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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得淋漓尽致,乌黑发亮的头发梳了个牡丹头,发髻上插着与衣服同色的翠玉簪,全身没有太多的装饰,脸上也只涂了淡淡的胭脂,显得富贵端庄,丝毫没有风尘味。尤其是她望着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仿佛浸泡在清澈的水中,纯净得如同未经人世的孩童,那是他所熟悉的生活里极其罕见的清明,他以为只有在仙界里才能看到。
可是,这样清纯美丽的女人竟是风尘女子?
他心口忽地感到一丝锐利而短促的刺痛,紧接而来的是对这个不能洁身自爱,玷污了自身美丽的女人的愤怒。
“小夏,这位爷是专程为你而来的。”
正当他想将怒火发泄出来时,四季夫人说话了,顿时平息了他的满腹怒气。
是的,他花钱来此是为了寻欢作乐,寻找刺激,绝对不是来惋惜一个清纯不了几天的烟花女子!
当四季夫人的手抓住她时,子灵感到微微的颤抖。不由仔细看她,发现一向自信果断的嬷嬷今日显得有点六神无主,脸上虽然带着笑,表情却十分僵硬,她纳闷地问:“何故为了我?”
“因仰慕姑娘棋艺,愿求教一二。”这次弘昼不要他人代口,主动解释。
“可是今日五场对弈已满。”她坦然地看着他。
“姑娘能否再增加一局,以遂王爷之愿?”四季夫人握着她的手略显用力。
冰雪聪明的子灵知道定是王爷执意如此,不由淡然一笑,对王爷说:“小夏承蒙各位抬爱,在此设棋会友。设局之初便已言明一日会客不过五人,今日若为王爷坏了规矩,小夏日后如何开门接客,如何以公平取信于人?”
她的话说得十分有理,她本以为如此入情入理的解释能让王爷改弦易辙,改日再来,可是她不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弘昼听完她的话,竟仰头一笑。“姑娘一向是守信之人吗?”
“当然是。”被他的笑声吸引,但子灵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好,你守你的信,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做。”
不等她明白他要怎么做,弘昼已经转身面对在座的人。“各位可知我是谁?”
众人纷纷起身点头,这些人多是名流士绅,一向傲慢清高,可是却对他毕恭毕敬,表现出敬畏之状,这不禁让子灵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
坐得最靠近棋桌的一位年逾五旬的男子站起身抱拳一拱,恭敬地说:“和亲王乃诸王之首,上承皇太后皇上喜爱,下得官宦百姓爱戴,何人不知,哪个不晓?老朽适才眼拙,一时没认出来,还望王爷莫怪!”说完俯身一拜。
他那厢赔礼大拜,在他身后的一票人也纷纷仿效,但子灵全然没注意他们其后的对话和表现,她唯一明白的是:他就是和亲王!那个数月前装死吓坏了她的荒唐王爷!那个骂她是龌龊、卑鄙、放荡女鬼的疯癫王爷!
难怪她觉得声音熟悉!如今,他居然跑到这里来找她的碴!她可不愿意随他呼来唤去!
她惊惧又忿忿不平地恢复了镇静,发现和亲王已经搞定了在场的人。
“姑娘”四季夫人看出她的不快,便轻声喊她,但她只是沉默不语。
她知道四季夫人不想也不敢得罪王爷那样的权贵,可她一则对他心存芥蒂,二来不知他的棋艺深浅,加上这几日时常困扰她的不安感,她实在不愿顺从他。
她抬起头,正巧与他的灼热目光相遇,她的脸“腾”地一下直烧到脖子下,想说的话也消失在口中。
“小夏姑娘,既然这里已经没有问题了,我们何不坐下开始呢?”
她的窘态似乎让王爷很高兴。他轻松自在地在棋桌边的席子上盘膝坐下,抬起头看着她,用目光命令她坐下开局。
这个无赖,他以为他真能跑到这里来命令我吗?他真以为能赢我吗?
他自信的神态让子灵十分气恼,但这并不是因为担心他的棋技,她之所以不想跟他下棋,是因为从知道他是和亲王起,她的心就一直噗通跳个不停。
她知道这番心跳不是因为他曾经装死吓坏了她,也不是因为他显要的身分震住了她,而是因为他的俊美吸引了她,让她记起他的手曾带给她的异样感觉!
而且,天知道,今天的他与那次相见简直判若两人!
