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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卷十一下
第一百一十章鹿死谁手
众人狂笑之际,唐鬼撕下一块长长的衣襟,将屁股草草包扎一下,复抓起巨剑,猛一吸气,横剑朝牧先生冲了过去。
“唐鬼回来!”赵虎猛地想起像李无忧这样的绝顶高手与人交手时,身旁丈内必然是劲气纵横,以唐鬼的武功,怕还没有走到近前便会被震得吐血而亡,当即大叫起来。
但却已然迟了,一片惊呼诧异声中,唐鬼赫然已撞进圈内,离牧先生已不过七尺。此时牧先生和黄公公联手已与李无忧瞬息间过了百余招。牧先生赤手空拳,看似使了一路指法,但手指颤动间,却是剑气纵横,显然是使了一门无形气剑,迅捷异常。黄公公手上拿了一柄宫中太监所持的寻常拂尘,举手投足间,动作看来拙劣缓慢,旁人看来只如儿戏一般,但身处场中的李无忧却是叫苦不迭。
先前黄公公对碧玉剑使了个闷雷法,李无忧虽然反应迅速,但依然被炸得左半边身元气涣散,黄牧二人乘机偷袭,左半边身子却硬接了黄公公一指阴寒劲力,多亏浩然正气霸道无匹,而侵入体内的至寒劲力被他以斗转星移之法移到了右手之上,而他右手正掐了个轰雷诀欲与牧先生的至阳掌力硬拼一记,当即阴阳相撞,发生了爆炸,阴差阳错下,化解了牧黄二人的所有后招,并让二人不轻不重地受了点伤,只是他自己离爆炸最近,又连遭重创,却是伤得最重。
此际他虽有无忧剑在手,左手掐诀使出水系法术与牧先生纠缠,右手持剑使出落英十三剑抵挡黄公公的拂尘,看似平局,但却是有苦自己知。左边,牧先生是以快打快,招式俱已反朴归真,每一招每一式都绝不拖泥带水,直指他要害,但很多时候却只是作了个形,不待接实,又已变招,而劲力却已透了过来,李无忧天眼打开,窥准破绽,因势利导地以水系法术的防御术将其剑气一一或化解或吸收或转移,看似斗了个旗鼓相当,其实已无反击之力,但更糟糕的是黄公公的拂尘看似笨拙,招招缓慢,只是其每一拂尘所出,皆是一片无形劲气,最奇怪的是旁人的劲气皆是离体之后最多数息便消失,他拂出的劲气若不经外力破坏,便凝而不散,是以旁人无所觉察,李无忧的天眼却只看到自己身体右边已是密密麻麻地布下了无数凝而不散的真气,而黄公公每一拂尘拂出,周遭真气便加密加厚一分,他虽用剑气割碎那些真气,但不久却又重新聚合,若非他一直将浩然正气在肌肤间流转,早已被压成粉末了。饶是如此,那如泰山一般沉重的无形压力却已让他艰于呼吸。
这个时候,唐鬼这一剑胡来,竟是立刻搅乱了局势!
当是时,牧先生正右手五指乱动,剑气如落风惊雨,嗤嗤着响,李无忧一面以无忧剑抵住黄公公的拂尘,一面左手掐法诀,使出玄宗独门法术“莫可与争”在左侧布下一片缓缓流动的蓝色光幕。这一招取意“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乃是玄宗法术中一个极高的境界,牧先生的漫天剑气刚一落在光幕上,立时尽数激荡而回,而这个时候,唐鬼的大剑正好撞向他的后脑,刹时竟是腹背受敌。
比之剑气的犀利,大剑去速虽然不是极快,但却漂浮不定,剑尖乱颤,让人无可捉摸去去向。前狼后虎之际,牧先生倏然变色,袍袖一扬,再发出一排剑气,将回射的剑气抵消,此时唐鬼的大剑却已近在背心。
两军的人同时叫了起来。
下一刻,众人却是一片惊呼唐鬼这一剑疾刺过去,变生肘腋下,牧先生已是避无可避,这一剑却硬生生刺进牧先生的后背,从胸膛穿了出来!英雄多死于卑劣,以牧先生的绝顶身手,竟然被唐鬼偷袭而死?
“唐鬼,唐鬼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无忧军众人大声欢呼。但他们的开心只持续了一刹那,下一刻,所有的人的眼睛却瞪得更大,几是不可置信。被大剑刺中的牧先生忽然整个人一分为二,生成两个牧先生,唐鬼收势不及,连人带剑从二者之间穿过,撞到一颗大黄木树上,大树轰然断折,而唐鬼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天旋地转后,软倒在地!
