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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了她如此的命运。父亲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爱她’,夏扬之的所作所为则是为了‘自由’,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男人都有其自然而然的理由。
而此际,她唯一能‘自爱’的‘自由’是,让她刚刚在扬之面前隐忍多时的泪水,冲出眼眶,氾滥成灾。
像一个被勉强留宿的客人,夏扬之在裴家继续住了下来,差别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不再和裴烟如同房,而是搬入裴家的客房。
这段期间,裴家的气压很低!
对扬之的决绝极端不满的裴父,一天到晚紧绷著脸;因儿子的行为而压力沉重的倪秀庸,从早到晚愁眉不展;反倒是快变成里外不是人的扬之在下足了离开裴家的决心之后,心情转为轻松笃定,在面对两位老人家责备的眼光时,他也可以视若无睹,镇定恒长了。他知道他在裴家的地位不比从前,这由两位老人家的态度可以感受得到,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对他都不假以辞色,他们两者从起先的规劝、挞伐,逐渐变为对他心灰意冷,甚至连话都懒得同他多说几句,活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浪荡子,而他们的态度愈强硬,他走出裴家的决心也愈坚定。扬之认为他无法再忍受裴怀石的刚愎自用,至于母亲倪秀庸他倒是不担心,再怎么说两人是母子,总有一天她会谅解它的做法。
当然,这期间在这两老一少之间权充润滑剂的依然是裴烟如。纵然;心中最苦最痛的人是她,可是她在面对每个人时,仍是不忘挂著处处周到且教人放心的甜美笑容。
那笑容,如同一个面具,摘下来她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掩饰苦楚与哀愁了!
面具是戴著,可是明眼人还是能轻易察觉出她的逐日瘦弱、苍白。像裴怀石,他自认最体会女儿的心情,但却对扬之的绝情束手无策,莫可奈何。而倪秀庸,更是早已用九年多来和烟如培养出来的感情,真心在疼她、爱她了,那感情比起女儿、媳妇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扬之不打算接纳烟如这个妻子,她也只能眼睁睁的干着急。孩子大了,膀子硬了,想振翅高飞时,她是连抓也抓不住了。
反观夏扬之在面对裴烟如时,她对他的心无芥蒂、和颜悦色及无微不至,反而令他凝聚了更多的愧疚与罪恶感在心中,而这也让他彻底的觉悟,今后,他大概得一直背负著对裴烟如不仁不义的罪疚过一生了!
于是,近一个月的时光,在烟如的缓冲下,扬之没有再和两老碰撞出不愉快的火花,大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
然而就在扬之和秀庸母子俩开始整理行囊准备离开裴家的前几天,一件突发的状况却意外的扭转了扬之的决定,也改写了烟如的命运。
这晚,是向晚约六点时分,和平常没有两样,裴家偌大的客厅里,裴怀石、倪秀庸、夏扬之三个人分别占据客厅的三个点,仿佛各不相干般,裴怀石边沉思边抽著烟斗,倪秀庸瞪大眼睛神游,夏扬之则假装专心的盯著报纸不放。当然,他们不是特地抽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他们正在等待一顿丰盛的晚餐。
没有例外,在厨房里忙著张罗晚餐的人正是烟如。很奇怪,平常让她做一顿饭菜,她的感觉是相当简单愉快的,可是最近连著几天,她老觉得不舒服,除了提不起精神,偶尔还有反胃的感觉。像此刻正在锅里煎著的鱼,若平时,它会是那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鱼香味,可是今晚味道仿佛全变了,那阵油烟令她产生昏眩、呕心、想吐的感觉,被煎的似乎不再是那条鱼,而是她自己。
数秒后,她终于无法忍受那股直往心口上冒的翻腾,她捂著嘴,飞快冲向客厅斜对面的盟洗室内,大吐特吐了一番,之后,她浑身虚软的倚著盟洗室的门,心想,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她头晕脑胀、步履蹒跚的走回厨房,正想步入,那阵扑鼻的烟味再次奇怪的刺激著她的感官,她的胸口又是一阵滚动,胃中又是一阵翻搅,她再度冲回浴室,继续没命的吐著。
客厅里的三个人都发现了烟如的异样,她此刻正在干呕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秀庸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人,她迅速的起身走向盟洗室,正碰上吐得脸色青白,扶著门框的烟如。
“你怎么了?病了吗?”秀庸焦灼的用纯熟的手语问著,边细心的把她扶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不知道,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烟如虚弱的靠向椅背,动作迟缓的举手比著。
“吃坏肚子?那么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裴怀石对烟如的事一向谨慎,他站起身准备说走就走。
一直沉默不语的扬之,端坐在烟如的对面,他脸色有点不对劲的凝视著烟如那白中带青的脸庞及毫无血色的唇,他心中已约略有个谱了。
扬之制止裴怀石送烟如去医院的行动,说:“我是妇科医生,我帮她检查就可以了。”
说完,他迳自转身回房拿诊疗用具。
裴怀石看着脸色败坏的女儿,对秀庸说:“你儿子发什么疯?烟如该看的是肠胃科,不是妇产科!”