那日的他披头散发,苍白颓废,一身寿服带着阴森的死亡气息;今天的他脸色红润富有光泽,坚毅的五官带着王爷的傲慢,咄咄逼人的双目放射着自负的神采,身穿蓝底绣金云褂,足登玉缎金履,发辫梳理得整整齐齐,显得华贵威严而又英气逼人。面对今日的他,她难以保持镇静。
“姑娘,你怎么说?”王爷再次催促她,可她依然不语,他不耐烦了。“好个花娘,端着这偌大的架子?陪本王下棋是你的荣幸,别不识抬举!快点坐下!”
他命令着,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小夏,来,快坐下!”四季夫人见王爷生气了,又见她一迳发愣地站着,赶紧过来将她扶坐在王爷对面。
“选棋吧。”他并没抬头看她,将棋盘收拾完毕后就要她选子。
一坐在棋盘边,子灵就发现两人间的距离骤然减少了。与他面对面坐这么近,害她心跳得更快更猛,手心也一直出汗。这是第一次,她面对一个人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可是她知道这无关下棋,因为现在她满脑子里想的都与下棋扯不上关系。最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要如何控制这种反应。
看着他在棋盘上移动的修长手指,她想起当初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就是这只右手吧?不知今天还是那么温暖吗?她暗自想着。
如果他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荒唐王爷,也许她可以跟他下一盘棋,即便输了也无所谓呃,停!想什么呢?什么无所谓?输棋的“彩头”是自己的贞操啊,怎么可以如此想呢?她在心里唐突又愤怒地骂着自己,觉得自己八成也疯癫了。
“不!王爷身分显贵,恕小女子不敢冒渎。”她猛地站起身,对他屈身行礼后想快速离去,但才转身,一把檀香玉扇便拦在了她面前。
“姑娘想不战而败?还是想弃战认输?”和亲王见她竟想撂下自己离开,英俊的脸上有丝愕然,也带着不悦。
“不是,与王爷下棋实属不妥,赢棋是对王爷的不敬,输棋是小夏之所不欲,因此请王爷另选棋手,不要与小夏对弈。”
见她拒绝与他下棋。弘昼更不肯罢手了,虽说这位小夏姑娘已建立起了“常胜王”的牌子,但他并不认为是她棋艺超群,反而认定输家不是败在棋技上,而是输在心有旁骛。
可对他来说,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美丽对他没有特别意义。就像现在,即使她当面而坐,他也只觉得赏心悦目,还到不了乱心的程度。因此他相信这是他与其他棋手的不同之处,也是他能战胜她的理由。
尤其在见到她之后,他更加决心要与她下棋,而且一定要赢了她,因为他要杀杀她的傲气,至于是否要占有她的初夜,那倒可以再行考虑。
围观的公卿贵族和棋迷们都渴望一观和亲王的棋技,因为宫内常传和亲王擅四艺,尤好棋与画,但除了皇上和宫廷御用棋手外,他从不与人对弈,所以真的见过他下棋的人少而又少,如今有这机会,大家自然不愿放过。何况这次的对弈还带上了小夏这样一个美人儿的香艳彩头,自然更加刺激了大家的兴致。
顿时有人“仗义执言”了。“姑娘自设棋局接客以来,迄今未曾失手,众人不胜佩服,今日难得王爷愿意屈尊就驾,姑娘何不尽其所长,与王爷较量一番。也让在座的老少爷儿们高兴高兴?”
他此话一出,旁观的显贵富绅们纷纷附议叫好。
听到大家这么助威,又见情势迫人,子灵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于是贝齿轻咬暗自分析情势。也罢,既然大家都认定他必胜无疑,那她就陪他玩玩,不就是三盘棋吗?只要自己能稳住心神就能赢他,到那时,他必定颜面扫地,从此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
如此一想,她不再试图逃避,反身坐下,面对棋盘冷静地说:“既然王爷执意如此,那么小女子只当全力而为,你我输赢不可反悔,胜败只当常事,可否?”