“分影术!”一直打开天眼对全局洞察无遗的李无忧顿时惊呼起来。惊异归惊异,他却不会放过眼前的制敌良机,腾出一只手来后,作了一个怪异之极的招式,右手横剑于肩,左手虚抱,似要洞穿红尘的金蓝两道亮光自剑尖和指尖呈波纹状慢慢发散开来。
黄公公见到这个古怪的招式,顿时露出凝重神色,拂尘路数一变,忽然由极慢变做极快,猛地扫出。之前被李无忧一剑逼退后,二人此刻相去本有丈许,但这本只有两尺长的雪白拂尘一出手,雪须顿时变黑,暴涨七尺,遮天蔽日,将两人之间的空隙全数塞满,而那黑色的拂尘丝近李无忧三寸之外忽然变得根根竖直,一如钢针林立。
但就在拂尘丝几乎要扫中李无忧眉心的时候,横担于他肩上的长剑忽然有了轻微的一颤!这仿佛是沧海中的一滴水的变化,落在黄公公眼里,却觉得李无忧顿时宝相庄严起来,生起玄之又玄的感觉:毫无道理的,他直觉里这一颤之后,无论自己的拂尘击中李无忧与否,他这遥在一丈之外的剑上金光一定会先刺中自己的眉心。
拂尘于即将击中李无忧眉心的间不容发刹那收回。李无忧不可察觉地笑了一笑,无忧剑举手朝天,左手一圈一引,呈反抱球状,猛地朝黄公公遥遥一击。
黄公公脑中一片空白,大惊失色下,只见蓝色的波浪已然应势冲出,如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布置在空中的无形劲力扫得无影无踪,波浪之后,一团巨大的气流以排山倒海一般高速冲了过来。
虽然遥在丈外,但黄公公却觉得那威力沛然莫测的气团已然近在眉梢,下一刻便绝对会砸中自己脑门,当即一翻身朝丈外落去。但等他人落地,那气团却依旧在李无忧左手环抱之中,动也不动。
“是幻术!”黄公公叫了起来,恼怒之下,凌空鹤起,以肉眼难辩的高速猛地朝李无忧俯冲击下。但刚冲出三尺,脸色忽地变了,却只见眼前一片蓝光湛然,自己已陷身一片蓝色的海洋,汹涌的浪涛自四面八方挤了过来,刹时竟是进退皆不能够。
“轰!”一声巨响,蓝色的气团从天而降,毫无花俏地砸中黄公公的胸膛,后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已被气团砸下高空。
气团落地,泥石乱飞,一声巨响过后,地上多了个丈许方圆的深坑。
所有的人都已呆若木鸡!这是怎样的一招啊!
李无忧傲然站立,面上不动声色,天眼暗自探视过去,深坑之中,黄公公口吐鲜血,眼珠一翻,已然气绝。
“担雪填井,大道无形!是禅意七剑的担雪填井和道诣九式的大道无形!”牧先生忽然惊呼起来。
不错,这后一式正是玄宗至高武功道诣九式的第一式大道无形,而之前让黄公公感到玄之又玄的却是禅林的至高剑法禅意七剑的第三式担雪填井。禅意七剑威力极大,最注重的是对对手精神的影响,担雪填井一式更是要让对手生出自己所作所为皆是徒劳无功,如担雪填井一般愚不可及的错觉,使剑的人自然可以轻易获胜。剑法的威力随着使剑人对佛法的领悟,而威力渐渐加强。从这个意义上说,禅意七剑更似一种注重精神力影响的法术。只是李无忧自从创出心有千千结心法之后,可以同时将数种武功和法术同时施展,是以当李无忧左手使大道无形右手摆担雪填井的起式时,以牧先生和黄公公的见多识广一时也都未认出。
听牧先生惊呼,围观的柳州军和无忧军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听说李无忧居然接连施展了禅林和玄宗两大宗门的至高武功,都是瞠目结舌,惊为神人,各自作声不得。
忽听一个公鸭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老大,我我,我他妈太崇、崇拜你了!请接受我至高无上的敬意吧!”
“不是吧?”李无忧转身过来,顿时傻了。却见黄木断树下,绝食高手唐鬼一手提着大剑,一手张开,深情地嘟着嘴,飞奔了过来,而色眯眯的目光则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无忧大腿以下的部位。
“哇!”全场哗然“难道他竟然要当众给李无忧那个吗?”
“贵军将士果然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小弟佩服!”一名柳州军将军对一名无忧军百夫长道。
“可恶!”无忧军百夫长却大怒起来“身为军纪严明的无忧军军纪部第三部长,对这种伤风败俗的恶劣行径,我恨不得”
“你恨不得什么?”
“我恨不得取而代之啊!”“可可你不是无忧军军纪部第三部长吗?”
“切!如果可以在众目睽睽下享受唐将军的服务,给老子第二部长我也不干啊!”“”李无忧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唐鬼已然冲到了他跟前跪下,正虔诚地抓住了他的双脚,预感到大事不妙的他当即大叫道:“喂!唐鬼别胡来啊你要干什啊,好爽啊!”最后一声却是呻吟出来。
李无忧一片哼哼唧唧中,唐鬼满脸谄媚地问:“老大觉得小弟的技术如何?”
李无忧:“恩,不错啊,爽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以后有空多给我做几次足底按摩,老子大大地升你的官”
“扑通!”众人皆倒。
本打算乘势进招的牧先生见此笑了笑,停下手来,道:“李元帅打仗不忘享受,果然是独占风雅,与我辈俗人不同。只不过,不知二位什么时候能完,能否交代一下,学生和在、在站的诸位兄弟也好先去喝杯茶再回来。”
李无忧头也不回道:“那个牧先生啊,我俩这忙着呢,三五个时辰怕是完不了,您和太子千岁他们不妨先进城吃找个好馆子吃点饭,大伙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是不?然后再沐浴更衣,找捉月楼的姑娘们轻松轻松,然后咱们再来打过不迟。呵呵,看你沉默那就表示同意了,那好走不送啊,好爽”
靖王怒发冲冠,却无可奈何,而可怜的柳州军自王维以下,各自面面相觑,显然没有领悟过雷神大人与众不同风格的他们,一时还不能适应刚刚还是威风凛凛的绝食高手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如此惫懒,说得不客气点,和一个小无赖并无两样。跟着李无忧这么久,大大见过世面的无忧军众将自然不会像这些土包子那么没出息,非但没有半丝诧异,反是饶有兴趣地关注着场中两个败类的表演,不时啧啧出声,倒不似在看闹剧,反如在欣赏活春宫。
众人之中,唯有牧先生微笑拈须,不动声色。这无疑引起了某些精力过剩人士的好奇心。
“啧,啧,牧先生真不亏是靖王手下第一谋士,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很优雅地抚摸自己的胡须,并保持微笑,身为军纪严明的无忧军军纪部第三部长,对这种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恨不得
“你恨不得怎样?”
