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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蛛,双声叠韵,把嘴唇嘟起来,舌头悬空,轻轻吐气,一个电影虫子立即诞生在空气中。林蛛蛛,这个名字使我心花怒放,虽然听起来它有点傻头傻脑,没心没肺,但我无比喜欢它。
我爱它就像爱我自己。
我改名,是因为李管说我的本名像交际花。
李管和我关系纯洁,他是我众多的关系纯洁的男友之一,除此之外,他还是当年我们省文坛的第一才子,因此当他说我的名字像一个交际花的名字时,我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
他说,林白薇,陈白露,这两个名字太像了。要是光听名字不看人,我真以为你是三十年代的交际花,就跟陈白露住同一个饭店。
我认为李管的这种说法深深伤害了我。
当时我刚刚看完电影日出,我一听陈白露这个名字马上就会想起一付棺材,在清晨的薄雾中,在人迹稀少的大街上,一付棺材无声地抬过。在我看来,交际花就是那种花天酒地结局悲惨的女人。
数年之后,我才看到普鲁斯特关于交际花的论述,他说:这些既无所事事又用心良苦的妇女所扮演的角色,其魅力之一在于:她们以她们的热情、她们的才能,以及优美的感情所具备的一种梦境和她们不必破费便可轻易到手的一种金玉般的华彩,像名贵而细巧的嵌饰,把男人们毛糙而缺乏磨砺的生活装缀得富丽堂皇。对于梦境,她们像艺术家一样,既不追求实际价值,也不让它局限于现实生活。
如此看来,交际花生涯也是一种高尚的艺术事业。
但我一开始就已意识到,我即使想当交际花也当不成,我有陈白露(在我的印象中就是电影里的方舒)那么漂亮吗?没有。我有陈白露那么性感吗?没有。我有陈白露那么长袖善舞吗?更没有。但我就是执意不当自己根本没能力当上的人,这是人性之一。
到电影厂是一个契机,一个全新的环境,谁也不知道我原来叫什么名字,我趁机改了名,而且一见生人就抢着告诉人家,我叫林蛛蛛。而且我给所有的朋友写了信,声称谁在信封上写我的本名,我将永远不回信。
就这样,林蛛蛛这个名字在我的身上迅速滋长,它布满了我的皮肤,漫延到我的血液,然后从我的眼睛里闪烁出光芒,紧接着,林蛛蛛浓密的长发像蛇一样滋滋地长出来,一直垂落到我的肩上。
我觉得它有点像整容术,改变了原来的我。
我的职业电影生涯始于1985年12月,结束于1990年3月。这段时间我在广西电影制片厂文学部当编辑,责编过两部电影。
广西电影制片厂在八十年代是一个重要的电影厂,张艺谋、张军钊都是广西厂的在册人员,青史留名的一个与八个黄土地大阅兵也都是从这个边远小厂嘴里吐出来的。
当年广影和西影是第五代导演的策源地,虎啸龙吟,车辚辚马啸啸,大风起兮云飞扬,蔚为大观。在当年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大门口的空地上,著名导演和漂亮的女演员进进出出,制片、摄影、美工、录音、服装、道具、灯光、剧务,车水马龙,所有人走路都带着弹性,鼻尖上冒着幸福的亮光(南宁是一座炎热的城市,当时还没有空调,从四月到十一月,没有人能不出汗就度过一天),这个场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实上我基本没有经历过这样一个狂欢的时期。我只到机场去接过一次上海导演白沉,我是他将要拍的剧本的责任编辑,剧本是乡音乡情的路子,有一点淡淡的哀愁。
白沉是一个瘦瘦的矮小老头,满头白发,特别白,脸是红的。
我小时候经常看旧电影画报,知道白沉,知道他是从香港回来的。我希望这部片子能上,出来一部精湛的艺术片,得一两个什么奖。
我至今记得白沉把自己的双手交叉在一起紧紧握着,他说这是他设计的一个动作,让男女主角就这样握着,非常含蓄,但感情全都表达出来了,一句话都不要多说。本来这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但经白沉这么一番完全沉浸在剧情中的表演,我立即觉得这个动作真是非常非常有感情,真是太好了。他还提到了女主角的扮演者,好像是叫徐什么,他说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她在什么什么时候上别的戏,什么什么时候有空挡,她当时刚刚拍过秋天里的春天,比较抢手,但他一定要等到她,白沉希望厂里能马上筹拍,不然女主角就没空了。
我一直没有看到秋天里的春天,但我牢牢记住了这个女演员。直到九十年代,我才在青艺剧场的前厅看到了她的照片,她的头发中分,全部往上梳,前额高而光洁,看上去气质非常好,美而含蓄,有一点点幽怨。确实很适合白沉的电影。
但白沉的电影最终没有上成。当时厂里说要上,过几个月就筹备,让白沉回上海等,我和部主任把白沉送回机场的时候他一再希望厂里要抓紧,部主任则不停地表示一定会抓紧,请他放心。
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这是我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四年里唯一的一次责编一个艺术片的经历。
商业大潮汹涌而至,所有的艺术片都上不了了。这就是我赶上的电影时代。考虑一部片子要不要上,唯一的因素就是拷贝、拷贝、拷贝。在四年中,我一共责编了两部片子,一部是武打片,一部是喜剧片。
喜剧使我想起卓别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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