“行!”弘昼爽快地答应,反正他会战胜这个骄狂美丽的姑娘。
见她终于答应下棋,四季夫人和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一场较量在十九条纵横线上展开,一番斗智以黑白棋子开场。
而让子灵备感宽慰的是,当手执棋子时,她的心就全然平静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棋盘上,那些困扰她的烦恼和疑惑统统被遗忘。
王爷执白先走(注3),开局就先占天元,之后更抢占大场,布局相当大气。
再往下走,子灵心头暗赞:果真是皇室子弟,气魄不俗,王爷可以说是自己遇过的最强者。不过她也看出他敢下大局,棋风洒脱,但收局不利的缺陷。
于是她十分谨慎地抓住他的弱点,将她的黑子处处投于不起眼,但攸关大局的地方,因此即使被白子吃掉了两个角,仍死死控制着中腹,围起大空,再顺势将黑子反提。
罢开局时,弘昼感觉非常好,寻思这女孩的棋艺不过尔尔。可是当棋过中腹,他就感到局势不妙了。尽管白子占据了外围大片阵地,但黑子依然能断其气,把原本充满活力的棋子转眼变成死棋。
他不由得仔细观灿谠手,发现她出手很快,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却干脆俐落,很有把握的样子。
而就在他分心的这一瞬间,对方竟毫不留情的连续弈出杀棋妙手,杀得他赶紧全力收心,穷于应付。
在边上观看的人到了这里也基本看出胜败结局了,不由对小夏姑娘的棋力大为佩服。虽说她棋走得略显单薄,不似王爷那般大开大合,但每一步都走在要点上,这样更显示出她的棋力非凡。
当白子的中盘尽失后,弘昼无法再继续,他气恼而又保持风度的弃子认输。
“姑娘果真高手,本王认输。”随后他站起身,对神色平静,依然美艳动人的对手抱拳道:“明日此时,本王当与姑娘下第二局棋!”
战胜他给了子灵信心,她的心情好极了,可是当她抬头看到他眼里那抹阴郁的神色时,又忽然对他心生同情,于是谦虚地说:“王爷的棋力不凡,小女子侥幸得胜,不值一提。”
她似带安抚的言辞听在弘昼耳中极其刺耳,他脸上全然没了笑容,但声音仍然平和地说:“明日此时,姑娘当与本王下第二局。”
从他紧绷的语气中,子灵明白他是要确认她明天会接受他这个失败者的再次挑战,不由淡然回道:“每位对弈者都有三次机会,小夏自会一视同仁。”
王爷不再说话,用那仿佛要将她焚为灰烬的目光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身子一转,按来时的方式,越过众人往门外走去。
好厉害的眼神!
看着他轩昂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子灵心中叹息,忽觉筋疲力竭,与这个谜一般的怪男人交锋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的丫环芹芬马上过来扶起她,在四季夫人的陪同下回到楼上的房间。
深夜,巍然耸立在月光下的王爷府寂静无声。夏虫在湿热的空气中无力地吟唱着,穿过树梢屋檐的夜风将夜晚特有的宁静传播到人的身心,无论醒着还是睡着的灵魂,都在这份宁静中得到抚慰。
可是,只有一个灵魂例外,那就是和亲王府的主人弘昼。
不是他感受不到夜的宁静,实在是他已经负载过重的灵魂难以获取任何抚慰。
自懂事之日起,他看到的就是血亲间的尔虞我诈,冷漠算计。他痛恨那样的生活却无力改变命运。在冷酷的皇位承继和政治权力的争斗中长大,他的心早已麻木,原以为再也不会有额外的痛苦,可今天,一个年纪不大、地位低下的烟花女子却轻易地施予他巨大的挫折感和痛感,他高贵、骄傲的灵魂怎么能够安宁呢?
房间里到处摊放着打开的书和棋盘,一粒粒黑白棋子散落在地上和桌上。
而和亲王本人,则抱着本秋仙遗谱仰靠在椅背上,双眼瞪得大大地注视着屋顶。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超过三个时辰。
靠门边站立的跟班宽子努力瞪着快合起的眼,忧虑地想:从四季楼回来后,主子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先是拨弄了半天棋子,再就是让他找出一大堆棋谱,等翻了半天书后,他又盯着屋顶发愣,难道主子的灵魂出窍了?
“有了!”
就在他忧虑不已时,椅子上的主子突然“啪”地一声将书扔在桌上大喊一声。
“啥有了?”宽子又惊又喜地问。
弘昼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踌躇满志地说:“爷儿我揣摩出今天失败的原因了。等着吧,看爷明天就把那娘儿们收了!”
注1:表示向阴间使者报告死者年纪的成串的小纸束,数目比死者年龄多两张,属天地各一张。
注2:开怀即初夜权。
注3:明末清代棋规均以白先黑后,与现代棋规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