“我恨不得一拳砸扁这老家伙!”
“你你不是对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吗?”
“没错!但你看这家伙那山羊胡子本来就没几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对李元帅的恐惧,偏要去抚摸,每一把却都抓下好几十根来,我若不将他揍扁,他以后怎么有机会继续保持优雅风度?”
“”**
牧先生笑道:“李元帅的好意学生心领了,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学生还等着请李元帅回去喝喜酒呢,不敢离开!”
李无忧微微诧异:“喜酒?谁的喜酒?”
牧先生大奇:“元帅竟然不知道?”随即却露出恍然神色“哦,京城路远,这消息一时三刻传不过来也是常事。太子殿下离京之前,向国师求亲,国师已然应允,太子拿下云州回师之日,便是他和慕容小姐成亲之时!”
“什么?”李无忧失声大叫,随即却猛地变做怒吼“唐鬼你做什么?”一掌向唐鬼击去,但掌势才出,牧先生已然鬼魅般移到他身前。
掌力方吐,唐鬼已然被掌风扫出丈外昏倒在地,而牧先生也已在他身前击出一百零八掌,眼前身后顿时掌影如山。
掌影间隙里,李无忧闷哼一声,半出的掌势一变,蓝光暴射间,一式大道无形如怒涛奔涌使出。但掌才出一半,只听“啊!”地一声惨叫,蓝光敛去,手抚胸口狂喷吐出一口鲜血来,而牧先生掌影的间隙里,剑气如流星雨一般落下。
掌影剑雨里,李无忧虽败不乱,身影猛地敛去,化作一点水滴大小的蓝光,从几是密不透风的剑雨中穿梭而出,正是玄宗法术水滴石穿。
“想走!哪那么容易?”牧先生冷笑一声,袍袖一挥,掌影散去,那漫天剑雨却仿佛有灵性一半,一半从四面八方朝那点蓝光追去,另一半却看似毫无意义地分散四周,却实际上却是以一个奇怪的阵形封住了蓝光可能遁去的所有点和线。
“嗤!”地一声轻响,一道剑气正中蓝点,顿时蓝点化作了鲜红的颜色,紧接着一声惨叫,蓝点变大,重又幻回李无忧的形状,十数道剑气不分先后从他身上穿过,惨叫声中,委顿倒地。
“元帅!”无忧军众人惊叫起来。
牧先生轻轻一笑,袍袖一拂,将一天剑雨敛去,他仿佛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拍手,道:“李元帅,牧某知你武术通神,不得以出此下策,多多见谅!你若此时肯乖乖就缚,可省一些皮肉之苦噗”却是话音未落,背上已然重重中了一掌,整个人被击出三丈之外,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转身过来,满脸不信之色。
本该落在地上的李无忧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方才他立足之地,只是虽然面如金纸,身上却并无血迹。
胜负易手太快,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淡淡的风,让李无忧蓝色的长衫衣袂飘舞,暖暖的阳光,落在少年金色的脸上,让这名震天下的绝代高手,自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风神。
千万人凝视之下,李无忧忽然笑了起来:“牧先生,你知道你此次为何会败?”不等牧先生回答,他却又已道:“第一,你太在意掩饰自己的身份。第二嘛,只因为你废话太多了!”说到这里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唐鬼,脸上露出一丝哀痛“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没有想到唐鬼居然会这个傻瓜会背叛我!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有如此功力,将我击成重伤。如果你不是怎么也不肯暴露你剑神传人的身份,一直不敢使出惊鸿剑气,我是不是已经身首异处?如果你肯使出照影神功,又怎会被我假身所骗,被我反戈一击?如果刚才你不是废话连篇,我又怎么会有机会使出佛意金身,将你重伤?”
“什么?剑神谢惊鸿的传人?”除开靖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牧先生居然也是剑神传人?剑神传人不是叶十一吗?前阵传说萧如故也是,如今怎么又冒出个牧先生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牧先生脸色惨白,他方才一直隐藏实力,想隐瞒自己身份真相,但没想到居然被这少年眨眼间就瞧破并加以利用,自己莫非真的是老了?
李无忧道:“刚才那式分影术看来似模似样,我也几乎把你当作武术双修了,但你刚才走路的时候实在太不小心了,左脚的鞋上不小心沾了一点狗屎。
李无忧却不再理他,瞧向唐鬼,冷冷道:“唐鬼,你再装死,看老子不阉了你!”
“哇!老大你英名神武,连嗓门都这么大,果然是天生异禀,小弟佩服佩服你找我什么事?”唐鬼一个空心筋斗翻了起来,笑容可掬地回道,说话的时候人却不自觉地慢慢后退,生怕靠得近些,命根子就再也保不住。
无视这厮的嬉皮笑脸,李无忧冷若寒霜:“你究竟是谁的奸细?”
“我啊”唐鬼捎了捎脑袋,忽然看着李无忧身后露出惊异神色“我主人就在你身后呢!”
