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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但是,不理他了。
“指环呢,总需要指环吧。”
“最简单的五号白金圈指环就行。”
姚医生像是有点困惑“林结球,早知道这样省时省力,一早就开口求婚。”
“去跳舞吧。”
“客人怎么办?”
“唏,任他自生自灭。”
他俩离开公寓。
这番话,袁跃飞也听见了,他悄悄起来、做了一个三文治吃,一边翻阅美奂美轮的婚礼杂志。
想到十岁那年,父亲带他参加婚礼,吃西式茶点,与戴看长白纱手套的新娘子握手,他还记得,那新娘的粉擦得很厚,但也异常美丽。
袁跃飞写了一张道谢便条。
他这样说:“一切不变,结球,我仍是袁大哥,照样为思讯补习功课,我将向你学习:不求任何回报,再联络,飞。”
他拎起行李走了。
傍晚,结球与姚医生回来,
“咦,他去了什么地方?”
“知难而退,总算识趣。”
结球笑“胡说,人家另有对象,年轻貌美,胜我十倍。”
“那太好了,反正没人争,明天一早,我们去挑注册日子,找谁做证婚人?”
结球说:“两位同事好了。”
“不如请我父母,他俩等这一天,已有三十年。”
结球同意。
心里十分踏实,她不想再走坎坷之路。
她喜欢他家人多,闹哄哄,年头到年尾一定有节目:今日三阿姨来访,明日二舅舅的小女儿出嫁,下星期太婆婆八十大寿天天团团转,张罗礼物贺金,还有,穿什么衣服出席才最最得体,每次聚会起码耗去十个八个小时,精疲力尽,很快就白头到老。
结球头一个告诉思讯:“阿姨要结婚了。”
思讯扬起一条眉毛“可是同袁哥?”
“你不喜欢姚医生?”
“姚医生也是好人,他的确比袁大哥更英浚”
结球笑,思讯说得有理,皮相长得漂亮也十分重要:宽厚肩膀,结实肌肉,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与他跳舞。
“袁大哥可是因为这样不告而别?”
结球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可是,他知道不方便久留。”
结球说:“待你廿一岁的时候,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结球在中学时有一位同学叫真相,她姓路,结球一直有点怕她,不知同学什么时候会露出真相。
最近、心绪有点奇怪,陈年芝麻般丝缕回忆时时无故浮现。
像一架电脑出了小小毛病,没按钮资料自动跑出来。
终于要结婚了,自然感慨万千。
“阿姨,可要我做伴娘?,”
“不举行仪式了,签个名就行。”
思讯却也赞成“阿姨一向不喜俗套。”
结球挑选星期一上午九时注册。
姚医生问:“这么早?”
“你怕起不来?我叫醒你,要不,到我家来睡。”
“我想与证婚人商量一下。”
“下午人挤,不能从容办事。”
姚伟求看着结球,只要能结婚,清晨五点也行。”
难得的是姚家上下也无异议,一切迁就长子。
思讯返回学校,家里又静下来。
人家婚前几个月已忙得人仰马翻,结球却依然故我。
她一点打算也没有。
也不去找新居,亦不用订婚纱,更不必到酒店宴会厅张罗菜单。
她买了一副叫模拟人生的电子游戏机,天天晚上在家练习。
姚伟求与她一般想法,下了班来结球家,开一瓶香槟,闲聊到夜深。
结球与他熟了,渐渐接触他的身体,挂在他身上,他背起她,在厅房之间走来走去。
肚子饿了,他做甜点给她吃,毫不介怀穿著围裙在厨房兜兜转转,给球慢慢爱上他。
也没有人催他们处理细节。
一日姚医生说:“和谐式停飞了,可惜。”
结球一怔,轻轻说:“乘别的飞机也一样。”
“我去订法航票子。”
罢巧也有一位同事办婚礼,忙得晕头转向,快要痛哭。
结球听见她在电话里分辩:“不要皮蛋酥,家母是上海人,看见皮蛋夹甜糕内,或是蜜枣浸咸汤里,会得害怕,不如要西式蛋糕。”
结球吐吐舌头骇笑。
又听得她嚷:“丽晶与君悦都没有星期六?那是吉日,又方便亲友”声嘶力竭。
下午,她坐在结球对面诉苦。
“你一句事宜都已经办妥?”
结球点点头。
“真羡慕你,我的礼服昨日送到,领口太低,你说寄返纽约改,还是在本市找一个师傅?”
