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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走向亭子里,在石椅上坐下,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实现他给穆伦的承诺。
他不能发狂,还不能。
他还有四年的时间,这四年当中,他一定得找回福气。如果他现在就发了狂,那个约定也就失去了意义。
可是他找了那么多年、那么久,后宫再大,也仍有宫墙为界。在这小小的四面墙中,如果福气真的身在其中,他怎会找不到她?
“所以女子宜主德,并非才貌不重,而乃因后妃有德,则帝王家宁,家宁则邦兴,才与貌,配德而后能不衰,此安邦定国之道也”
精致的屏风后,覆着面纱的女史专心地宣讲这自古以来即流传不朽的女箴。当今世道,已有不少女子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大限制了女子的可能性,然而那只是纯粹扭曲了“德”与“才貌”之间的关连而已。
试想一个有才貌而无内德的女子,必定恃才而骄,恃貌而宠,处处计较,费尽心机达成目的,无视于自己对其他人造成的伤害。那么这样的才,只是陋才,那样的貌,也是丑陋无比。
埃气尽管不算认同天朝重男抑女的传统,但是女箴并非天朝君主制订,而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女书文字。后世人曲解女箴,大多背离了原始的诠解。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对女箴的解释是否符合原义,但起码是她能够认可、也能接受的诠释。
尽管隔着一面屏风宣讲,但她仍然能够感受到后妃之间隐隐的暗潮。如今东宫虚悬,皇后的地位不如以往,群妃之间想必正算计着如何将自己的皇子送入东宫吧。
结束了这一天的宣讲,她端跪在地,向后妃们行礼如仪。等候所有妃子们答礼后,她端坐席上,并没有马上离开。
许久许久,连随行的宫女们都鱼贯走出昭阳殿了,福气还是维持相同的动作,等楼然来搀扶她,因为,她的脚又麻掉了。
真是!这毛病大概是改不过来了吧。可不能让那些奉她为女师的后妃们发现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端端正正地坐在席子上。
待经血重新活络之后,福气才让楼然伴着走出殿外。
虽是冬雪日子,但昨夜雪止后,却天晴了。她的披肩忘在了殿里,楼然又回头去拿。
冬阳和煦,她站在昭阳殿外头,忍不住仰起脸,享受那难得的温暖。
几个年幼的皇子从另一个宫院边玩耍边朝这头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有着黑发黑眼,容貌俊秀,年约七岁的男孩,她认出他是兰贵妃所出的十九皇子。
同样是七岁的年纪,福气忍不住拿十九皇子和当年七岁赋诗的隐秀来相比。
眼前这名小皇子,恐怕比隐秀幸运太多了。
以往在宫里遇见这些男性的主子们时,她通常会尽量回避他们。
原因无它,她知道自己覆面示人,使得不少人想争睹她“无双”或“无盐”的容貌。她可不想让这些人失望,因为她谈不上“无盐”更称不上“无双”再者,她也不能让人认出她曾经是个小爆女。
在皇子们追逐玩耍着来到她面前时,她稍稍往回廊退去,不料廊上早有个人站在那里,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福气无法呼吸。
是隐秀。
他一身白衣似雪,脚步轻缓如一抹魂魄。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埃气整个人僵立雪地上,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饼去,他们也有几次这样不期而遇的机会,但都因为距离遥远,她还可以藏住自己颤抖的双腿。
可现在他就近在咫尺。尽管容态憔悴,那双深邃如星的眸子仍仿佛能看穿一切世相的丑恶。他向来如此。
尽管他看起来沧桑了点,却也成熟了些;倘若过去他还有一点点年少的稚气未脱,现在站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也已是个十足十的男人。
有一瞬间,福气觉得他的视线穿透了她的面纱。她不敢出声,怕他认出。她也不敢转身走开,生怕一动,虚软颤抖的双腿就会出卖她。
因此她留在原地,不开口说话,不移动身形,仿佛一株梅花端立在皑皑白雪中,坚忍不屈。直到他率先开口。
“你”隐秀蹙着眉,心中有一份无法抹除的熟悉感。“我见过你。”他肯定地道。
埃气倏然一惊,正要否认时,又听见他说:“是了,我的确见过,你是女史。”
扁凭她以覆面示人,他就该想到才是。普天之下,能在宫中覆面的,也只有这个身分了。
埃气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她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也不回应他的话。乍看之下很有孤傲的气度,实际上她已摇摇欲坠,偏偏又舍不得转开视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接近地看过他了。
面纱下,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正贪婪地收尽他的身影。
他随意披散的发、宽松白袍下劲瘦的腰,挺拔身形,以及春月杨柳般的丰采。
这是隐秀。
不会再是其他人了。
埃气突然悲伤地了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丰姿绝代的男子。她闭眼睁眼,都只看见一个隐秀。
“你在发抖,你很冷吗?”隐秀犀利的目光没有遗漏掉她微微的颤抖。初冬的寒冷程度根本无法与天雪高原相比,虽然昨晚才下过雪,但现在雪止天晴,她衣着也不算单薄,竟还会颤抖,他想她应该十分畏冷。
埃气也是个怕冷的姑娘。明明肤温远高于他,却还是怕冷怕得不得了。
思及福气,隐秀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嗯。”久久,才得到女史一个简短的回应。
隐秀猜测大抵因为女史常居彤笔阁,几乎不与男子接触,才会如此不自在?