李无忧大骇,猛然回头,身后空空荡荡,并无人影,心知糟糕,再回头来,唐鬼果然已经展开浮云步,身如浮云一般自远方飘荡而去。
“靠!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没想到竟然在阴沟里翻船!”李无忧无奈苦笑,右掌猛地朝唐鬼一扬,叫声“定”后者正自跑路得不亦乐乎,前脚还未落下,后脚刚刚离地,整个身体忽然不能动弹,却也不落下,就如一尊雕像一般离地三尺地悬了起来。
“啊!”众人好笑之余纷纷露出惊异神色,这是什么法术,居然能将丈许外的人定在空中而不能动弹。
李无忧看了脸色惨白的靖王一眼,手掌一翻,将唐鬼浮雕一般的身躯缓缓转了过来,冷声道:“阿鬼,你再不交代,小心我这就将你阉割了!”
“好,好,我说妈呀,他就在你身后!”
“不见棺材你是不掉泪了!”李无忧冷哼一声,左掌一掐诀,中指指尖顿时多了一道红色的火焰,曲指一弹,火焰飞出,落到唐鬼裆部。
“元帅饶命啊,他他真在你身后呢!”唐鬼大叫起来。
“死不悔改!再不说,就等着”李无忧话音未落,忽然惨哼一声,整个人忽如流星一般向前飞出,撞断一棵三人合抱粗细的巨树,摔倒在地。
“元帅!”无忧军众人惊呼,便要上前,但身周立即箭如雨落,每个人身边顿时都多了个箭圈,顿时谁也不敢乱动。
但下一刻,所有的人却都惊呼起来:“黄公公!”
李无忧强自挣扎着坐起,转过身来,脸色已由金转白,方才立足之地,一中年文士长衫卓立,潇洒出尘,容貌酷似方才已死的黄公公,只是面容更显清瘦,风度与黄公公的猥琐模样全然不同。
中年文士神情淡然,负手望天,看上去斯斯文文,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让人全生不出恶感,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只觉得任何打扰他的行为都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一时间,数十万大军,如云高手,全部呆若木鸡,不发一语。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士转身过来,以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曾有人告诉我,世事如白云苍狗,于是我在新楚皇宫里看了三十年的浮云,各位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谁也没料到他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面面相觑,均是作声不得。
唯有李无忧笑道:“世事如浮云不错,但前辈你局限于皇宫一隅,虽然看了三十年,又怎能看到沧海桑田?所以你一直是坐井观天了三十年,没有看到天道,也没有看到人道,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自卑自大罢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无忧军众人更是暗呼一声糟糕。虽然无人知道这文士来历,但此时李无忧命悬他手却是不争事实,此时李无忧偏偏胡言乱语,激怒了他,岂非自寻死路?
却听中年文士洒然一笑,朗声道:“好,好,李无忧就是李无忧!就凭你这句‘坐井观天’,本人今天就放你一马!你可以走了!”
这话说得狂妄之极,完全无视靖王、王维、张承宗和场中二十五万大军的存在,仿佛李无忧的生死全只在他一念之间而二十五万大军只不过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举手便可捻死的蚂蚁,但包括无忧军众人在内,人人却都生起理所当然之感。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无忧微微一怔,道:“那晚辈的部属呢?”
“哈哈!”文士放声大笑“李无忧,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李无忧深深点了点头。是的,他明白。中年文士明着是放了自己一马,暗自却是将了他一军。堂堂无忧军统帅,若是舍弃自己的部下,独自逃生,非但以后再也无威信也无面目统领军队,甚至会为八十余条性命而内疚终身;但若不走,留在此地,却只是白白送命,义气虽然全了,但落在文士眼里,却只是愚人行径,一般被人瞧不起。
“元帅,你走吧,不用管我们!”张龙大声叫了起来。
“元帅走吧!”无忧军其余众将士齐齐大叫起来。
“李无忧,你想清楚了,你若俯首认罪,我便饶了你手下。但你若走了,便是谋逆,我会将你手下尽数诛灭!”靖王大声冷笑声中,一剑砍翻一名无忧军百夫长,顿时换来一声惨叫和无忧军众人指责惊呼。李无忧皱眉,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做过艰难如此的选择,饶是机灵百变如他,一时也迟疑难决。一边是八十条性命,一边是自己一条性命,如何抉择?
