“不过我很担心。按你的。比素质和资历,你能情愿去美国为别人做事吗?”
利亚看了看克罗斯,又对皮皮说:“你有个儿子。为救他你会做些什么呢?我希望我的妻子儿女平安无事,为此我会尽到自己的责任。”
“我们得冒风险,”皮皮说“你明白我必须考虑到你去有什么好处,是否值得冒这个险。”
利亚耸耸肩。“这不能由我说了算。”他似乎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皮皮说:“如果你一个人来美国,事情就简单多了。”
“不,”瓦齐说“我和我的全家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顿了顿“如果我把他们撇下,罗马当局会为难他们的。我宁肯去自首。”
皮皮说:“问题在于,你和你的全家躲在什么地方才不会被发现。”
瓦齐又耸耸肩。“美国地方大得很。”他说。他让克罗斯吃碟子里的橄榄,不无讥讽地说道:“你的父亲会抛弃你吗?”
“不会,”克罗斯说“他是个老派人,跟你一样。”克罗斯神情严肃,但脸上隐隐露着一丝微笑。他又说:“我听说你也是个庄稼汉。”
“我种橄榄,”瓦齐说“我自己有台压榨机。”
克罗斯对皮皮说:“内华达山区的家族猎屋怎么样?他可以带着妻小,到那里做看管人,自己养活自己。那里与外界隔绝。他的妻子儿女可以帮忙干干活。”克罗斯转身朝着利亚“你愿意住在森林里吗?”森林是行话,泛指一切非城镇区域。利亚耸耸肩。
利亚-瓦齐的人格魅力最终打动了皮皮-德利纳。瓦齐并非身材魁梧,但浑身上下透着尊严,他让人不寒而栗。他是个不怕死的人,下地狱上天堂,他都不在乎。
皮皮说:“主意不错。绝妙的伪装。我们可以召你执行些特殊任务,额外增加点收入。那些任务会让你尝尝冒险的滋味。”
皮皮和克罗斯注意到,利亚意识到自已被选中时,脸上的肌肉蓦地松弛下来。他张嘴说话时,声音有点发颤。“感谢你们救了我的妻小。”利亚说,两眼直盯着克罗斯-德利纳。
自那以后,利亚-瓦齐的所作所为表明,他不只报答了这种救命之恩。他由战士被提升做了克罗斯的行动小组负责人。他监督领导帮他照管猎屋的六个人,他自己的房子也盖在猎屋的地盘上。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他成了美国公民,他的孩子都离家上了大学。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凭着勇敢的品质、卓越的见识挣来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忠诚不渝。所以,当他听说要他前往拉斯维加斯去见克罗斯-德利纳时,他满心欢喜地把衣箱放进那辆崭新的别克小车,长途驱车赶往拉斯维加斯的华厦大酒店。
安德鲁-波拉德头一个到了拉斯维加斯。他乘中午的班机从洛杉矶赶来,在华厦大酒店的一个大游泳池中稍作放松之后,又玩了几小时赌注很小的掷骰子游戏,然后被悄悄地领到了克罗斯-德利纳的顶层办公套房。
握手之后,克罗斯说道:“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今晚你就可以飞回去。我需要你把所有关于斯坎内特那家伙的情况告诉我。”
波拉德介绍了发生的一切,又告诉克罗斯,斯坎内特眼下正住在贝弗利希尔斯大酒店,另外还提到自己与班茨的一次谈话。
“所以说,他们根本不关心阿西娜,他们只想把电影拍完,”波拉德对克罗斯说“还有,制片厂根本不把斯坎内特这种人物当一回事。我的公司里有一个20人的小组,专门对付骚扰者,电影明星最该惧怕的正是像斯坎内特这样的人。”
“警察呢?”克罗斯问“他们什么也不做吗?”
“什么也不做,”波拉德说“除非出了事以后。”
“你呢?”克罗斯问“你手下有不少精兵强将。”
“我不得不谨慎一些,”波拉德说“如果我锋芒毕露的话,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你了解法庭那些人。我为什么要去惹麻烦呢。”
“这个博兹-斯坎内特,他是什么样的人?”克罗斯问。
“他天不怕地不怕,”波拉德说“事实上,他把我吓坏了。他属于那种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他的家族有钱有势,他以为自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他喜欢挑起事端。你知道,有些家伙就喜欢这样。如果你真想插手的话,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我从不闹着玩,”克罗斯说“眼下你派人监视斯坎内特了吗?”
“当然,”波拉德说“他很会来事。”
克罗斯说:“撤掉你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监视他,懂吗?”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波拉德说。他停了一会,接着说道:“注意吉姆-洛西的动向,他一直在跟踪斯坎内特,你认识他吗?”
“我见过他,”克罗斯说“我想让你再做一件事。把你的太平洋保安公司工作证借我用几个小时。在你坐午夜班机回洛杉矶前,我会还给你的。”
波拉德禁不住忧上心来。“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克罗斯,不过千万要小心,这事很棘手。我在这里已经建立了幸福的生活,我不希望一切都付诸东流。我清楚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我心中一直很感激,我也一直在尽力回报。但是,这件事太复杂,太麻烦。”
克罗斯向他投以表示宽慰的微笑。“我非常器重你。还有一件事,如果斯坎内特打电话核实是否有你手下的人与他交涉过,你就给他个肯定的答复。”
听到这话,波拉德心里一沉。还真要出麻烦了。
克罗斯说:“现在告诉我,你对他还了解些什么情况。”看到波拉德有点犹豫,克罗斯又加了一句:“我会有所表示的,不久以后。”
波拉德沉思了片刻。“斯坎内特声称他手头掌握着一个很大的秘密,阿西娜会不惜任何代价,捂住不让别人知道。这就是她撤诉的原因所在。很可怕的秘密,斯坎内特视为至宝。克罗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参预此事的,为了什么目的。不过,知道了那个秘密,也许有助于解决你的问题。”
头一次,克罗斯没有以和蔼可亲的眼神盯着波拉德,波拉德突然意识到克罗斯为什么如此深孚众望。克罗斯的眼神很冷漠,似乎在做出决断,决断的结果可能导致死亡。
克罗斯说:“你清楚我的目的。班茨肯定把前后经过告诉你了。他雇你调查过我的背景。眼下是你了解了那个秘密,还是制片厂了解了?”
