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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了下来,手肘靠着床垫,双手合拳交握,虔诚地祈告。每天我都这么做,乞求上天让我和恒峰重逢,上天终究拒绝了我。难道她只听的见来自少女的呼唤,忘了少女更需要爱人的陪伴吗?
节成送我回家,他知道我不好受,悲伤难免,但希望我能平复心情,一切以身体和课业为重。
大家都以为恒峰的死讯会让我难过地不能自己,害怕我又出现轻生的念头。可是我没有,我异常的冷淡,像平静无风的湖面一样的透澈明白。我站在湖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湖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张女孩的脸,那是我。从我的眼睛里流下一滴泪,泪化成涟漪,拨皱了湖水,我的脸变得模糊不堪,泛出的波纹一圈圈往外扩去,波心仿佛出现—个熟悉的影像,我看见了恒峰和我初相遇的场景。
很怪我居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祝福我们的清洁队员,我想起了他的样子,和他对我说过的话。
他43岁,恒峰17,我18。
他是清洁队员,我们是高中学生。
斗笠下的他有着一双茫然的眼神,黑巧克力色的皮肤,锈黄的牙齿,及一套不具有尊严的制服。
他收的是人们不要的垃圾,不计较肮脏腐臭,却不能忍受每天回绕在他耳边的音乐,那是一个波兰人芭达捷芙斯卡写的歌,叫少女的祈祷。他们卫生局局长训话的时候说,这是流传一百多年的名曲,里面还有着希望的曙光。但他说,在台湾,听到它,人们想到的只有垃圾跟他。
他怕恒峰,偶然见到的一场械斗中,不论打人或被殴打,不变的是那张冷淡漠然的表情,就像恒峰对付的不是人,连恒峰自己也是没有知觉的物体。
他心疼我,明明瘦弱的身体,拖着几大袋的垃圾和空酒瓶,透支着自己的力气,颠簸地朝巷口走来。纤细的手臂、小腿和脸,三不五时就会出现墨绿色的瘀伤,被衣架鞭打的痕迹,甚至还无情地爬上我削陷的脸颊。
就算嘴角有残存的血渍,我还是会咬着破皮的嘴唇,一步步地走到巷口。他连问也不敢问,社会经验要他少去招惹是非,他只能为我多跨出两三步的距离,提早帮我取走这些污秽的负担,然后踏上吵杂的车,站在比我高的冷漠位置俯视我,为我叹息着。他形容的贴切,那的确是当时的我。
恒峰跟我相恋了。他由衷的祝福着。
往他跑来的是恒峰,树干粗的臂膀背着几大包我家里的垃圾,铿铿锵锵地将垃圾倒到车内,不理会衣服上的斑斑污水。“辛苦了。”向来不苟言笑的恒峰,恭敬地对他说了句感谢,对等又真诚。“也辛苦你了。”看着含羞低头跟在恒峰身后的我,他对恒峰说。恒峰满脸疑惑却敞开笑靥的回答;“苦?怎么写?”这话是冲着我说的,我竖起食指置在唇前“嘘!小声点。”右手却是拉着恒峰的衣角,寸步不离的紧随着。
他突然觉得少女的虔诚祈祷这次似乎被上苍倾听了,我身边有了爱护我的恒峰。我们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香气,是年轻、是还未成熟的果子甜气,让他充满喜悦与期待。他抬起头摘下手上戴的白麻手套向我们挥手道别,他又说,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干净着。
“这歌还不错嘛!有一天发了财去波兰走走。”他对着站在另一头,咬着槟榔叫做阿财的清洁队员说。“你傻了啊!还有好多地方要去。连波兰在哪都不知道的人,痴人说梦!”阿财消遣着他,头斜向路边把槟榔渣吐掉。
“谁不知道波兰在美国旁边。”“哈哈!”阿财越笑越大声。
“笑什么?要不然波兰在哪?”你干脆说在宜兰的右边好了。教你,波兰在东欧,从罗马搭火车2个小时就到了。”
他说,阿财读到国中,儿子也念到大学,懂的比他多很正常。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是很快乐,因为他知道了波兰在哪,而终于有人可以照顾那无依的我。
“可是照顾我的人,不在我身边了啊!”他知道吗?我跪了下来,手肘靠着床垫,双手合拳交握,虔诚地祷告。每天我都这么做,乞求上天让我和恒峰重逢,上天终究拒绝了我。难道她只听的见来自少女的呼唤,忘了少女更需要爱人的陪伴吗?