“大丈夫当断则断,堂堂雷神,怎地婆婆妈妈起来?”文士蓦然大喝。
李无忧只如醍醐灌顶,将长剑还鞘,仰天大笑三声,戟指靖王,大声道:“太子殿下,你今日若胆敢杀尽我的兄弟,来日李无忧必然百倍千倍偿还,如违此誓,天诛地灭!”说时手指由横变竖,直指天际,朗朗碧空之上,顿时浮云流动,雷声隆隆,只若天崩。
众人惊傻之际,李无忧再不迟疑,掉头大踏步而去,前方柳州军士兵自动分开,让出一条大道。
“李无忧,你唬谁呢?”靖王大怒,手中剑光一闪,一名无忧军千夫长已然身首异处。
惨叫声传来,李无忧步伐微微一滞,却终于没有回头,踏步坚定而去。
雷声更隆“轰”地一声,一个闷雷在靖王身前丈外暴开,震耳欲隆。“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吗?”靖王冷笑声音更大,手中剑光灿烂,鲜血如锦,惨叫声不绝。
惨叫声中,二十五万士兵瞩目之下,身后惨叫声,鄙夷声,同情声,叹息声,咒骂声,声声入耳,天上阳光,眼前刀光,背后箭光,四围目光,一一在眼,那叫李无忧的少年,不发一语,一个人,一步步,摇摇晃晃却坚定不移地走过十丈兵墙,再未回顾一眼。
只是沿途柳州军士兵却看见那少年冷如刀削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是泪痕满布。
第一百一十一章滔天巨祸
距离秦州还有五里路,但李无忧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他静静地在一条小溪边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大山中的一个小谷。在塞外,多见的是戈壁黄沙,千里无人烟,只是接近云州的秦梦两州这一代却是例外。这一代以草原为主,但每隔几十里,却便有一处突兀而起的丘陵,而百里之内,也几都有一座大山。草原上没有苍澜、鹏羽这样的大河,但明镜一样的湖泊和清澈的溪流却随处可见。有的溪流甚至延绵数里,蜿蜒曲折,从天空下去,仿佛是一条条的雪白的丝线。
溪水是从靖王军队所在的上游流入谷中来的,清甜中有一丝咸,李无忧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其中渗透了鲜血的缘故,只是望着水中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愣愣出神。原来不可一世的大荒雷神,竟也有今日
唐鬼的内功并不是很强,但胜在猝不及防,自足底涌泉穴侵入已经是损坏了他的腿部经脉,牧先生虽然没有用最强的惊鸿剑气,但即便是寻常剑气刺中身体近十个大穴,也是经脉遭受断裂的重创,但李无忧为了脱身,强行使出禅林佛意金身压制住自己的伤势瞬间续接了经脉,恢复功力,但后来那酷似黄公公的中年文士在他背上印的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伤及内腑,震散了佛意金身,而他最后使出的天雷,却耗尽了身上最后一口元气。若非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他甚至连那二十丈军营都走不出,便要趴倒在地。
但更重的伤却在心上,耳听着自己的部下被人像猪一样宰杀,身为元帅的他,却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后,自己再没有离开的勇气。李无忧不是一个大侠,也算不上君子,但即便是个小人,也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感情,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但也不会愿意无辜的朋友和部属因自己而死。那种痛楚不同于眼睁睁看着朱盼盼香消玉陨而无可奈何,不同于目送慕容幽兰背影消逝而心神两茫茫,但那痛楚却一般的撕心裂肺。
人若忘情,不是畜生便是圣贤。李无忧不是畜生,但也不是圣贤,所以他不能忘情,所以他痛苦。如果痛苦使人成长,这样的成长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吧!
日尽黄昏,斜阳的光辉透过山棱,透过早红的枫叶,落在孤坐少年的脸上,清冷而凄凉。
虽然服下了佛玉汁,只是暂时止住了血,轻微缓解了内腑的重伤,但经脉断裂并无任何好转,丹田内空空荡荡,虽然身周有丝丝几不可觉的元气在缓缓流动,向要钻入身体,但经脉断裂之后,元气虽然自穴道钻入,却无法运转,无法进入丹田。
曾经有无数次险死还生,李无忧对刀锋剑口的死生活已经看得习惯,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后竟然是坐在一处无人的山谷里等死。默想此生所为,顿时唏嘘。幼时父亲早死,但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却也快活无忧,只是母亲死后,六年间,却是颠沛流离,饱历风霜;跌入昆仑忘机谷中,亦是六年,可谓真正忘机,虽然学艺辛苦,但三位哥哥和四姐却待自己如亲人,这六年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六年;出江湖虽然短短一年时光,却是几经风浪,几许沉浮,虽然阴谋不断,但自己总能化险为夷,位极人臣,更邀天之幸,得无数红颜知己垂青,可说得意。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风光无限的大荒雷神居然在他人生刚刚步入精彩的时候,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处无名山谷中吧?山谷之外,秦州城里,若蝶和唐思正翘首待归,秋儿下落不明,阿碧芳踪无痕,小兰,小兰,小兰却已经要嫁给靖王那个混蛋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想起慕容幽兰,李无忧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但话到嘴边却没了力气,变做细细呢喃。
“是不是很不甘心?”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却也同时打破了李无忧心湖的宁静。
“谁?”直觉到有人走近,李无忧低低地呓语了一声,他努力想睁开眼睛,试了几次,却只觉那眼皮重如泰山,纹丝难动,只好放弃了这徒劳无功的举动。
“别管我是谁!”那老者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救你,并且让你复原如初!”
“前辈有什么条件?”李无忧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我说是一时良心发现,谅你也不会信。这样吧,你只需要答应,你欠我一条命,欠我一个人情,有一天我会来找你让我帮我做一件事。”
“前辈请回吧!在下自生自灭,不劳前辈操心。”
老者咦了一声,随即却大笑起来:“尝听人说李无忧人中之龙,行事为人不同世俗,今日一见,嘿嘿,也不过一凡夫而已。老朽失望得很,失望得很啊!”“随你怎么说。只是我本平凡,不想欠下那没头没脑的人情,搞得将来生不如死,那可无趣得很!”李无忧声音几不可闻,但语声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迂腐,迂腐!你这蠢材,难道就不懂得现在假装应承了我,将来再随机应变吗?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实在不行,哼哼,背信弃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你就一点不懂得变通吗?小命重要还是那狗屁的信义重要?”老者似乎极其生气,忍不住大声训斥起来。
谁知李无忧听到训斥,却轻轻地叫了声好,道:“很好!你盛怒之下音色依然没有变化,我可以肯定你若非是巨奸巨恶,就是我所不认识但真心为我好的人。前者,我若是将来中了你的算计,那是心服口服,至于后者,前辈也最好施恩别望报,无忧能做的,只有先谢过前辈。言尽于此,救与不救,悉听尊便。”
老者几乎没被噎住,好半晌才叹道:“李无忧啊李无忧,真不知道你是个疯子,还是个天才。性命攸关,你竟然好,好,也许老子本来也是个疯子,今天非救你不可,这个人情你是欠定了!”