原来,他也会令人感到不自在?隐秀几乎想笑了。过去他总是努力让人觉得跟他相处自在愉快,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总笑口常开,是宫人们口中和善易与的皇子。可现在他却让一个女子不自在是因为这几年在高原上,被风霜雕琢出太多刚硬线条的缘故吗?
忍不住哀上自己的脸颊,他突然惊恐地想到,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找不到福气?万一有朝一日,他尘满面、鬓如霜有没有可能,连她都认不出他了?
棒着一层纱,她清楚看见他脸上表情的变化。那让她觉得好痛!无法再看下去,她转开视线。
已经过了六年了,再四年,若还找不到她,他就会放弃了吧?
那群年幼的皇子们追逐过昭阳殿前,又喧闹地离去,全然无视宫廷礼仪的规束。等他们长大一些,终究也要被收编进入后宫的常轨。
埃气轻叹一声,试着稍稍挪动身形。发现她总算能动了,她悄悄地往内苑退去,独留隐秀一人站在原地,陷入过往的追忆中。
没有人料得到
冬日里,朗朗晴空竟然也会打起雷来。
晴天霹雳之时,福气吓得惊叫出声。
冬雷震震,福气无法控制地以双手抱着头,将脸埋在衣袖里,每震一响,她就惊喊一声。这儿时留下来的记忆伤痕,使她成年后也无法理智面对。
她吓得像个孩子一般,全身颤抖,无法自已。
当第一声雷响伴随着她的惊喊时,隐秀猛然将头转看向她;接着他的心也随着那雷声一响响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宫廷礼仪的表率、四品女史,不顾礼仪地被雷吓得抱头鼠窜,像个小姑娘一般。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目光如炬,心热欲狂。
当雷声停歇,福气这才慢一步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全身僵住,在他如炬目光下,顿时失去所有的伪装。
摸上覆面的纱巾,确认还完好没有掉落,然而她已经不敢正面回视他的目光。
他认出她了?
“女史大人,您没事吧?”楼然选在这时介入,她手上拿着她的披肩,飞奔而至,将福气搀起。
埃气无暇怀疑楼然怎么拿个披肩要拿那么久,她全神贯注在隐秀的反应上。
刚刚的失态他全看见了,他认出她了吗?
想起他们的约定,此刻,她的心,惴惴不安。
然而隐秀出乎福气意料地只是微微一笑,语调平静地拱手道:“女史莫惊,冬日打雷虽不是顶常见的事,但是雷声大而无碍,不用太过惊慌。恕我先行告退。”
话才说完,他转身离去,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埃气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
他那种笑,她以前常看见的。是很丑的那种笑。
埃气不是第一天认识隐秀,她知道他确实认出她了。
多年前约定的游戏,结束了。
未尽之章露华卷
冬雷震震那日,深夜里,所有人都入睡了,整个宫廷只有守夜的宫人提着灯笼站在宫门前打着小小的瞌睡。
彤笔阁中,一名覆面女子站立窗前;小绑中灯火俱熄,只有淡淡月影偶然穿过云层,斜照进一缕月光。照无眠。
当他来到她身边时,她是清醒的,正如他一般。
鼻端才嗅进熟悉的葯草香,下一刻,她已被拥入怀中。
“终于找到你了。”男子伸手取下她的纱巾,宣告十年约期的游戏提早结束。他已经找到她,却克制不了发狂的心。就在这一夜,这一刻,他为她而狂。
失去了面纱的保护,福气感觉无比脆弱。暗夜里,他凝眸织就情网,将她密密网住。
埃气从来没有检视过自己这几年来的改变;如今她依然带着些许的稚气,却又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在隐秀的目光下,她的改变、她的存在、她眼中藏不住的情意,都无所遁形。
他已经不需要问,但他需要她亲口告诉他。“你是谁?”