“回答我。”女人问着天,无论好坏都要给个交代。
天依然无语,看着人们长跪不起,连叹息也吝啬。
那冷酷,一如往常。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待我,姨丈请了假,阿姨减少出团的次数,节成拒绝我继续上班的要求,下班就立即奔回家,大家所有的作为,都是为了陪伴我。我丝毫不减的笑容,他们虽然感到宽慰,也怕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是无关痛痒,只是庆幸终于有了他的下落。”不得不承认,对我而言,生离的煎熬远远大过于死别,至少我确定了恒峰的所在,知道该把内心的话往哪送,思念不再是不着边际茫茫游荡着。
“你一定要好好的,因为他希望你好。”阿姨说,恒峰不是会拖着我一块痛苦的人。即使阿姨不说我也知道,再辛苦恒峰向来都是一肩扛。
写完了论文,通过口试,正式取得硕士资格后。在阿姨的允许下,我单独再度回到了台南,是故地重游,更是缅怀故人。搭着计程车,去了学校,几个我和恒峰常逛的地方。觉得饿了的时候,竟然已经走到离恒峰家不远的面摊前,我不迟疑地坐了下来,老板依然殷勤招待我。
“他死了。”不知何故,我对老板说了恒峰的消息。“嗯,我有听说。”他的回答让我讶异,我忍不住追问他消息的来源,上次我和节成来时,他为何不告诉我?
“对不起。”他要我稍安勿躁,只要我肯听,他会一五一十的说,他从以前就存着对我的歉意,和对恒峰的惋惜。“我听。”我频频点头答应。只要关于恒峰,别说是钜细靡遗,就算是只字片语我也不愿遗漏。
恒峰是面摊老板从小看到大的,我们的交往他瞧在眼里。他认识我爸,我爸“酒鬼林”的外号也是他取的,因为我爸总是待在他的摊子喝到烂醉。
自从我爸被里长警告后,他就暗暗地担忧。“死丫头,亏我养她到这么大,竟敢联合外人来欺负我,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好看。”我爸回到家拿完钱后,都会跑到他这来喝酒吃面,抱怨、怒气是一天天地加深。
结果不幸真的发生了。他想不到,我爸竟然会禽兽到去强奸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被恒峰及时阻止,我爸却因此死亡。对于没事先警告我,他一直耿耿于怀。然后恒峰被关进监牢,我发疯,他眼中一对好好的璧人从此两地相隔。
他说,里长伯的小老婆因为里长要离开她,一气之下卷走里长伯所有的财产,抛下他们生的小女孩就远走他乡。公司倒闭,每天都有人来逼债。卖光家产还不够,最后里长伯用死来交换保险金价债。里长太大从此精神变得有点不稳定,听说走在路上,嘴里就骂着:“我诅咒你们两个坏女人长疮流浓,不得好死。”我听了很难过,原本情同母女的我们,视我如已出的里长太太,居然憎恨我到这样的地步。
老板接着说,里长太太每逃诰打小女孩,闹到警察将小女孩强制带走,才要以伤害罪起诉里长太太的当晚,里长太太就自杀身亡了。留下的遗书写着:“会化做厉鬼来找那两个女人索命。”恒峰家的遭遇他听着鼻酸,无奈他的面还得继续说。之后,只要有情侣来到他的小店吃面,他总会不禁地想起恒峰和我。
“阿伯,以后晴雅来吃东西不要收她钱喔,不管吃多少都算我的。我希望她能多存点钱,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了,她也可以有能力念书。”想起恒峰那完全无私的爱,当时17岁的稚嫩年纪,到今天老板还不免唏嘘感动。
他告诉我,几年后,有一晚恒峰突然回到面摊,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孩。跟从前一样,恒峰点着许多盘的小菜,静静地看着小女孩用餐,直到她吃饱,他才狼吞虎咽起来。
“她是?”老板问。“我妹妹。我去孤儿院接她回来了。”恒峰回答着。
“回家看过?”“吓一大眺,变成空地。”
“现在呢?”“在做黑手。”
“晴雅呢?”“不敢去找她。”
“为什么?”“我坐过牢,带着一个孩子,没有稳定的工作,拿什么去见她。”
“那孩子不会介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待的圈圈,勉强不来的。”老板没有驳斥恒峰的说法,因为他认为恒峰说的对。