傍球看看她微笑。
“我借了三辆平治,现在还欠一架。”她又踌躇起来“还有,新屋里欠一盏水晶灯,床单也未选好,结球,我快自杀。”
结球轻轻说:“那也好,一了百了。”
她一愣,扑过来追打结球。
碰巧老板这时经过看见“两个准新娘争什么,莫非是同一个男人?”
她俩只得停手。
“结球,真佩服你如此潇洒。”
人各有志。
结球才不会忙这忙那,有空她喜欢把脸靠在姚伟求厚实的背脊上,双手抱住他的腰,他走到哪里,她贴到哪里。
姚说:“爸叫我们去看一间房子。“
“住我处不是很好吗?”结球怕烦。
“只看一看,不喜欢马上走。”
“大大要请工人打扫,家里多几个人十分不便。”
“所以我也没决定。”
口气像哄孩子一般,结球只得陪他走一趟。
房子在近郊,车程半小时以上,结球已决意保留自己的寓所。
到了一条私家路,转进去,看见几幢小洋房。
结球很不喜欢这种貌似矜贵的排屋,一进去,楼梯位占大大面积,每层楼只得一间小小睡房,净放一张床,又只得一面有窗。
她喜欢住货仓改建的公寓,无间隔,数千平方尺一望无际,才觉享受。
要不,沿海一间平房,不用爬楼梯,三边都是大窗,海天一色。
打开门进去,一切都布置好了,乳白色,最易讨好,无甚性格。
结球只得赞不绝口。
“真的喜欢?”
“没话说,这样体贴的公公婆婆哪里去找。”
床上铺著大红百子图丝棉被。
“妈妈说你像小小孩一样好性情,什么都不嫌。”
“一切设想周到,高兴还来不及。”
那位同事知道了,怕要气得红著眼睛说干脆不嫁。
“还需要些什么?”
“已经福杯满溢。”
“好像很容易满足的样子。”姚伟求无限怜惜。
他说对了。
在感情路上经历过如许凶险的林结球,十分珍惜今日的一切。
注册当日,她如常七时半起床,淋浴梳洗,同平日一般的化妆发式,换上一套简单的象牙白衣裙,上次穿过的皮鞋手袋又派到用常姚伟求来接她,西装领带,亦无夸张,一切照结球意思做。
他拍拍口袋,表示指环藏在里边。
家里司机微笑看把他们送到注册处。
早晨天气很好,空气十分清新!结球非常开心。
她仍然把脸贴在姚伟求背上,一言不发。
还有十分钟,亲友陆续来到。
人愈来愈多,大人小孩,都打扮得极之华丽,一大早穿戴得如此整齐,只怕要天未亮起来,结球十分感动。
同事们也进来了。
有人交一束小小铃兰到结球手中,新娘子手中总算有花束。
姚母取出一枚红宝石指环往结球手上套,姚父替她戴上同款钻石项链,老人退后一步,像是欣赏名画那样,微微笑。
由姚伟求亲手替结球戴上耳环。
注册官扬声:“各位请进来,尽量维持肃静。”
五分钟就完成仪式,林结球正式成为姚太太。
每个人都带著了相机,纷纷拍照。
在人群后边,有一个熟悉人形。
结球趋向前去,她叫她:“安瞳。”
果然是她,拉著小子明,恭贺结球。
“欢迎你来。”结球与她握手。
她与孩子衣著整齐,气色也比从前好得多。
“林小姐,我”她满怀感激。
“嘘,”结球微微笑“今日不谈这个。”
“姚医生与你相配极了。”
“谢谢你。”
“方玉意在那边。”
结球抬起头。
方玉意穿一件豹纹捆红色花边的裙子,已经走到出口处。
她没有过来,只笑着朝结球挥手。
再一转身,安瞳也已经不见。
姚家亲友把结球围得紧紧。
还有,宇宙同事纷纷过来吻贺新娘。
那两个女子走了。
这时姚医生微笑着说:“谢谢大家拨出宝贵时间观礼,现在,我们要回家准备行李上飞机了。”
亲友纷纷高声说:“回来请客。”
“对,”有人跟著喊:“不醉无归。”
又有人嚷:“百年好合。”
彷佛不饮自醉,由此可知亲友们心情是如何愉快。
姚伟求把妻子扶进车厢。
结球忽然间把花朵朝车窗外一扔,由一个途人接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咧大嘴笑。
司机开动车子。
结球吁出一口气“真没想到你在本家有那么多影迷。”
“都是来看你的。”
“人缘那样好真是难得,可补充我的不足。”
姚伟求诧异“我就是喜欢你从无是非,做人厚道。”
结球点头“果然,自己赞起自己来了。”
“咦,已经注册,不用再奉承你啦。”
他俩回到结球公寓,把穿的戴的全部脱下,换上便服,结球调皮地说:“我同你出门出到怕,不如躲起来,每日睡懒觉,神不知鬼不觉,两个星期后再现形。”
“不行,我一定要去蜜月。”
结球穿上球鞋“好好好。”
他们出发。
结球没有后悔出门,他们租了一间平房,自己动手做三餐,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到市集买菜,讨论青黄白三种蛋壳的鸡蛋哪种最好吃,他俩都惊异时间原来那么容易过。
小贩笑着问他们:“游客?夫妻?”