埃气无法逃避。她颤声道:“我是福气,是太史福临门之女,左右二史是我的兄长,我是福家直系继承的女史氏”
他没有听完她的身世,因为他早已知悉。满满相思之苦盈满胸口,他缠绵地吻住她。
“不管你是谁,现在你是我的了”他吻她,无尽的吻。“我的福气。”
他眼中的激狂令她颤抖,她没有想到他会找到她。倘若不是冬雷震震
因此她从没有考虑过,万一他找到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眼下,她也无法思考。他眼中的激狂使她一心只想安抚他,此刻他一身逆鳞,稍稍碰触都会使他濒临极限。
当他不只吻她,还伸手探索她柔软的胸前时,她惊喘一声,无法阻止他越过雷池。今晚,她将如他所说,是属于他的。他的福气。
绑楼的房门紧锁,侍女们已经在楼下入睡,没有人会上来打搅他们。以楼然做事的方式,肯定会确保那一点。
她轻怜蜜意地回吻隐秀,一旦越过雷池,就无法不碰触他。
“福气”绫罗帐内,他哑声唤她,仿佛想确认她的确存在,双手抚遍她全身,两人身上的衣裳不翼而飞。
“我在这里。”她吻着他的长睫,以她的柔软感觉他坚硬结实的身体。这是隐秀再没有别人了。
得到她肯定的回应,他胸口涨满柔情。过去有多少幽寂的日子,他频频唤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此刻,她就在这里,在他身下。
夜华深重时,他将自己托付给她。
隐秀不是个轻易交出自己的男人,一旦给出,就是毫无保留,全盘地给。
得到他的时候,福气痛出了眼泪。不为那贯穿的痛楚,而是为他深深感觉心痛。为她终将辜负他。
自那冬雷震震的一夜后,沉寂的后宫仿佛也随之惊蛰而起。传闻渐渐流布开来。重点是一条流贯宫廷的御河。故事从某日开始讲起,与一首以槐叶为笺的騒体诗歌有关。
某日,一名宫女为了捡拾不慎掉落在御河里的头簪,无意间看见浮着碎冰的河水里飘着一片片槐叶,叶上有字迹。每一片槐叶上头都写着同一首工时。
当其中一片槐叶笺被好奇地捡拾起来后,那诗歌便在每个宫人间传开:
冬漫漫兮夜无眠
思伊人兮心伤悲
将何往兮寻芳踪
日逾迈兮空徘徊
诗歌大旨是讲,在漫漫冬夜里因思念伊人而难以成眠,遍寻伊人倩影,但日月递嬗,韶光飞逝,仍寻不着伊人的芳踪,只好在夜中独自徘徊。
于是,一个追求而不得的故事在耳语间逐渐发酵。
寂寥的深宫,一首诗开启了宫人们对于情爱的渴盼。
于是,在经过御河时,人人都忍不住多花些心眼看看那浮着冰的水面上是否还有人写下诗笺?结果竟然真的有!
同样是以槐叶为笺,只不过这次是以朱墨写就,风格与第一首被发现的诗迥然不同,但同样人人都能朗诵。
日逾迈兮君亦知
莫蹉跎兮空徘徊
心黯然兮妾怀忧
难两全兮勿相催
这首诗的意思是说:您也知道时光飞逝,既然如此,就别再蹉跎岁月,把握自己的前程吧!尽管妾心也黯然忧伤,只恨世事难以两全,还请您体谅,万勿催促。
两首诗前后出现,显然是赠答之作。于是,人们忍不住开始臆测,诗歌里的“伊人”与“君”究竟是谁?