“老板,你是不做生意了吗?”隔壁桌的客人不耐烦地冲着他吼叫着。“歹势。”恒峰对着他们道歉。
“他比较了不起吗?”眼见恒峰示弱,那桌客人越来越嚣张。
“滚,老子不爽卖你们。”老板把锅盖盖上,汤瓢一甩,不打算作他们的生意。“阿伯,何必呢!”恒峰劝着老板。
“你不要管,我这摊子虽小,但也是我自己的圈圈,我还能作主。”老板不愿退让。那桌人向恒峰走去,推了恒峰肩头一下“我好怕,打我啊。”一副靠着人多势众的样子。
“我再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和老板都没恶意。”恒峰把外套穿上,恭敬地跟他们鞠躬。“知道错就好。”为首一个高高的瘦子揪着恒峰领子说。
没有人想到小女孩突然滑到那瘦子的脚边,二话不说张着牙就往他小腿咬去。瘦子痛得失声尖叫,拳头往下一挥就要袭击小女孩的头部,恒峰伸手接住那拳,嘴里喊着:“恒婷放开。”小女孩跑到恒峰的身后,带恨的愤怒却未曾稍减。
“是我不对,打够了就走吧!”在他们对恒峰一阵的拳打脚踢后,恒峰宛若无事地说着。小女孩已经哭花了脸,老板说,要不是他硬拉着,她可能会去跟他们拼命。
“这次放过你,下次不要被我们遇到,见一次扁你一次。好好教教小孩,别她妈的没大没小。”
就在这鲜煞星叫嚣几句准备离开时,恒峰几个高中的玩伴(火添,阿雷、电光两兄弟)骑着摩托车过来。光看到阿雷、电光(老板说,这几年他们俩兄弟混的还不错)那几个人就吓得腿软,不要说接下来被他们两个人带走后的下场。
“为什么不还手?”老板描述当火添帮恒峰擦着伤口,发出的抱怨。
“当时我的一时冲动害了全家,也让我失去晴雅。现在我又是恒婷唯一的依靠,我得学会忍耐。”
“如果你出事我怎么办?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火添气得直跺脚,恒峰却是笑着走到恒婷身边,他抱着恒婷说:“不可以使用暴力知道吗?哥哥会生气的。”“我不管,谁欺负你,我就要他的命。”这叫做恒婷的孩子紧搂着恒峰的脖子,有止不住的眼泪跟面对哥哥受委屈的不忍。
老板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恒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些孩子的消息了。不知道过了几年,有认识他们的人来这吃面,听说,阿雷、电光因为是窃车集团的首脑而被通缉中,火添从成大考上了台大的博士班,发誓不离开台南的他,也北上念书。
后来几个以前的老邻居告诉老板,恒峰死在一场车祸中,他本来还存疑,现在再见到我,从我口中得知火添已经亲口证实,他才相信。
“这善良苦命的孩子啊!难道不吵不闹的孩子,老天连颗糖也吝啬给予。也许这就是电视上常在说的苍天不仁吧!”在我面前,老板感伤地说。“恒峰死了也好。要是他活着看见晴雅身边有了别人陪伴,想必是生不如死。”就是因为上次我的身边有节成陪着,所以他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说我比从前更漂亮,念的还是硕士班。高雅的气质谈吐,精致出众的衣著,都不可同日而语。节成的宾士s320就停在他的面摊前,他一眼就看出节成是有钱有权的人家。他仔细地观察着节成,节成非常体贴,吃面点菜都以我为主。阳春面跟烫青菜,节成也吃得津津有味。我们谈的话题都很艰深,什么几大男高音、钢琴独奏、舞台剧,电子网路、行销、管理、典范。他通通有听没有懂。
他突然觉得恒峰说的对,找到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和恒峰,两个人的世界已经天差地远了。即使只谈经济能力,恒峰要修多少台车才能赚到节成一部车的钱。老板说,他从不怪我,因为他相信,恒峰也不会对我的移情别恋有丁点责难。恒峰不会让我等他一辈子,更遑论陪自己吃苦。他对我说,女人的青春有限,守得住承诺,守不住日子。
他说这样很好,至少恒峰和我多年的风风雨雨终于尘埃落地。就算恒峰最后停泊在黄泉渡头,但也算是各有所归。他没料到我们这对小情侣,他会哀悼一个,祝福一位。说完老板端了一大盘卤菜到我桌上来,那都是恒峰以前点过的,当麻油腰花上桌时,我强忍的泪水终于决了堤。