李无忧嘴角刚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全身经脉断裂处,同时一麻,同一时间一道热流已自头顶百会穴灌了下来,刹时通透全身百脉
***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李无忧终于悠悠醒转,入目所见,新月如钩,寒林漠漠,夜露惊风。翻身坐起,那神秘老者已然消失不见,若非身边有那老者留下的一封信,而自己丹田元气充盈,全身经脉畅达,功力已恢复了两成,他几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小鬼,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哈哈!”这个人留书的口气果然和行动一般张狂,这人会是谁呢?
李无忧自溪里抓了条鱼,一面生火烤鱼,一面搜肠刮肚地思索这人的身份。将自己认为可能的熟人都一一列举了出来,却发现以本事和诡异的行事方式而言有两人最有可能:天魔任冷和刀狂厉笑天。
二人一般的愤世嫉俗,不以常规行事,均欠过自己的情,他们也都有牺牲自己内力为我疗伤续脉的能力。
只是细细分析起来,却又觉得很不像这两人。梧州捉月楼中,自己虽然放过任冷一次,但在北溟的时候自己却害得他功亏一篑,以魔门中人自私自利的性格,他不来找自己报仇而不惜得罪剑神谢惊鸿也要报恩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比起母猪会上树来依然是略微低了那么一点。
厉笑天这老家伙就更悬了,当日自己与秋儿无意间闯入他的藏宝库,几乎没将他的藏宝席卷一空,虽然最后私下较量的时候,自己在石门上悟出的“纵笑今古,天地鬼神尽虚妄故可恃唯我;横眉乾坤,圣贤哲达皆粪土而君子自强”这三十二字刀法真意似乎在决斗的过程中帮他彻底修成了杀天九刀,算是对他有大恩,但人家已经慷慨地将那数箱宝藏和杀天九刀的刀法一并送给了自己,说起来更像是自己欠了他的人情,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这自命清高的老不死也没必要装神弄鬼地牺牲真元来救自己了。
以谢惊鸿的诙谐性格和无上功力倒是一个人选,只是牧先生既然是他的弟子,他自然没和徒弟作对而帮我这个外人的必要吧?
“那么会不会是岳慕容轩?”李无忧虽然心中大痛,却依旧还是强迫自己想了下去,也许万针穿心一样的痛楚能让自己暂时忘记对那些被靖王杀死的无忧军死难兄弟的内疚吧。
若是慕容轩心中对将小兰许给靖王心存愧疚,牺牲功力救我还原,倒并非不可能
他胡思乱想了良久,将自己熟悉的高手都想了一遍,有一次甚至归结到大荒四奇身上,最后却终究觉得不可能,一笑置之。
忽地一阵刺鼻胡臭味将他带回现实中来,却是手中烤鱼已然烧焦。
胡乱吃了些焦鱼,走出谷来,默查天相,已是三更时分,李无忧站在前往秦州的必经路口,打开天眼扫描周遭片刻,顿时大喜过望地上并无大军经过的痕迹,显然靖王尚未朝秦州进发,那么也就是说寒士伦赵虎他们并未全部遇害。因为如果靖王真的敢不顾自己离开时候的警告,全数将他们杀了,以他的手段,此刻必然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往秦州,将无忧军悉数收服,以免夜长梦多。那么如此看来,自己离开的时候,靖王最后杀那几人也仅仅是为了吓唬自己了。想到这里,李无忧心莫名的一沉,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如今的靖王城府心胸都已非雪满京华之夜,航州城内企图以兵力夺取皇位的那个无谋竖子可比了。
到得此时,自己的处境真是尴尬之极。据捉月楼师家的消息,朝廷之中,太师耿云天和丞相司马青衫在灵王和珉王死后,竟都英雄所见略同地不看好靖王,又分别决定扶植二皇子乐王和六皇子秦王。这样的情形下,靖王虽然被立为太子,却成为了众矢之的,压力倍增,正巧这个时候楚问对自己有了猜忌,他乘机便上旨取代自己去攻打云州,从而在朝中赢得足够的政治声望,稳定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那九道金牌也多半是他让楚问发的了。只是在他想来,自己未必会心甘情愿地退兵,所以靖王带来了牧先生还有黄公公这两个绝世高手,而且收买了唐鬼,引发了这场冲突。计划的最后,再在无忧军众将面前让我在自己的性命和众将的性命间选择,让自己丧失威信或者自杀。无论自己选择那条道路,其实自己都是死路一条,无忧军今后也都将名存实亡,再不能对他形成威胁。好毒的一条计!
只是邀天之幸,自己却得到了贵人之助,非但治好自己的伤,怕沿途追杀的人也是他给一一了结的吧。
过目种种,千头万绪,霎时涌上李无忧的心头,但对真相越是清晰,他却越是心寒,对楚问和靖王就也越是失望。一个上位者竟然可以为了如此私人之极的理由,就对付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的将军,轻易抹杀十万士兵的荣誉。
自己本来是打算放出兵权了,但此时此刻如此做,却和手下士兵怎么交代?让他们因为主帅所背负的一个叛逆的罪名,终生抬不起头来?但如果不这样,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就造反了吗?
