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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戳进我的背后,而我居然全然不感觉到痛。对我而言,这世界,再不会有任何疼痛超过孩子用头拱我的肚皮。那种痛,就好象是某人生生扯住我的胳膊咬下一块肉来。而可怕的是,每两分钟就咬一块。生完孩子,我就等于被凌迟过了。
脊椎麻醉过后的一分钟之内,我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很愉快地向敌人投降了,虽然知道马上就被拖出去枪毙。我想,我一定不是革命的义士,在危难时刻,我已经自我考验过了,没及格。在测试过自己的耐受力以后,我决定做一只缩头乌龟。
我把由茧变蛾的痛苦交给我的儿子独自承担。原本是我们一起经历的,但我作为一个成人,却首先放弃了,儿子将用他嫩嫩的头皮自己钻墙打洞。我在毫无痛楚的平静中流泪,空洞地替儿子喊加油的口号。
幸好儿子也不傻,他是天生享受型的。既然妈妈不努力,他也放弃了。
我们在静止中僵持了14个钟头以后,医生把我推进手术室“剖腹产”
麻醉师告诉我,麻醉的后果可能引起寒冷和颤抖。
在手术中,我知道,麻醉不会引起颤抖,颤抖来自于两名医生戴着口罩,你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却清晰听见他们的谈笑风生。你可以清晰听见刀剪划破肚皮的声音:“吱拉”然后听另一个医生说:“割大点,割深点,再割大点”然后就是他们在说昨天的电影和下周去打高尔夫,那厢,吸血器滋滋地将你肚皮上的血吸干净。每一分钟都很漫长,漫长到你的牙齿总忍不住去咬你的舌尖,这部分因为没被麻醉,而很疼痛。
“推!”医生猛一用力,儿子的哭声清晰而响亮,甚至无需护士倒提脚根拍一把屁股。
眼泪开始哗哗流下来,那一刻觉得,即使此刻死去,也不担心什么了。
护士抱着一个小肉蛋蛋来到我的眼前:“儿子,看看小鸡鸡。他的左手上有一块青色胎记。”
儿子闭着眼睛,皮肤雪白,浑身都是胎脂,我吻了吻他的小脸蛋,带着母体的香。他是我孕育出来的,是我身上的一块肉。
我比较胖,手术历经1小时45分钟还没缝合完。手术的结尾阶段,我疑惑地问麻醉师:“为什么我感觉到肚子上痛?而且感觉到针在戳我的肚皮?”麻醉师抬眼一看钟,说,哦!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的麻醉期了。通常手术只一个小时就够了。我给你加点麻醉好了。
忍住痛窃笑,赚到了!同样的手术,人家只做一个小时,我要两个小时,也不多收我钞票。带着占了大便宜的高兴被推出了手术房。
为帮助子宫的淤血排出,医生很残酷地在我伤口上绑了块小石头压重。(当然大家都一样)
手术结束后一小时,疼痛回来了。而护士给我的止疼药居然是班纳杜!那个连牙疼都止不了的假冒伪劣产品!过后的三个整夜,我都无法合眼。丈夫说我白天有他陪伴的时候不时鼾声震天,我不得不质疑:“你确定那不是昏迷?”
医生要求手术后尽快下地走路,恢复肠胃功能。
我在两次尝试失败后,愤愤地想,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医生,一定自己没实践过,而且一定是男医生。反正在第三次被医生强行要求下床行走的时候,我被导尿管戳到疼昏过去了。两眼冒着金星,眼前一片白茫茫,耳朵也听不见了,然后被搬回床上。
病房里住了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是第二次剖腹做母亲。也许是被痛苦折磨习惯了,大家都很勇敢,显得比我顽强地早早下地走路。我很诧异她们的勇气,以我本人的此次经历来看,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了。不得不赞叹中国政府的英明,为了解放大多数妇女的痛苦,推广了一胎化。
三天后,我出院了,带着我血肉筑成的宝贝儿子。
两周后,我一切如常了,腹部的刀疤不甚明显。用丈夫的话说,原本腹部肉肉较多,因此,很容易将刀疤误看成腹部的一个皱褶,与大局无甚影响。
三周后,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嘴角漾出的似笑非笑,我的心便融化了,全然忘记了不久前才经历的苦痛。对每个前来探视我们母子的人,谈论的是孩子每天不同的变化,而当被问及:“疼吗?”
仔细想想,说,疼的。
怎么个疼法?
忘记了。
或者说,被那个屎尿孩子带给我的幸福感冲淡了。
宝贝,妈妈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
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