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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轿车来单位上班。和女老乔那件事已过去两个月了,大家也感到那话题没了什么滋味,例都开始与老张接触。女孩子再也不像见了老虎。老张呢,夹着尾巴做了一阵子人,熬过了艰难时期,也就熬出了头,精神仍恢复到了出事之前。家里老婆也不闹了,有时还把那件事当玩笑开开。局长楼上来下去见到其他人,开始感觉到可以平起平坐、平等问候了。上下班仍可以放胆碰车门。一次在单位老张上厕所,正好碰到老孙。厕所的间隔板坏了,拆下去修补,两个茅坑成了一间。两人蹲到一间屋里,都感到别扭。这时老孙仍记着许多疙疙瘩瘩的事。倒是老张经过一次挫折的洗礼,心里纯洁许多,自动拆去了和老孙的一些隔阂。他也知道老孙因为没有提上去心里委屈,于是语重心长地说:
“老孙哪,我想对你说句话。”
老孙也不好一下掰了面子,说:
“你说,你说。”
老张说:“你这个同志呀,各方面都好,就是缺少一个字,缺少一个‘熬’。熬过艰难时候,往后情况就好转了。”
当时老孙没有说什么,但等揩过屁股提上裤子走出厕所,心里发了怒,不禁心里骂道:
“你他妈人面兽心,自己乱搞男女关系。还教训我缺这缺那片”
心里又骂世道不公平,老张犯了那么大的错误,行政上没有处理,又让他当副局长熬过了错误时期;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为党拉马坠镫,最后被一脚踢开,这怎么能调动人的积极性?
三十号这天,上午分梨,中午会餐。大家又分头买菜在一块吃。不过吃得很沉闷。老孙不说话,女小彭打毛衣,小林给大家分过梨,盘算要占草篓,好当一个搬家的工具;只有老何想调节气氛。为了调节气氛,他故意说了几个笑话。不过笑话说得很蹩脚,大家没笑,倒更加觉得没意思。于是草草吃完就各人提着各人分得的梨,分头下楼回家。
小林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因他要搬草篓。等他搬着草篓来到楼下,不巧碰到女老乔。女老乔突然在单位出现,确实让人吃惊。几个月不见,女老乔似乎比过去消瘦一些,眼睛下边多了两个肉布袋。虽然女老乔过去限制过小林入党,处处与他为难,但前一段揭发女老乔时,小林该揭的都揭了,现在人家成了落水狗,自己也没必要非学鲁迅;倒是现在一见消瘦下去的女老乔,小林还为过去揭发她的材料感到内疚,于是主动上前与女老乔打招呼:
“老乔,你来了?”
女老乔看到小林,也有些吃惊;见小林来跟她说话,又有些感动。过去自己毕竟在入党问题上卡过他。现在这年轻人不计前隙,来与自己说话,品质果然不错(刚才老孙与女小彭见了她,除了露出吃惊,都没与她说话),于是说:
“小林,下班了?”
小林说:“下班了,今天你有空了?”
女老乔说:“有空了。我给你说小林,我从明天起,就不在北京住了。”
小林说:“不在北京住,那你往哪里住?”
女老乔说:“我随我丈夫到石家庄。临走,来这看看。我从二十二岁来到这单位,在这干了三十二年。现在要走了,来这看看。”
小林明白了女老乔的意思,忽然有些辛酸。他想对女老乔再说些什么,但这时班车已经快开了。小林只好一手提着一包梨,一手提着一个草筐,匆匆忙忙说:
“老乔,再见!”
女老乔说:“再见!”
1988。12,北京十里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