他沉思了良久,一时却没了主意。最后决定,无论如何,自己有必要先回王维的军营看一看再说。
不知何时新月躲进云层,夜黑风高。此时他已是风声鹤唳,如履薄冰,但一路行来,并未见侦骑踪影,只是天眼却分辨出路上的马蹄印迹中有极少新痕,心中忧喜参半,一时无从猜测。
天眼展开,远远地只见广袤的平原上一处丘陵,丘陵边一片阑珊灯火,稀稀拉拉,仿佛与天空的星斗遥相呼应。
李无忧施出隐身术,展开龙鹤身法,利用融合五行之理,先以青木诀融入一颗大树内,然后施出滴水穿石之法,由树身转入一片树叶,然后召唤来一阵微风,同时震断叶柄,这片树叶便随着数十树叶一起飘舞而下,落入营外的溪水里,顺水飘至一处营帐之外,在守卫的盲角收去法术,轻轻地喘息起来。
即便是功力鼎盛之时,施展滴水穿石也是不可持久,此次更加将全身化作水滴融入树叶之内,而同时还要施展别的法术,比之一人独抗八百罗汉阵,只难不易。是以,功力只剩两成的他,很是难受。
喘息一阵,气息终于调匀,眼见一名巡夜的枪兵走近,李无忧左手玄宗捕风指使出,遥点其哑麻两穴,右手一式禅林七十二绝艺之擒龙爪虚抓而出,枪兵在十分之一息内无声无息被抓了过来。
也不必让他开口,李无忧玄心**使出,神识已经侵入其脑海。幸好这枪兵的意志不是极强,他迅疾地将其所有记忆复制了一遍。
下一刻,他心头一阵狂喜。如自己所猜测的一样,赵虎他们果然还活着,作为一个成熟野心家的靖王眼见自己坚定离开,没有徒劳无功地再杀人,只是将他们都囚禁在一处军营里,把守的除了三百弓箭手,还有白天跟在靖王身边那七名高手,倒是牧先生却上秦州去了。
眼见营中的兵士巡逻比寻常时候多出五倍不止,更读到枪兵记忆里对那七人的恐惧,大喜之余,李无忧却也愁眉不展。他原先的计划是先来探探消息,确定一下众人的生死,然后再见机行事,但隐隐感到眼前明明是个绝好的机会,但他却一下子迟疑起来:到底该怎么下手呢?
自己或者能以偷袭将那七人击倒,但之后又如何带着八十多人摸出营去?但如果此刻回城调动兵马硬来抢人,那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势成骑虎,必定要揭竿造反了。
正自沉吟之间,忽听脚步声响,抬眼看去,十丈之外有两名军士朝这边走近,李无忧微一皱眉,道声得罪,心头默念灵诀,虚爪一抓,将那昏迷枪兵扔进乾坤袋中,自己展开隐身术,伏到一处暗角里。
那两人于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果然到李无忧附近这个营帐外坐了下来。
一人将手中钢刀插刀地上,将用以遮阳避雨的毡帽脱下扔到一旁,揉了揉腿,低声抱怨道:“蔡头,这小王将军也真是的,这大半夜的也不要人安睡,居然拉我们起来巡逻,老子还有三天才当值呢!若是军神还在,断不会做这样不合规矩的事。”
另一人却叹了口气,道:“老张,你就别抱怨了,小王将军毕竟年轻,不懂这些,我们看在军神的面子上,就多担待些吧。再说了,雷神虽然白天重伤跑了,难保他晚上不率兵杀来,这是非常时期啊!”老张冷笑道:“他们说雷神要造反,但却一点凭据都没有,我看这事多半是太子爷眼红雷神的战绩,故意设下的”
“嘘!想死吗你?给我小声点!”却是蔡头一把捂住了老张的嘴。
静了片刻。
蔡头却道:“老张,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幸运的了。想想那些关在缉督营中的那些无忧军将军,哪一个不是跟随雷神从潼关杀到秦州的大英雄?现在怎么着?太子说他们是附逆,明晨就要押进秦州城,当街问斩!”
李无忧听到此处,只觉得一阵晕眩,元气一滞,隐身术几乎失效现出身形来。原来自己还是将靖王估计得过高了,原来他不是不杀赵虎他们,而是要将其押到秦州再杀,除可逼自己现身外,更可以收到震慑之效。以此推之,那牧先生入秦州,怕除开传达圣旨要骗我那些不知情的手下了!唉,此计虽然歹毒,但却显现出靖王不能容人的一面,难怪司马青衫和耿云天都不愿意辅助他了。
“你们俩在这做什么?”忽地一人斥道。
“元帅!”二人慌忙站起敬礼。却是王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王维喝道:“李无忧随时回来,快给我巡逻去!”
“是!”二人如蒙大赦,慌忙戴上毡帽,拾起刀枪去了。王维叹了口气,朝军营中央走去。
王维走后,李无忧在暗角里松了口气,刚才是太大意了,心神失守下,居然连王维接近都没发现,自己可说是无能了。
眼见王维所去的方向是军营的正中央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李无忧识得正是帅帐,心头一动,将那枪兵从乾坤袋里放出,以迅快手法将二人衣服调换,一面将毡帽戴上,然后叹了口气,对那枪兵道:“兄弟,为了我大楚兴衰,委屈你了!”在后者一片茫然的神色中,他手间掐动法诀,朝其身上一指,后者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无声无息地被陷入地中,原地除了一个小孔外,与先前并无异样。
做完这一切,李无忧拿起地上长枪,堂而皇之地在营中巡逻起来,柳州军士兵果然无人看出异样。他装模作样转了三圈,却发现帅帐的四周有上十余名士卒在把守,帅帐的正门口更是有四人之多。不禁微微皱眉,当即绕到帅帐附近的一处暗角,整了整衣装,将毡帽下沿压低,快步朝帅帐门口走去。
“站住!做什么的?”一名守卫低低喝了一声。
“我是探马营李弓之,有紧急军情报奏元帅!”李无忧焦急应了声,脚下不停,径直朝营内行去。
“令”那守卫“牌”字道了嘴边,却发觉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已然没有,想要举刀,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不能动弹,他心知情形有异,眼珠转动,朝身侧同袍看去,却惊异地发现另外三人也已呆若木鸡,纹丝不动。这奸细竟然在自己一字之间,已将四人全点了穴!