在深宫内院里,后妃禁止与帝王或皇子以外的男性接触,能如此大胆地在禁苑中以诗歌表白心意的,恐怕是已经绝望到极点且颇有文采的宫人。
也许是一名爱上宫女的官员,偶然见到了佳人后,念念不忘,却碍于后宫森严,难以亲近。
也或许是经常在宫里发生的太监与宫女的情感纠纷,透过诗歌的书写,来表达内心的倜怅。
也许也许种种的也许不断地被人臆测着,然而始终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从来也没有人亲眼见到写下诗歌的人,宫人们只是在御河中三番两次看见那写满心绪的槐叶随着御河河水悠悠流过深宫,从冬天到春天,整整一个季节。从追求、到追求不果,到心灰意冷决意放弃。
人们看到的最后一首诗,是出自那位男“君”的手笔。诗笺上只有简短两句
心欲狂兮情难抑
意相违兮将远去
自那久冬雷震震的一夜后,他总在深夜时来拜访她的香闺,在天明前离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埃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既无法拒绝他,也赶不走他。
隐秀来时,往往只是一味索求,从来不提一句要她放下一切跟他走的话。
他只是一再地写着那槐叶上的诗,向她表明他的心意。
这是后宫里的一桩奇事;对宫人们来说,这些诗歌仿佛是寂寥岁月里的慰藉。身为女史,自然有人为她送来“证物”于是她的桌上摆满了槐笺,句句诗里都藏着他不再在她面前提起的隐隐情澜。
隐秀,她该拿他怎么办?他现在之所以还留在宫里,是因为还在丧期中。等到丧期在一个月之后结束,他就会离开了。
深夜里,他一如往常地前来造访她的寝房,像花又像雾。
缱绻过后,他在黑夜里拥着她,耳边低语:“我只问你一句,肯不肯放下一切跟我走?”
终于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了吗?“隐秀,你知道我不能”
“没有能不能,”他悲伤笑道:“只有爱得够不够的问题。福气,你爱我终究不如我爱你。在你心中,你把写史这件事情看得比我还重。”
埃气猛地摇头。“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她从来没将隐秀和写史这件事拿来比评过。他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她仍必须留在宫里记史,不能伴随他到天雪高原去。这原该是两件不相干的事。
几个春梦般的深夜里,他在她耳畔述说着那雪原上的种种。她知道他想要回去。在那里,可以自由地笑、尽情地表现自己。
然而他也要她。他表达得非常清楚。
常常,福气都忍不住为那份情意深重流泪。偏偏,世事难两全
隐秀一直以他的方式试着打动她的心,无奈小小埃气的心却坚定若盘石。
她从来没有在两难的情况下选择他,即使在他们已然如此亲近,几乎要融入对方体内的情况下,她将自己给了他,却仍给得不够。
那使他无法忍受。瞥见桌上的槐笺,他拿起最近的一片。
“心欲狂兮情难抑,意相违兮将远去。若是你,你怎么回应?”
埃气闭上眼睛,轻吟:“路迢迢兮途漫漫,愿珍重兮身常泰”
尽管早有预期,隐秀仍不禁苦笑。
他摘下颈上的玉饰放进她的手里。“这是当年我出宫去担任大司空时你给我的平安符,我现在把它还给你。福气,我不会再回来了。以前你给我十年的时间,现在距离十年的约期还剩三年,换我给你三年的时间考虑清楚,对你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要我,那么这一次,你得自己来找我。我得先说清楚,我只接受全部的你,全部,而不是一部分,你懂吗?”
埃气无法点头回应,她紧握着那块玉饰,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隐秀最后一次拥她入怀。“福气不知道我会不会终究将为你而发狂?”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在深夜中见面。
丧期结束,隐秀出宫,他真的再也不曾回到这个宫廷过。
半年后,她就听见了他的死讯。
隆佑二十八年初秋,北夷穆伦单子前来朝觐天子。这是两国间前所未有的大事。两国虽曾通婚,但过去北夷从不曾派遣使者前来盛京朝觐过。
在无预警的情况下,穆伦单子带来隐秀的死讯。
七皇子在高原上不慎坠马,跌入深谷中,粉身碎骨。
尽管福气怀疑这死讯的真实性,但在听见宫人转述这个由穆伦单子亲自带来的讯息时,她还是捣着胸口“哇”地呕出一口血,当场昏厥。
三日后,福气清醒过来时,是深夜。彤笔阁里来了意外的访客。
她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父亲、兄长大哥、二哥、四哥以及,许久不见的三哥,北风。连他都来了!
他们全家人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过了,大家都很忙。
不论是在朝廷还是民间,总有记不完的事件、查证不完的真相。福家人一向缺少自己的时间,他们忙着为后人留下信史,却忘记多留一点时间来审视自己。
房里挤了一堆大男人,大家以眼神无言地讨论之后,决定让南风来开口。
南风走到榻前,坐在福气身边,犹豫片刻后才道:“小妹,考你一个问题。”
埃气不敢相信,在她吐了血、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哥哥们竟还有心情考她!
