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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暖洋洋的感觉迅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如浸冰窟的冷,小鸟欢愉的叫声,罗利撒娇的呜叫统统淹没在飞沙走石的咆哮中,一位黑发男子站在虚无的黑暗前,俊美的面孔上挂着宠溺的笑,胸口插着嵌有青色宝石的匕首,然后,淋漓的鲜血扑面而来。
不要,不要,不要。
‘不”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唯恐一旦放松他会消失无踪。
“零落,零落。”依然是那么温柔的声音,他在呼唤她。
长长的睫毛抖啊抖,零落睁开眼,入目而来的脸孔俊美非凡,一双漆黑的瞳仁中盛满伤痛、焦躁、恐惧好多好多复杂的情绪。那些复杂的情绪笔直地捅进心窝,令她转头低泣起来。
玄武翼心疼地抱住她“不要哭,零落,不要哭。”
这副怀抱,她想念了很多年。这句安慰,她渴望了很多年。
但是零落抬起泪花肆意的脸孔,将自己推离那副渴望许久的温暖怀抱“放我走。”
他瞬间僵硬了身体,一种惨遭滔天海潮倾覆的悲凉逐渐浮现在眼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放我走,让我离开。”这一次,是依然的斩钉截铁。
“我不会放你走。”玄武翼说着,声音冷硬如石。
零落轻声叹息“我只是想找个幽静的地方,安宁的过完下半辈子。”
“那就在我身边过吧。”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鹰隼般锁住她海蓝色的眼。
笼罩在男人高大身影之下,娇小的她却没有一丝恐惧,似乎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推一推,推不动,于是凄凉一笑“翼,你会后悔的。”
翼,那是他的名。柔声轻唤,勾动心底如浪如潮的思慕。单手扯下搭在银勾上的雪白帏帐,玄武翼的眼未离她面孔半分“对于你,我从未后悔。”
那么坚定,天经地义的一句话,瞬间击毁零落所有的逞强和伪装,沉积数年的哀伤和怨怼如逢春的薄冰龟裂,融化成潺潺流水。
零落觉得自己脆弱得好像鸡蛋壳一捏即碎,禁不住微微颤抖“不可以,不可以”
将她颊边凌乱的发捋顺掖至耳后,玄武翼轻吻她明净白皙的额头“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让人感觉安心,偏又隐隐恐惧丛生,两股复杂的情绪纠缠不清,零落任由自己沉沦在拥抱的温暖中,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不想再挣扎了。
就这样吧,将自己交付出去,此后若能在他身边安静生活该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思及此,有着海蓝色双眸的少女绽开花一般娇艳的笑颜。
情花初绽,倾倒众生,玄武翼亦无法幸免。
薄唇掠走她唇角最惑人的笑,十指紧紧扣住此生认定的那个人,男人高躯坚实的身子覆下,雪色的轻纱帏帐于夜风中翻滚如浪。
碧色长廊中,小巧的女子拖着曳地的棉布长裙,长长的裙摆逶迤于地,她赤着脚一路缓行。一灯如豆盏于少女掌中,风摇影移间,刺骨的寒风掀起裙的一角袭上她稚嫩的肌肤,脚踝连同脸颊、手臂都因寒冷的空气泛开一晕晕层叠的红,她浑然未觉。一双如琉璃打造的眸晶莹剔透流光蜿蜒,就算是夜,亦无意专美于前,仅跟随灯火之后拖着乳白的裙,亘出横影长长。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高耸的廊柱旁忽然闪出一个人,腰际一条侍卫队专属的红色绶带在明灭的灯光中闪耀刺目的光芒。
“巫女请留步。”
“我只是想去神殿看看罗利。”零落半仰头,表情娇憨。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声音中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冷“臣下会好生照顾独角兽,巫女大可放心。请巫女不要再让王担忧操心了!”
“我不会再逃走了。”
冷酷噬血的笑浮现在风中,当啷出鞘的白亮刀刃划开夜的暗黑“巫女早该有此觉悟,”
零落震惊,怔怔地看着他“你要杀我?”说罢清淡的笑了笑“大可不必烦将军劳神”
始料未及,一股鲜血由她口中喷射出去,淋湿雪亮的长剑“神会惩戒我的。”
零落痛苦扭曲的表情并没能成功阻止对方的杀戮,血迹斑驳的剑高高举起,‘要怪就怪上天不公吧。”
“我酿的果,我自己吞。”零落眼神清澈,无半丝杂质。
剑迎头劈下。
“沧煌,住手!”一切真实得让人害怕,玄武翼蓦然大喝出声。
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的来临,侍卫队队长,海蓝色长发的少女,以及刺向少女胸口的无情长剑状态支离破碎,千千万万颜色各异的碎片漫天飞旋。夜神弗洛蓝由凌乱盘旋的碎片中走出来,沉稳的笑容透露出身为神祗的睿智与冷漠。
“弗洛蓝。”玄武翼眨眨眼,半悬的心终于放下。
夜之神弗洛蓝只能出现在人们梦中,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玄武翼,对于自己犯下的罪,你可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不屑于神祗高高在上的姿态,玄武翼收起失控的情绪,恢复往日的冷漠“玄武翼自诩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对于爱,也一样吗?”
触及到内心的问题,他拒绝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若是她因你而伤,濒临死亡,你会怎样?”
“亡灵之界将再无统治者。”
“若是她因为想要保护你而不得不远离,你会怎样?”
“天涯海角追随。”
“若是上天要收回她,你会怎样?”