“别替他难过,他也算是解脱了。”老板劝我,要我高兴恒峰终于脱离这片深不见底的人间苦海。“其实我是喜极而泣。”我说谎。因为不说谎又能说什么。火添说的对,发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比起恒峰所承受,我的遭遇显得微不足道。
“彻底离开我,他才会得到幸福吧!”要不是接近我这倒楣的扫把星,恒峰该有个快乐的人生。我没再说话,静静地吃着盘子里的腰花。虽然我的胃已经翻腾绞痛,想吐,但是我还是一口不剩的吃完它。唯有这样,我才能感受恒峰的存在。
这方法好笑可怜,但是却出奇的有效。
面条,小菜,腰花,胃液,胆汁,满满一地的呕吐物。
人吐不由来的,大多是自责与愧疚,
那些都不在胃,而在心里。
“总得为活着的人尽点努力吧!”这是我请阿姨放心的说法。对阿姨一家的亏欠,我得还,对节成的情意也得报答,要不是神鱼已经情归他人,否则我更会竭尽所能地撮合她和菜包。
“这才对!”阿姨欣慰地说。但不知为何,后来只要提到恒峰的话题,阿姨脸上都会有着不寻常的尴尬,说话时也变得支支吾吾。出现这怪异举动的不只是她,连菜包一样。
从前一个星期总有两三天来阿姨家的菜包,逐渐减少出现的次数,有时甚至一个礼拜都不见人影,和他说话,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特别是偶尔我和节成约他出去,他愁眉苦脸,不时捶胸顿足,拿头撞墙,手敲桌子的诡异举动,不得不令人怀疑有事发生。
基于朋友的道义,我单独约菜包吃饭,决定逼问他。
“你怎么了?神鱼订婚对你造成的打击太大吗?”我问菜包。“对,对,对。”菜包解脱似地拼命点头。
“你这种反应又不太像?”菜包看似粗枝大叶,其实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他越是大方的承认,我更确定自己猜测的方向错误。“唉,我心爱的鱼啊!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神鱼从相识到无缘结束的事吗?趁有空,我通通跟你说。不但如此,我连节成怎么喜欢上你的整个过程都一块告诉你。”冲着我喊着乱哀嚎一阵子后,菜包开始装疯卖傻。他不想说我也没理由强迫,倒是我以前怎么求他都不肯说的事,如今他却突然不坚持了,我也乐得当个听众,毕竟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已然不多,我应该要珍惜机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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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包缓缓地道来。
遇到神鱼是他自己造孽。闲来没事连上线,碰了bbs,逛到算命版,瞧见神鱼的文章,念了她的签名档:
不信世上有神仙,拳头三尺必惊见。
不信运遭命来磨,怎进因果轮回前。
不信我言,何言可信。
不入苦海,怎救众生。
没有未来,今日无用。
刚刚好“四不一没有”
“天啊!好狂妄的版主。”菜包嘴里这样唠叨着。“看我怎么对付你。”心里想着要砸神鱼的招牌,手上自动敲着键盘报名该版的年度版聚,真正的意图是觊觎算命版上如潮水般汹涌奔腾的马子。“搞不好会有人肯践踏我。”无女友岁月持续中的菜包,无料大放送中。
确定了时间地点都没错,菜包坐着的地方是青年公园麦当劳三楼欢乐儿童区,可是放眼所及都是跟菜包同性别的人,热烈地互相寒喧交换姓名。“同志算命版?”寒气一抽,冷汗一流,自保系统启动,菜包装作误闯禁地的一般顾客,拔腿就往楼下走。
“老师好。”但这三个字又再次让菜包回到原地,不是以上三个字,是以下“大家好。”
一声甜滑的回应,除非是碰上变性人,否则菜包肯定声音主人一定是个女的。除非刚刚那一堆男人全部饥不择食又无所事事,要不然菜包百分百确定版主必定是美女。因为这样一个美好的星期假日,那个大学生有美国时间,窝在一块谈命理聊八卦呢?