她理智地拒绝:“四哥,你还是有话直说吧。”
伎俩被戳破的南风只得陪笑道:“好吧,那我就说了。小妹,你,有娠了。”
埃气胀红了脸,似乎没料到自己的情事会让父兄知道。她又羞又好笑地瞥了站在远处的楼然一眼。
“别开玩笑了,四哥。”如果她怀孕了,早在隐秀离开的几个月内,她就会知道了。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过半年,如果她怀了孕,现在早就大腹便便了。
叹了口气,看来小妹傻归傻,可一点儿不笨哪!南风总算决定切入重点。“小妹,你把女史的职位还给我吧。”
埃气瞪大双眼。“四哥”
南风打断她的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尽管我是男儿身,但我比你适合待在后宫里。我跟你一样,从小就想入宫写史,我从来不觉得我当女史是一种牺牲,相反的”
“他乐在其中。”站在角落的楼然有些嘲讽地开口道。
南风回以一笑。“多谢你的补充,楼然。”
“是、是吗?”福气无法相信,转而向父兄们以眼神征询。
埃太史首先点头。“确实是这样,女儿。”
东风与西风也点头。“没错,老四打出生起,我们都当他是女孩。”
埃气转头看向北风。“三哥,你怎么说?”
埃北风一身褴褛,不知道刚从什么地方回来。他天香国色地微笑道:“我想我不会用乐在其中来形容老四对于当女史的热中。”
“哦?”总算有人持不同的意见了。福气松了口气。
但北风接着说:“老四的情况,比较像是如鱼得水、逍遥自在、游刃有余。”
埃气的小脸垮了下来。
南风拥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妹,你当女史十分地尽责,也十分称职,但是你并不真的快乐。你可以问问爹,他写国史时开不开心?你也可以问问老大和老二,当他们捉到君上言行上的小辫子时,有没有很有成就感?再不然,你还可以问问老三,他在民间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街谈巷议痛不痛快?”
埃气再度以目光逐一询问。
男人们纷纷点头如捣蒜。
“而我,”南风说:“我确实喜欢女史的工作,特别是有楼然在一旁协助我。”
“不用客气。”一旁的楼然忍不住插嘴道。
当下,福气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了朱红色墨水的手。这几年来,以彤笔记史使她的指缝中经常沾染朱砂的颜色,一时间很难洗去。
她辛苦耕耘着自己熟悉的领域,付出青春,而今却得被迫承认,她当女史当得并不快乐。不,她不同意。
南风看出她的不豫,他说;“小妹,人一生中有无数可能的际遇,最初决定的方向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人会老、会成长、会改变,今日之我与明日之我,在面对同一个情况时,也许会有不同的看法,因为考量的层面不再相同。因此,尽管你一心想在后宫里完成自己从小立定的志向,但眼下,你却必须问自己一个问题。你爱他吗?那个让你无忧无虑的眼神蒙上一层轻愁的人。”
南风一席话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谣,道理简单,却撼动人心。
埃气闭上双眼后,又再度睁开。她不是不明白父兄们今日齐聚一堂的原因。他们关心她。可惜,她早已决定
“爱。”她毫不迟疑地说。与隐秀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将近十年的岁月里,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对他的感觉;种种深厚的情谊背后,是她对他无法克制的关切、不舍与思念。能让她轻易接受了他的一切的人,这世上,唯有隐秀。
她想她非常爱他。
北风在这时候拍手大笑。“那问题就解决了。”
埃气好笑地说:“好精采的演说。四哥,你果然是宣讲女箴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你们是白忙一场”听到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垮了下来。
埃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前呃,我昏睡几天了?不管,总之,之前我一听见他死了这一定不是真的可当下我还是明白,我没办法继续若无其事地留在后宫里。我得去找他,亲眼看见他活得好端端的才行。”她抬起一只手臂伸向她的父亲。“爹”
埃临门上前抱住女儿。“傻孩子,爹知道。”
埃气认真地道:“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我不能放弃他。”
见此情景,男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北风笑道:“那么接下来,就是安排出宫和一趟北境之行了。小妹,我自愿当你的车夫,这种深厚的手足之情,真教人感动吧。”
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东风西风不约而同道:“你少耍点嘴皮子,会让人更感动一点。”
埃气破愁为笑。
而楼然,站在角落的楼然看着这一幕,也不禁欣羡起来。
南风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羡慕吗?”
楼然瞅他一眼。“我不回答这种私人的问题。”这句话使南风也随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