秀庸若有所思,稍后她朝他徐徐绽缩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说道:“稍安勿躁!”
扬之很快的由房里出来,他用纸笔简短的间了烟如几个问题后,开始帮她做诊断,诊断完后,脸色开始灰败的人变成扬之了。
来回盯著两人看的裴怀石也察觉了扬之脸上的变化,他焦急的问:“烟如是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由沙发旁站起,扬之感觉乏力的沉入另一边沙发,在两个老人家的眼光围攻下,他声音沙哑的宣布:“烟如她怀孕了!”
这可真是惊逃诏地的一项消息了,裴怀石怀疑扬之大概是医术不精,不然就是想利用污蔑烟如而理所当然的离开裴家,他表情阴沉的说:“小子,做人要厚道一点,这种玩笑不是可以随便开的!”
“她真的怀孕了!”扬之揉著太阳穴,没什么力气的强调。
“狗屁不通!”裴怀石急得跳脚“前不久你说你和烟如有什么只做挂名夫妻的鬼约定,我倒要问问你,她怎么怀孕?如果你胆敢暗示她在外面和别人胡搅瞎搅,小心我会打烂你的嘴。”
“我不至于那么卑鄙!”扬之微瞥了裴烟如一眼,她正瞪大无神的眼睛,很努力的想由他们的唇读出他们在争执什么?可能他们话说得太快,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扬之收回眼光沉默了半晌,才沉重的对正紧盯著他看的岳父和母亲承认:“我和烟如已经不是挂名夫妻了,她怀的是我的孩子。”
又是另一个石破天惊的讯息,秀庸虽然早已看出一点眉目,也忍不住要责备:“你做事是愈来愈颠三倒四了。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
“一个多月前,那晚,我喝了很多酒。”扬之闷闷的答。
“好啊!一个多月前你们就有了夫妻之实,可是如今你还执意要离开裴家回日本,你究竟是什么居心?”裴怀石像座一触即发的火山,暴跳如雷的直逼问到扬之脸上。
“那时我真的喝醉了,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扬之摇头苦著脸解释。
“你的意思是烟如主动拉你上床的吗?”裴怀石直来直往的问。
“我不知道。”扬之继续苦恼的摇头。
“不知道不是借口!”裴怀石的肝火再度上升,他疾言厉色的说:“现在木已成舟,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你总该给烟如一个交代吧。”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她交代?孩子纯粹是一个意外,就算我为了孩子而勉强和她生活一辈子,也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再次心虚的瞥了烟如一眼,扬之还是固执得坚持自己的立场,也坚持自己的自私。
“秀庸,看看你养出来的优秀儿子!”裴怀石对扬之的绝情大开了眼界,他苦笑了一下,接著雷厉风行的揪著扬之的衣襟边挥拳头边咒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痛痒,你想这么吃一吃、抹一抹嘴巴就走,是吗?你真的非得逼我和你对簿公堂不可吗?”
秀庸焦灼的由椅子上站起,她知道裴怀石深深被扬之的不知好歹激怒了,否则他一向是温文儒雅且不轻易动怒的,此刻的他却是额暴青筋,神情暴戾。秀庸知道错在儿子,也很想扬之尝尝苦头,但她不喜欢暴力行为的发生,再怎么说扬之都是它的儿子,她不喜欢他吃拳头。
急急的,她介入两个正剑拔弩张对峙的男人之间,各揪著一人的臂膀,哀求道:“你们不要再吵了好吗?不论你们两人有什么样的看法和想法,你们不觉得该告诉烟如发生了什么事并由她参与决定才公平吗?你们看她,身子已经够虚弱了,还得让你们吓得面无人色。”
三个人的眼光齐兜向烟如,她早由椅子上跳起来,满脸青白,惊慌加不知所措的瞪视著他们正在上演的全武行。
在女儿哀求的眼光下,裴怀石终于长叹一声,松开紧揪著扬之衣襟的手,走向窗边气闷的抽著烟斗;扬之则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抱著头沉入沙发。
很明显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打算把告诉烟如真相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秀庸了!秀庸也明了自己才是扮演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她走向仍一脸失措的烟如,拉她坐入长沙发椅里,用手语告诉她她已怀有身孕的事实。
乍闻自己已经怀孕的烟如,表情起先很呆滞,不过数秒之后,她眼中、脸上开始奇迹似的亮起了神采,她十分惊喜的轻抚自己仍十分平坦的腹部,再数秒后,她的脸庞更漾起了一朵温柔甜美到几乎能滴出水的欣喜笑容。
秀庸目瞪口呆的审视烟如,她以为她听到这个事实之后最可能的反应是哭泣,结果她却是一脸母爱的光辉,这反而教秀庸感觉不可思议,甚至有点忧心忡忡起来。
执起她细瘦纤小的手掌,秀庸像个母亲般自然而然的问:“烟如,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假如你不想要孩子,扬之可以--”
烟如飞快的阻断秀庸的手势,她比著:“我要孩子!”