结球答:“不,恋人。”
横街有间古玩店,他们进去参观,姚伟求一眼看见一只胸针,一定要买。
结球拿在手中,只见是一只新艺术设计的k金别针,一个圆圈花束,围着一弯新月,一只蜜蜂停在月亮一角。
她笑“这三样东西好似不搭连。”
“不不,”姚伟求说:“花是金银花,洋人叫honeysuckle,蜜糖般甜,配上月亮,即是蜜月,这只小小蜜蜂,又带来更多蜜。”
结球哗一声,爱不释手。
结果当然高价购下,结球一直扣在衬衫领口上。
这是真正的蜜月,适意到极点,连电话都关掉,也不看电视,世上好似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们的世界,也只得两个人。
两个星期飞快过去。
结球说:“我们再到意大利南部去。”
“当初不想动身的也是你。”
“就此退休如何?够钱用吗?”
“退下容易,复出就难。”
结球依依不舍“那么,明年再来。”
就在临别的上午,姚伟求陪她去买纪念品送同事,结球在小店内挑选堡艺品,忽然看到一个熟悉人影,她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花瓶,一路追出去。
是,是他,他拉著一个年轻女子的手,有说有笑。
原来他还在人世。
他欺骗她们,只说已经辞世,原来到了这里。
结球不甘心追上去,正忍不住想扬声,喂你!你究竟搞什么鬼?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一株棘杜鹃的红花下,转过身子来,果然是他,他看着结球微笑。
同时,也叫女伴看她。
那年轻的女子也回过头来,亮晶晶大眼睛看牢结球。
结球看清地面孔,出了一额汗,那不是别人,那正是林结球。
她看到年轻的自己,脸比较圆,嘴角全是笑意,快乐得挡不住,自眉梢眼角飞溅出来。
结球语塞,何必去劝阻她呢,让他把年轻的林结球带走好了。
无论如何,那三年已经追不回来。
结球看着他俩转过墙角不见,只觉得柠檬与橙香扑头扑面而来。
“结球,结球。”
她转头。
姚伟求追上来“你去了何处?”气急败坏“吓得我,你可别走失。”
他紧紧握住新婚妻子的手不放。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轰轰声响。
结球问:“那是什么?”
“别管它,走吧。”
“不,跟著声音去看看。”
“我们要赴飞机场了。”
“给我十分钟。”
姚伟求只得跟住她走。
没想到桦木拭瘁别有洞天,他们看到一座庞大的古老木架过山车,迂回曲折,正是轰轰声响来源,少男少女们举高双手高声尖叫,享受极乐。
结球喊出来:“哎呀,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好去处。”
姚伟求只得陪她走近,不忍扫她的兴。
结球转过身子央求:“坐一次。”
他致歉“结球,我不能坐这种大起大落的玩意儿,我耳水会失却平衡。”
“一次不怕。”
“结球,我在地面等你,你一二分钟后就可以下来。”
结球点点头。
她单独坐上去,抓紧扶手,朝姚伟求挥挥手。
轰轰轰,结球上山去,卡车达到最高峰时忽然下坠,结球觉得五脏像是要喷出来、她不住呛咳,天啊,多么可怕。
可是接著有种飘飘然快感。
咦,有人在前面一卡车子上向她招手。
结球又看到她自己了。
她也挥手。
车卡穿过树影屋尖,那三分钟比一个小时还要长,耳畔尽是风呼啸声与乘客歇斯底里尖叫声,结球也笑了。
她拔直喉咙大喊,真是好发泄。
最后一次了,伟求原来有耳水不平衡毛病,非得迁就他不可。
车卡再作一个大回环旋转,令乘客发毛,然后缓缓停下来。
结球气喘,腿软。
姚伟求扶起她“好玩吗?”
她不点头,也没摇头。
她把脸靠在丈夫背上,轻轻说:“背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