“没有,”波拉德说“谁也不了解。克罗斯,我在竭尽全力帮助你,这一点你也清楚。”
“我当然清楚,”克罗斯说,神情突然温和起来“我帮你一个忙。制片厂急着想知道我用什么办法把阿西娜-阿奎坦警请回来工作。我现在告诉你。我将把影片50%的利润分给她。你把这点透露给他们,我没有意见。你可以表明自己的看法,他们也许能给你发点奖金。”他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圆皮包,放到波拉德手里。“5,000美元的黑筹码。每次我有事叫你来,总担心你在赌场输钱。”
其实克罗斯大可不必担心。安德鲁-波拉德总是把筹码拿到出纳室去兑换成现金。
伦纳德-索萨刚刚住进华厦大酒店预先安排好的办公套间,便有人送来了波拉德的工作证。他动手用手头的工具,仔细仿造了4张太平洋保安公司的工作证,连带仿造了有袋盖的特殊的证件夹子。这些假证件肯定瞒不过波拉德,不过那无关紧要,波拉德永远也看不到这些证件。索萨花了几个小时办妥之后,有两个人驾车把他送到了内华达山区的猎屋,安置在森林深处的一所平房里。
那天下午,他站在平房的门廊外,注视着从他房屋旁边经过的一头鹿和一头熊。到了夜里,他把工具清洗了一遍,静静地等着。他不知道身处何地,要做何事,他也不想知道。他每年有10万美元的收入,作为自由人生活在野外。为了消磨时间,他给下午见到的鹿和熊画了上百张素描,再把这些画纸当作纸牌洗来洗去,看起来似乎是鹿在追逐熊。
利亚-瓦齐受到了迎然不同的欢迎。克罗斯拥抱了他,在顶层办公套房里招待他用餐。瓦齐到了美国之后,克罗斯多次担任他所在行动小组的负责人。尽管瓦齐个性刚强,却不曾有篡权之举,克罗斯相应地也以同事的礼遇对待他。
那些年里,克罗斯常去猎屋度周末,两人常一起进山打猎。瓦齐给他讲述西西里的种种纷争和麻烦,以及生活在美国的不同感受。克罗斯再三邀请瓦齐带上全家人去拉斯维加斯玩,住在华厦大酒店里,食宿饮料全部免费,可以在赌场赊筹码5,000美元,并且不必偿还。
饭桌上,他俩随意闲聊着。瓦齐仍旧感叹他在美国的生活。他的大儿子在加利福尼亚大学读书拿到了学位,却对父亲隐秘的生活茫然不知。瓦齐心里很是不安。“有时我觉得他不像是我的亲生骨肉,”他说“他的教授们说什么,他信什么。他认为男女平等,农民应该无偿地分到土地。他参加了大学的游泳队。西西里是个岛屿,我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从没看到有哪一个西西里人游泳。”
“除非渔夫从船上掉进了海里。”克罗斯大笑着说。
“即使那样也不行,”瓦齐说“他们都淹死了。”
用过餐后,他俩谈起正事。瓦齐不太爱吃拉斯维加斯的饭菜,但喜欢白兰地和哈瓦那雪茄。克罗斯每年圣诞节送他一箱白兰地和一盒哈瓦那细雪茄。
“我想请你做一件很麻烦的事,”克罗斯说“这事必须干得很机灵。”
“这样的事一向很麻烦。”瓦齐说。
“得在猎屋干这事,”克罗斯说“我们要带一个人去那里。我想让他写几封信,再交待一件事。”他顿了一下,见瓦齐不当一回事地挥了挥手,便冲他笑了笑。每次看到美国电影里的英雄或奸雄宁死不开口的镜头,瓦齐总要评论一句:“我会让他们开口说中国话。”
“问题在于,”克罗斯说“不能在他的尸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给他下毒。而且那家伙顽固透顶。”
“只有女人才能用亲吻引诱男人说话,”瓦齐吸了口雪茄,和蔼地说“听起来,你要亲自出马。”
克罗斯说:“没有别的办法。由你的手下做具体的事。不过,先得把女人和孩子从猎屋里转移出去。”
瓦齐挥挥握着雪茄的手。“他们到迪斯尼乐园去玩,对于走运和背运的人来说,那里都是块福地。我们总是把他们送到那里去玩。”
“迪斯尼乐园?”克罗斯大笑着问道。
“我从来没去过,”瓦齐说“我希望临死前去一趟。这一次是‘吃圣餐’还是行‘坚信礼’?”
“行‘坚信礼’。”克罗斯说。
接下来他们讨论具体细节。克罗斯向瓦齐讲述了行动计划,并且告诉他他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你觉得怎么样?”克罗斯问。
“你生在美国,却比我儿子更像西西里人,”瓦齐说“但是,如果博兹执意不肯就范,那该怎么办?”
“那样的话,责任在我,”克罗斯说“也在于他。那样一来,我们就得付出代价。这在美国和西西里都是一样的。”
“说得对,”瓦齐说“甚至在中国、俄罗斯和非洲,也是如此。正如唐常说的,那样的话,我们都得葬身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