愣了愣,秀庸在她脸上看见一股决心,一股母性的决心,再次叹息,秀庸转头扬声朝两个男人宣告:“烟如说她要孩子!”
裴怀石停止了猛抽烟斗的动作,夏扬之停止了无聊的爬梳头发动作。两人一起抬头看向烟如,两人也看出了她在刹那间的神态转变。她像一朵差点枯萎,却无意间遭逢润露而复活的野生兰,脸上的表情光彩耀眼。
担忧的走到她跟前,裴怀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一定会马上粉碎她的光彩,但他不得不说“烟如,理智一点,你不能留下孩子,因为--”他停了一下,用谴责的眼神犀利的瞥了扬之一眼之后,继续沉痛的比著:“因为夏扬之在获悉你怀孕的刚才,就已经当众宣布了他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和你绑在一起一辈子。”
不出所料,她的脸色再次变得灰败,但她安慰自己,扬之的无情绝不算空前绝后;她更安慰自己,她就要有另一个小生命可以爱了,而那个小生命此刻正奇迹似的在她体内成长,她是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小生命茁壮的,就算孩子的父亲并不屑她的爱,但孩子一定能感受并接纳她的爱。
如此的想法虽有点悲哀,但她依然很笃定的朝父亲说明:“爸,我坚持要保留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也是我仅能把握以及拥有的,这一生我失去的东西已经不算少了,求求您就让我保留这一样吧!”
裴怀石不是不懂女儿的悲哀,但他还是满心酸楚的必须顾虑到往后她拖著一个孩子,日子该怎么过?夏扬之走后,她不能就这样拖著孩子一辈子为他守活寡啊!为了女儿的将来,裴怀石的表情就强硬了许多,他坚定的扬手比画:“我不赞成你做这种傻事,你必须多为你的将来著想,走了一个夏扬之,我们还可以再另觅一个好归宿,我坚决反对你拖著一个孩子,也埋葬了一辈子的青春。”
对自己儿子的行为已经灰心之至的秀庸,此刻也不免要反过来规劝她:“烟如,你父亲说的没错,你一个女孩子家,将来拖著一个孩子过活会很辛苦的!”
现在七嘴八舌、七比八画的劝,烟如是听不进去的了。她压根儿不想听他们、看他们,他们怎能一味的自以为什么对她才是好?什么对她又是不好呢?难道他们操控她的命运,左右她的人生还嫌不够久吗?
他们执意要烟如放弃孩子的作为让烟如既不满又气急攻心,她像只亟欲保住鸡蛋避免被吞食的母鸡般狂乱激动的挥著手臂:“我不要,也不会再让你们左右我的命运,找更不会赋与你们操有孩子生杀大权的权利,我的孩子是属于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夺走他。”
一比完,她就惨白著脸,不再理会父亲及秀庸阿姨的欲言又止,旋身往房间里冲去。
而此时裴怀石心中的痛苦是无可比拟的,他明白一向乖巧沉静的女儿,今天终于说出长久以来的心声。在她一直表现认命的外表下,其实她还是一直在怪罪他这个老父为她安排的一切。而他不能否认自己虽是爱女心切,但这份爱却适足以‘害’之,她的人生旅途,到这一刻几乎被他这个做父亲的搅得乱七八糟了!
这样的自责,让他不禁老泪纵横起来,他颓然的跌入沙发椅里,一下子苍老许多。
秀庸则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握著他有点颤抖的手轻拍,满面酸楚的做著无声的安慰与同情。
引起这场轩然大波却一直像个局外人般伫立在一旁观看一切情形的扬之,心中只有波涛汹涌四个字足以形容。虽然他还看不太懂手语,但他仍可以由母亲、裴怀石及裴烟如的动作和表情看出他们在争执什么。
裴烟如想要留住孩子,并不惜为了保有孩子和她从不忤逆的父亲翻脸。扬之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坚持,会不会孩子又是她想用来留住自己的一项筹码?
可是,他决绝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她不可能还傻兮兮的认为一个孩子就真能留住一个丈夫吧?扬之很快的推翻了自己的小人之心。
而裴怀石此时脸上的眼泪及灰心绝望,的确是令人不觉要鼻酸,扬之终于真正明了,裴怀石只不过是个爱女心切的老人,他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出于真心的关爱罢了!
扬之突然周身泛冷的意识到自己做了许多错事,糟糕的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这些错?
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能放弃对美奈子的爱情,却胡里胡涂的占了裴烟如的便宜,甚至还害她怀了身孕;对裴家给他的恩情及他带给裴家的困扰,光道谢和道歉又于事无补,他觉得自己几乎是个专门制造混乱的专家!
眼前,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是找裴烟如再做一次沟通,再想一个办法。虽然不可讳言,他们想出的办法常常是亡羊补牢,但是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
想到这里,扬之毅然转身,往裴烟如房间的方向行去。
在他身后,静坐客厅沙发一隅的裴怀石仍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他对扬之的举动视若无睹。做母亲的秀庸却是一路目送,并不断的向上苍祈祷著:请佑扬之早日找到一条通往烟如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