菜包是对的,眼前被一堆色狼所包围的大眼妹,就是留下那狂妄签名的版主。她就是神鱼,在菜包网海沉浮的岁月中,难得一见的美人鱼。
“新朋友?”神鱼看见了坐在角落的菜包。“看个手相吧!”在菜包留下姓名资料和生辰八字后,神鱼握着菜包的手腕,看着其他人的羡慕眼光,菜包终于知道他们不辞辛劳,从各大专院校赶到这儿的原因。
菜包怕热,因为他胖,麦当劳的冷气再强,也追不上他冒汗的速度。在神鱼帮菜包看完相后,菜包就继续孤单地定在原地看着他们的对谈。没事做,汗就越多,他拿起手帕来擦,从额头到脖子,甚至翻起衣服往肚子去。
“等等不要动,这是什么?”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神鱼喝住菜包的行动。“胎记啊!红色的很奇怪喔!”虽然对别人的惊奇,菜包早已司空见惯,但是被八、九个人一齐盯着看的经验,这还是第一次。
神鱼哭了,像豪雨似的轰轰隆隆,白色桌面上到处可见一颗颗透明的泪珠。许多人忙着安慰她,还有人以护花使者的姿态怒视着菜包。
不知所措的菜包,选择离开。明明应该要有觉得莫名其妙的无辜感,那一天却是无比的愧疚。“我们交往吧!”当晚菜包接到神鱼的电话。她来菜包住的地方,在节成大哥的见证下,公开追求菜包。
对于降临在菜包身上的神迹,菜包欣喜若狂的接受了。之后发现菜包这儿还有空房间,神鱼更是在一个月后搬进来。
她要菜包减肥,菜包减;她要菜包少吃,菜包一天就只一餐;她要菜包运动,菜包动到肌腱发炎;但是神鱼还是眼泪不止。
他们第一次约会后,她哭;他们第一次拥抱后,她哭;他们第一次接吻后,她哭;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后,她哭;第一次到菜包家跟她家后,她哭。
间神鱼为什么?她只说一切都是命。菜包说他愿意付出一切换神鱼的微笑,她却是漠然以对。
直到有一天无意间菜包发现神鱼的姻缘签。
甭鸾单飞命
姻缘网中逢
君子今何在
中原一点红
知道了神鱼的迫于无奈和委曲求全。
菜包吃,吃到神鱼把冰箱上锁;菜包懒,懒到动也不动;菜包气神鱼,管她究竟哭了多少回。
不是为菜包流的泪,不值得他留恋。菜包从世上最快乐的胖子,变成了最哀伤的大胖子。
有天楼下住进了另一个胖子,是患了“重度忧郁症”的我。本来担心我很恐怖,菜包还考虑过搬家。但是听阿姨说了我的故事后,菜包被感动了。不只菜包,节成跟神鱼也是。
菜包说,我的确很好,不说亲切的笑容,令人佩服的是每天面不改色吞下十几颗的葯丸,包括那他试着吃一颗,就会头晕目眩整天的抗焦虑剂,我一天得吃上8颗,却还能行动自如。
“习惯就好。”对付那些令他们触耳惊心的住院经过,我的云淡风情让菜包讶异。
菜包眼中的我,永远把自己保持干干净净的。长到过腕过踝的衣物是我的特色。菜包永远记得,我一见看到他的机车回家,会自动地把冷气温度调低,从冰箱拿出冷饮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无论他进来与否,始终如一。我有很严重的失眠情况,所以他几乎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聊天。菜包喜欢待在一楼,因为我在,菜包就不需要再看到神鱼那张嫌弃他的脸,他也不会再产生割爱的心痛。
饿了,菜包会带着食材来找我,除了专属恒峰的广东粥吃不到外,我都会义务地为他烹煮可口的料理。我自己吃得少又简单,常常是苏打饼干和水,青菜配白粥。菜包没忘记,我总说:“他不在,所以食不知味。”
菜包试图改变我,但总是徒劳,我的执念太深,爱的太重。