李无忧揭开帅帐布帘,低着头,急急走进帅帐七尺,单膝跪下,运功改变嗓音,大声道:“禀报元帅,属下已得到李无忧的行踪!”
话音方落,身后一寒,一道巨大劲道已然袭了过来,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中炸响:“大胆李无忧,你竟然胆敢来行刺太子!”
寒入骨髓,那个声音正是牧先生的!李无忧躲避已是不能,不及细想,反手一掌朝那暗劲挥出,同时身形一旋,转过身来。
“咯查!”一声骨节碎裂的响声发出的时候,李无忧只觉得已然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一个人的胸口。
但那个人不是牧先生,而是靖王。
“砰!”地一声响,靖王的双眼露出一丝绝望中带着恨意的凄然眼神,软倒在地,嘴角一歪,顿时气绝。
“来人拉,李无忧杀了太子!”在靖王倒下去的地方,牧先生大喊起来,难得的是他面露微笑,声音中竟带着巨大的惶恐。
李无忧尚未反应过来,无数的枪兵已然闯了进来,而七大高手和士兵们夹拥之中,张承宗、王维和寒士伦、赵虎等无忧军将士也赫然在列。
“不可能!”张龙第一个惊叫起来。
“元帅你”赵虎想说什么,话道嘴边却硬生生咽下了半句。张承宗、王维和寒士伦却都没有说话,各自眼中寒光闪烁,似都在思索着什么。
其余的人却都没说话,多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无忧,后者恍恍忽忽,只疑自己身在噩梦之中。
“杀了李无忧,为太子爷报仇!”牧先生神情凛然,大喝一声,当先一掌朝李无忧打来,七大高手应声合击。
掌风近体,李无忧惊醒过来,左手连出两式阳关三叠,荡开七人攻击,右手掐个斗转星移诀,朝牧先生的掌势轰去。
但两掌相触处,一阵强光透出,随即一阵巨力自掌心传递过来,直入经脉,李无忧但觉胸口一闷,随即剧痛迸发,整个人竟被这一掌震得射穿帐篷,飞出三丈,如断线风筝一般朝地上坠去。
人尚未落地,牧先生后发先至,人在空中,左手背负,右手五指一张,五道无形剑气已然罩向了李无忧身体五处大穴,后者刚刚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被那一掌震成重伤,旧创迸发,元气再也提不起分毫。
生死之际,李无忧眼前刹那间闪过无数人影,同时心头竟也闪过一些明悟:自己从一进入军营就陷入了牧先生的阴谋之中,而刚刚斗转星移之术失效则是因为他的照影神功早已大成,白天那次交手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萤火之光!”忽听一声呵斥在耳际响过,李无忧顿觉身体一轻,已然脱出了无形剑气笼罩不由自主地朝地下缓缓飞去。
他落得甚慢,但妙的却是那五道无形剑气速度不减,却始终追他不上,这里面仿佛有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是结界!”李无忧吃了一惊。天下居然有能让惊鸿剑气迟缓的结界。
“什么人?”牧先生前移的身体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不得不一个后翻,落到地上。
此时营中众人也纷纷赶到,见躺在地上喘气的李无忧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儒雅潇洒的中年人,都是齐声惊呼:“黄公公!”
灯火下,李无忧看得分明,眼前这人正是酷似黄公公的文士。
白天的时候,这人如谜一般忽然冒了出来,并作主要放李无忧走,靖王似乎识得此人,竟是一点也不敢阻拦,只能拿李无忧麾下人性命来威胁。李无忧走后,这人也忽然在众目睽睽下消失无踪。王维等人问起这人的来历,靖王心有余悸道:“你们也看出来了,他就是黄公公。只是他真正的身份则非常特殊,普天之下怕只有父皇才知道。父皇一直不肯告诉我,你们以后也最好别去打听和他有关的事,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们。”
那人就那么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却自有一种让人心折的风度,虽然众人明明知道他回来很有可能是来救李无忧,但竟几乎都生不出一丝与他为敌之意。那种奇妙的感觉也不是王者之威,凛然不可犯,也不是天神之怒,沛然不可触,而是与他为敌便是与自己为敌。这种奇之又奇玄之又玄的感觉,事后众人想来都觉得荒诞无比,但当时却几乎人人觉得自然而然,没有什么不对。
众人之中,只有一人依然清醒。却听牧先生冷声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两次三番与我为敌?”
“与你为敌?哈哈!”黄公公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事一般,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听来寻常无奇,也无穿云裂石之威,但话声才起,牧先生却顿觉不妙,忙自侧身一闪,遁出丈外,再回头,原地已是箭如雨下,围观者中竟有三百多人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你们这是疯了吗?”牧先生惊吓之余,忙自喝令住手,但却没有人听他的,依旧发疯似地冲了上来。
“下去吧!”黄公公微微一挥手,那前冲的三百多人只觉撞到一面无形的铁墙上,齐齐摔了个筋斗,跌倒在地。爬起来时,那三百人面面相觑,各自只如做了一场梦。牧先生一眼看去,心头巨震:那三百人中,无忧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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