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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确是安国寺所造名物。笔则是湘妃竹的身管,笔尖为兔毛紫毫,再用纸将兔毫缠起来,外披羊毫增加蓄墨量,这种笔称为鸡距笔,乃宣州特产名品。
张旭将五色笺在案子上铺排好,却将鸡距笔扔在一边,道:“太硬,太硬,不堪用!”只见他打散发髻,握住自己所剩不多的一缕头发,将头发直接浸在墨中,提将起来将湿发握在手中甩掉了一些墨汁,直接在五色笺上勾勾画画写了起来。
他兴之所至,随手写了一首南朝庾信的《步虚词》:
东日九芝盖,北烛五云车。
飘飖入倒景,出没上烟霞。
春泉下玉霤,青鸟向金华。
汉帝看桃核,齐侯问棘花。
应逐上元酒,同来访蔡家。
这一首词写来,纵横捭阖,已跨过了第一张黄色的笺纸,在蓝色笺纸上又写了三行,张旭却丝毫不以为意,紧接着后面又写了一首《步虚词》,这次写完却又跨到白色笺纸上去了,他越写越是兴奋,不禁纵声狂啸,手上笔势不断,又写了谢灵运的《王子晋赞》和《四五少年赞》。
张旭的字越写越是疏阔,最后一张笺纸上只写了四行而已,再看四章诗一气呵成,通篇笔画丰满,绝无纤弱浮滑之笔。行文跌宕起伏,伏如虎卧,起如龙舞,顿如山峙,挫如泉流,满纸如云烟缭绕,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
张旭随手将沾满墨汁的头发甩倒脑后,也不管黑墨甩了满身满手,抚掌大笑道:“成了,成了!我书今成圣矣……”张旭自称张癫,今日居然自称成圣,实在是癫狂到了极致!
安庆宗赞道:“张长史下笔如走龙蛇、刚圆遒劲,草圣之名实至名归,不知这几张字帖可否赐予庆宗,我实爱之,愿以缭绫千匹赠长史。”
虽说张旭手笔人称片纸值百金,但这千匹缭绫得值二十万钱,张旭年奉不过三万钱,实是不少了。
不想张旭摆摆手道:“我要这么多绫罗做什么用?不如给些笺纸,我书既成还怕以后写不出来么?这些帖子送与你便了。”
安庆宗大喜过望,对着张旭千恩万谢,命李珠儿小心将这一摞书帖收起来,四周围着的人看着眼都直了,这可是无价之宝,莫说张旭说赠予他了,就是真收了一千匹缭绫也是赚了。张旭虽说自己还能写,只是他号称张癫,酒醉后做书往往有神来之笔,酒醒后再写却是不可重得了。
江朔心想,这安庆宗倒是和他胞弟安庆绪完全不一样,他此前一直围着李龟年、张旭转,还道他有什么阴谋,现在看来只是雅好书乐,有意要和乐圣、草圣亲近罢了,如他的目的是拉拢朝臣就应该讨好韦坚这样的亲贵才是,李龟年、张旭名声虽盛,但并非王公重臣,拉拢他们对安禄山造反可没什么助益。
张旭却道:“昔张癫观担负争道而得其形,又观公孙大娘舞剑而得其韵,今日溯之助旭内观而得其气,形、韵、气三者皆得,旭之书可谓得道成圣矣……”
众人闻言一齐称贺,更有几人手舞足蹈跳起贺舞来,再看张旭却向后一仰,躺倒在榻上,立时传出鼾声。他今日本已饮了很多酒,方才挥毫泼墨更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所耗不亚于武林高手大战一场,此刻他三十年来的心愿得偿,志得意满之际,便觉乏累,竟自倒头睡去。
李龟年哈哈大笑道:“好个张癫,说睡就睡。”
公孙大娘也笑道:“快上汤点,给张长史醒醒酒。”此时燕饮已近尾声,侍女们又奉上“生进鸭花汤饼”和“蟾儿羹”一素一荤两味汤点。
说话间张旭已经鼾声如雷了,江朔也看的有趣,只觉结识了张旭这样的慷慨狂逸之士,实是快慰。他忽然想到湘儿见了张旭这个样子定也觉得好笑,他回头去找湘儿,却不见她人,再看谢延昌、卢玉铉二人也不在座上。
江朔只道是湘儿嫌燕饮吵闹,到别处去玩了,但他在楼上仔细训了一遍,三人确实不在,又下楼看,院子里有人正在秉烛夜游,吟诗作对,此等风雅之地自然没有湘儿,江朔心中有些焦急了,展开穿星步身法逐屋寻找,他来去如风,屋内人往往尚未察觉有人进门他便已摔门出去了,各间屋子内有人欢歌宴饮,有人狎妓作乐,只是没有湘儿,不消片刻江朔将云韶院内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寻了个遍,却哪有湘儿三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