“灭天。”
铿锵有力的回答响彻整个暗之界,黑暗由淡转浓,直至伸手不见五指。弗洛蓝略带苦涩的声音逐渐飘远“玄武,其余的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无情与多情,不知哪一个更伤人”
“等等等!”猛然坐起身,玄武翼瞪视着眼前雪白的帏帐,哪里还有夜之神的踪影。裸露在空气中的胸膛要他忆起昨夜的激情,扭头看去,身边却已空空如也,胸口不由得泛起抽痛,手指狠狠捏入掌心。
零落,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了。可恶的女人!
侍卫两短一长的敲门声,适时压制住他澎湃燃烧的怒火。
“王,殿外有人求见。他说他叫青轨。”
青轨?青龙国的皇子,他并没有被迟墨杀害?
原来迟墨并没有杀死青轨,原来他还没有完全识破迟墨临死前布下的阴谋诡计。忽然,玄武翼心底涌出一股风云变色,大楼将倾的战栗感。
迟墨,到底想用什么手段来报复自己呢?
他合上眼“请他在书房等候。”
青轨负手临窗等了很久,等来的却是凰鸟。
换下繁缛的曳地长裙,样式简约的宫装让凰鸟恢复了英姿飒爽的骑士美人形象,顺势合拢门扉的同时,她展颜一笑“介意我进来吗?青轨皇子。”
他露出一贯的温和表情“你已经进来了,西方第一舞姬。”
“没想到青龙皇子看似温和,骨子里这么犀利,连恶作剧的机会都不给我。”
凰鸟顽皮地眨眼,在玄武面前的拘谨和小心翼翼荡然无存。
青轨很认真地点头“都怪第一舞姬貌美如花、舞技超群,要想不知道真是难如登天!”
她咯咯笑出声。“酸得倒牙的奉承。”
“可还受用?”他有模有样的学她眨眨眼。
凰鸟笑到肠子打结“真是不枉此行,青轨皇子如此可爱,让人好想抱回去珍藏!”
“那要问问玄武王是否同意,被砍头就不划算了。”青轨遗憾地摇头。
“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她云淡风清地说,眼神轻飘。
青轨不再搞怪,恢复正经的斯文表情,柔声说:“这种事情不要轻易说出来。”
凰鸟凝视着他身后的窗纱,眼神中压抑着莫大的痛苦“没想到青轨皇子也这样情深似海,真是意外。”
“遇到相属的人,自然不再漂泊。”
她苦涩地别开眼“相属的人”属于她的那个人,在哪里?
“谈心时间可以结束了吗?”玄武翼双手环胸靠在门框边,挑高眉梢好笑地看着怔在原地的两个人,随后绕过他们走向案桌“下次谈心记得找块僻静的地方,免得某个多嘴的侍卫把事情泄漏给白虎,那就不太好办了。”
揶揄的口气令凰鸟当下红透脸颊,提起裙摆行礼告退。
门开了又关,女子轻巧的足音逐渐远去,直至消失,青轨才收起温吞的笑容,正色道:“不要意外,迟墨没有能力杀死我。父亲有话要我带给你。”
“哦?”不是弗洛蓝而是老龙王,玄武翼难免有些诧异。
“宿命早已注定父亲会死在迟墨手里,希望零落不要耿耿于怀。过去种种的错都是父亲一时胡涂,看不破所致,所以”
“临死前才想悔过,未免太卑鄙了。”他勾唇淡笑。
青轨苦笑回应“父亲要我在青龙诞生之后将这些转告你,由你传达给零落。”
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为什么是我?”
“不过是想警告你禁忌不可为。”
禁忌,不可为五个字宛如青天霹雳在玄武翼脑中炸响,他慌然瞠大双眼盯住青轨,后者周身并没有展开四方神祗专属的护体结界。
他,不是青龙!?
“你是说”玄武翼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虚弱的低声确定。
青轨的神情依然淡至静寂“无论伤害还是背叛,无论使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改变零落成为新一代青龙这个事实。”
血液在一瞬间被抽干,身体空荡荡的失去重量,玄武翼甚至可以看见指尖缓慢凝结成冰柱,原来绝望如此寒冷彻骨“原来是零落”
“虽然昨夜的传承感应光柱有点奇怪,但是同为四神的你也该有所感觉吧?”
回忆的片段在玄武翼脑海中迅速重播
迟墨狰狞而扭曲的笑说:“青龙玄武一切还没有结束我等着你们”
零落泪如雨下“翼,你会后悔的。”
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
“对于你,我从未后悔。”
是的,他从未后悔。
但是,触犯禁忌的后果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原来这就是迟墨的阴谋,所有人都在警告他,所有人!
然而
死一般的静默后,空气中爆响酷似鬼哭狼嚎的笑声“哈哈哈哈!”
所有人,包括迟墨在内的所有人啊!
面对濒临疯癫边缘的玄武翼,青轨处变不惊的神情显得那么超然“传达完毕,我该走了。”
“太晚了,青轨。”大楼倾倒,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痛苦将他淹没。
“只要肯去做,没有所谓太晚的说法。”
一句惊醒梦中人,歇斯底里的笑声逐渐停歇,玄武翼安静下来“是啊,我也该去找零落了。”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
青轨疾步跟出,然而玄武翼的步伐快如闪电,转眼间便消失在临近午时的明媚阳光中,再也寻不到了。
青轨有预感,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也是最后一次。
圆滚滚的漆柱旁,凰鸟形单影只,戚然询问:“伤心,何时才能消失?”
青轨仰起头,落一眼绚烂明媚的阳光,回答“当你不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