一年除夕,菜包满心欢快地打开神鱼的贺年卡,里面写着分手的单方通知。神鱼在命友会里,终于找到了外型美、体格佳、家世好的男人,他是中原大学建筑研究所的学生,姓吕名典宏。
是名符其实的中原一点红。于是菜包爱在失格中。
神鱼说菜包不坏,当朋友很好。神鱼说喜欢菜包,但不含爱的添加物。神鱼不想搬也希望他们还能住一起。未眠的除夕夜,崭新的年初一,菜包守住了岁,失去他爱的女人。
“你爱的是鱼不是我。”年初二,在菜包向我告白后,他遭受到自己史上最悲惨的命运,连续两年失恋,相隔不到3天。“不接受胖子?”菜包问。
“还在海底的人别轻易靠近陆地。”我说。这是说他,也是说自己。
菜包似乎看见一片湛蓝大海,他站在海底,神鱼徜徉而去。菜包没法说话来叫住神鱼,因为鱼语太繁复难以解读。菜包知道有一天,他会安全的回到陆地,找个沙滩把自己晾干,洗个热水澡,他就会忘了大海和神鱼,但他会永远怀念她。
“我的追求失败了?”菜包问。“你来过台北吗?”我体贴地帮菜包搭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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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菜包问。“你回到蒸笼里,我继续在田间跳跃。”这是我给我们的建议。菜包还是菜包,大白蛙还是大白蛙。
“我爱上晴雅了。”节成突然call菜包饮茶,服务生刚把沏好的菊花普洱送上,他连萝葡糕都还没来得及吃,节成劈头就来这一句话,吓得菜包抛下了筷子,热茶都险险打翻。
“你是小明星玩腻了,想找个人消遣开玩笑是吧!”跟节成住了4年之久,节成对女人的骨感品味,菜包再清楚不过。“别人也就罢,别动晴雅。”在我为菜包保留情面,没将他的糗事公诸于世。菜包对我是充满愧疚与怜惜,更有一种接近于兄妹的情谊。
“我是真心的。”“是啊!真心跟变心都是同一颗心。”
“没有人可以能保证永不变心。”“我承认,但别在胖子身上实验。我们比你们想像中的轻,承受不起。”
节成的心被我煮给他爷爷的一碗粥温暖了。看护道出真相“难道我在你心目中,不过就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吗?”曼予的故作无辜状,让节成对我倍感歉意。
“相信我,我再见到晴雅就觉得她好美好美。”节成向菜包叙述回木栅时他跟我的相处实况。“我揉了上百次的眼睛,利用镜子确认了上千次,就是找不到她的瑕疵。”节成一脸的苦恼,可见他认真思考的程度。“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菜包脱掉上衣半裸地站在节成跟前。
“你把手放进来,这叫割包。你摸摸,这是肉圆。”菜包拉着节成的右手,置于他的左胸缝隙间,固定。再将节成的左手放在他隆起的肚子上,规律绕圈。
“晴雅可是有100公斤重喔!我有的肯定她都有。”菜包对节成说。节成已经默不吭声,表情满是挫败。
“不要因一时的意乱情迷,换来晴雅擦不掉的羞辱。你吃好穿好,抱你的温香软玉去。”话很重,但是菜包坚持这样对大家都好。
“人家爱谁干你什么事!爱情有什么道理。”神鱼打电话来替节成鸣冤。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第二个我。”菜包的回答,换来几十秒的无语。电话被神鱼强制中断,然后又响起“对不起。”神鱼说。
“听很多,烦透了。”菜包说。他们达成分手后的首次共识。
“我们都得更诚实点。”
“老板,两个割包一个肉圆内用。”两个星期后,节成天天跑到菜包家,开口就是要他“脱”然后跑来搂着菜包。当作玩具般,节成的左右手反覆在菜包胸口跟肚子搓揉。
“变态。”这不是骂,其实菜包早被节成感动的胡说八道了。“原来爱情真的没有定律。”菜包当然了解节成的用心,不过菜包还是无法忍受节成要找他做接吻试验“亲爱的来,哥哥亲一下!”甩节成两巴掌后,菜包同意将节成列入观察,等到通过他跟神鱼的测试后,他们不但不阻止,还会大力帮忙。
节成爱我,千真万确。最高兴的莫过于阿姨,姨丈。为了让表白夜顺利,他们瞒住雅达,设计情境(满房间的鲜花),还打算霸王硬上弓,来个圣诞之吻。他们料想,依我的好个性、软心肠,至少不会搞到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们更放胆的进行。
“那晴雅的他不是很惨?”神鱼忽来的多愁善感,差点害得事情功亏一篑。“干嘛考量一个不存在的人。而且旧的不去新的怎么会来,我们这是除旧迎新,是好事。”任谁都不愿意我继续躲在阴霾里。
“不会吧!”节成的一吻,居然让我的体重逐减,还在二年内恢复青春美丽。他们不得不谨慎看待“爱无所不能”这句话的先验性。
“吻我吧!亲爱的。”无论菜包用尽手段索吻,节成永远有办法逃之夭夭。倒是神鱼在菜包生日时大方地吻了他,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谁叫你不是王子或公主呢!魔法吻只存在有圣洁灵魂的人身上。”神鱼嘲笑菜包。原来人鱼公主的吻对凡夫俗于毫无用处,菜包不是不明究理,但也希望能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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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吗?”当节成告诉菜包,他答应帮我找寻旧情人时,菜包简直是气歪了嘴。“毕竟是他救晴雅一命,他是她的勇者,我不是。”
“你是吻醒她的王子啊!”争辩没有结论。节成还是一意孤行。
“局外人懂什么呢?”纵使心中萌生不好的预感,菜包认为保持沉默,静候发展也许是最好的作为。说到这里告了—个段落,菜包停下来喝了口茶,不再言话半句。
我听的入神,菜包和神鱼的故事精彩动人,有缘无份的凄凉,我感同身受。或许潜意识里,有个坏心的我默默地希望别人不要在我面前太靠近幸福。但是我又期待神鱼和菜包能有好的结局,两个都是我的真心话,很矛盾对吧?!
“节成对你真是没话说。”说着说着,菜包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显然旧事重提对他仍是不小的负担。而我选择正面回应他的感叹。“我知道,你没看见我正在报答吗?”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看得到。但,就是这样才麻烦。”奇怪的说法,配上菜包五官缩成一点的痛苦表情,任谁都能一眼瞧出他有口难言。但,是为什么呢?
“麻烦?你不是一向不遗余力地鼓励我接受节成大哥。”也不想想是谁,在几分钟前深情款款地对我道出节成的用心良苦,现在居然懊恼起来。菜包的言行越来越令我不解。
在不久之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菜包会有如此颠倒异常的举止。因为菜包隐瞒了很多事实,尤其是恒峰没死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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